“巧姨。”
温棘迷迷糊糊地往家里走,碰见隔壁的张小巧,乖巧地喊了一声。
身材有些臃肿的女人应了一声,本就尽显疲态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担忧,“好孩子,你那个亲戚才走,你们没碰上吗?”
温棘生理性地冒了一身冷汗,脑子也清明了些,他轻轻摇头。
张小巧拉过他,粗糙的大手包裹住他的手,轻声细语地说:“小温,你不要怕,有什么事儿就给姨打电话。”
温棘拍了拍张小巧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巧姨,你也别怕。”
张小巧说的亲戚就是温棘的叔叔,温华。温棘七岁时父母因车祸离世,温华成了他的监护人,顺理成章地拿走了他父母的遗产。
那段寄人篱下的生活很难过,堂哥对家里突然多出个弟弟很不满,他经常对年幼的温棘挖苦道:“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爸爸妈妈,你没有爸爸妈妈吗?”
温棘那时太幼小了,幼小得天真,被这样问只会伤心,但还是很乖地回答故意刁难他的堂哥,“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堂哥狠狠推他一把,咒骂道:“那你去街上要饭啊,为什么住我家?你真不要脸。”
漂亮如瓷玉的孩子脸色煞白,几乎流下眼泪,他小声地哀求,“对不起呀,哥哥。不要赶我走。”
届时温华会装模作样地训斥堂哥两句,然后低哑着声音说:“温棘,我们会养你到你成年,那时候我们就算尽到义务了。你要学会长大,我们没时间也没义务惯着你,明白吗?”
弱小无知的孩子只知道自己不用上大街要饭了,温顺地点头。后来温华总在他面前念叨,人要懂得感恩,于是温棘半推半就地承担了许多家务。
初三那年,温棘上完一天学回家后,要先做出一家子的饭,吃完饭后要洗碗,洗完碗后要把一家子的衣服洗好晾好,然后才能去写作业,有时候还要教比他大的堂哥做作业。
那时的温棘出落得很是漂亮了,白净的小脸上长着一双水波流转的大眼睛。做饭时,围裙系在挺拔又瘦削的窄腰上,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温和,活脱脱一个小妻子模样。
他堂哥说:“温棘,你不要读书了,以后嫁给别人做老婆呗。”
温棘说:“我不要。”
堂哥越说越来劲,“我说认真的,要不你还能做什么有出息的事儿?不如傍个大款儿。”
温棘坚决地说:“我不会。”
堂哥自讨没趣,嘀咕了一句给脸不要脸,拽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到他身上。
温棘考上高中后就提出要拿着钱自己出去住,温华怒不可遏,说他想滚赶紧滚,钱都是自己辛苦挣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棘依旧是温顺地点头,第二天,温华公司门口的告示牌上就贴着一张举报他私德败坏的纸。
撕一次贴一次,甚至越贴越多。
温华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温棘的鼻子骂:“你个白眼狼,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养你到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们怎么对我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了。
温棘默默吐槽道。
温华脸色涨红,捂着心口一个劲儿喘着粗气,破罐子破摔地说:“行,你行啊温棘,老子这就把钱给你,你他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然后温棘就顺利地拿着那笔钱,和这个吸血的亲戚家断了联系。
温棘刚搬到这个老破小的时候,温华还过来闹过事,砸过几次门,不过都被隔壁的赵奶奶和张小巧赶走了,因此温棘非常感谢她们,也慢慢地非常信任她们。
温华突然找过来干什么。
莫名其妙。
说起莫名其妙的事,温棘的思绪突然拐到傍晚那句表白上了,一样的莫名其妙。
当时谈竹说完那句喜欢你,温棘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轻轻笑出了声,他说:“是恶作剧么?不要闹了,谈竹。”
夕阳的余晖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圈柔和的光,眼底似有火光闪烁,亮晶晶的,他还是重复道:“谈竹,你不要闹了。”
谈竹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相信我,所以不论我说什么都觉得我在开玩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会认真追求你的。”
这话说得太正经,正经得有些好笑。
温棘摇摇头,说:“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谈竹固执地说:“不会浪费时间的。”
好吧。随便你。
温棘没再多费口舌,表明了拒绝后就径直回家去了。留下谈竹在漫天晚霞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恶劣地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白仪?没成功,不知道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难搞。”
那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电流音,然后是吊儿郎当地调笑道:“还行不行啊谈大少,我的限量版球鞋还等着您呢,拿不拿得下啊?”
谈竹不屑一顾地说:“这刚哪儿到哪儿,要是这么简单还有什么好玩的。”
白仪在电话里吁了一声。
-
课间。
谈竹一如既往地过来搭话,问些没有营养的简单数学题,问着问着话题就跑偏了,“小温老师,你家住哪儿啊?”
“小温老师,你家几口人啊?”
“小温老师,你有兄弟姐妹吗?”
谈竹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温棘被问烦了,直白道:“我家就我一个。”
“啊?就你一个啊?”
温棘已经准备好应对接下来的或同情或可怜了,但谈竹只是淡淡地说:“那应该挺自在的吧?真好。”
温棘:“……”
温棘说:“还好,谢谢。”
温棘桌面上摆了一本摄影相关的书,谈竹顺手拿起来翻了翻,问:“小温老师,你喜欢摄影?”
温棘这才表现得积极了一些,大方承认道:“是。”
谈竹问:“为什么?”
为什么?
温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翻出那张唯一被他留下的父母的合照,照片上母亲恬淡的微笑总能让他感到平静。
大脑和心脏无法永远记住的,照片可以替你记下来。
当然这种话温棘是不会对一个认识没两天的人说的,那太矫情了,他只是敷衍地说:“没为什么,单纯喜欢。”
谈竹突然向前探身子,瞬间两人的距离几乎为负,呼吸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温棘猛地往后一仰,问:“怎么了?”
谈竹那双深邃的深情的大眼睛眨了眨,说:“我带你去景色好的地方拍照呀?”
温棘摇摇头,说:“我没有相机。”
谈竹说:“我送你一个不就好了。”
温棘还是摇摇头,说:“不用了。”
谈竹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男生,他一把揽过谈竹的脖子,大咧咧地坐在温棘面前,对谈竹说:“你在这儿呢,哪儿都找不着你。”
温棘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又伸手过去,自顾自介绍起来,“啊你好,我叫白仪,咱们都是一个班的怎么没说上几句话呢。”
温棘没去握手,只是客气地说:“你好,我是温棘,荆棘的棘。”
白仪也没在乎他那小小的失礼,转而说起别的,“我知道你,长得倍儿漂亮又不爱理人的那个。”
温棘:“……”
温棘本想干笑两声糊弄过去算了,还没等他开口,白仪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哎,他们说你让人包养了是真的假的啊?”
温棘眼都没抬一下,“谁说的?”
白仪掰起手指头,“好多人说啊。”
温棘笑了笑,“你觉得是真的假的?”
白仪说:“我觉得是假的,你要是让人包养了还穿这种地摊儿上卖的杂牌鞋啊?”
温棘:“……”
温棘在心里默默给眼前的男生贴上标签,没礼貌,没情商。
但他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那以后他们再那样说我,你要帮我澄清一下哦。”
白仪没想到自己的冷嘲热讽会得到这种反应,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磕磕巴巴地说:“啊……哦…哦……”
谈竹在旁边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他踹了一脚身旁的白仪,说:“傻逼吧你,回你座位去。”
白仪紧忙说:“我有正事儿,下下星期三百年校庆,表演三天节目,怎么样,爽不爽?”
温棘衷心称赞道:“你消息好灵通。”
谈竹斜他一眼,吐槽道:“指不定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白仪不乐意了,顿时倒戈向温棘,“你看看人家,多真诚,多礼貌。”
谈竹转脸温柔地问:“校庆的时候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温棘摆摆手,又指指白仪,“我什么都不吃,你给你朋友带吧。”
谈竹点点头,“你也是我的朋友,那我就随便带了。”
温棘:“……”
好吧。不吃白不吃。
于是他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
今晚放学时的身影是三个人的。
温棘照例穿过那条纷扰的集市,刺鼻的鱼腥味儿和消毒水味儿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温棘把目光定格在一个卖鞋的小摊子上,脑子里又想起那句“你要是让人包养了还穿这种地摊上卖的杂牌鞋啊”。
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觉得白仪的话很有道理但又那么幼稚。
算了。他这样想着,又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一斤打折的苹果。
买名牌还不如买苹果划算,我就当一辈子土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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