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后,张昭也便在网上打了辆车。她拖着银色行李箱,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出机场。
玻璃幕墙外,八月盛夏的日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将停机坪上的热浪折射成扭曲的光晕。
闷热裹挟着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两种温度在鼻腔里碰撞,激起一丝细微的刺痛。
她抬手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发梢扫过脖颈时,汗珠沿着锁骨滑落,在衬衫领口晕开一小片潮湿的痕迹。
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身后——那个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的“小跟班”。
“你干嘛跟着我?”张昭也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时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郤年年一脸无辜地看向她,那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单纯,像盛夏里刚剥开的荔枝,水润而剔透。
“我没有跟着你呀,阿也姐姐。我刚好也走这里。”他说话时,机场广播的机械女声恰好响起,航班信息的播报声与他的回答重叠,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
郤年年一脸无辜地看向她,那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单纯。
“是吗?”张昭也上下打量着他,眼底带着几分怀疑。
眼前的男孩毫无心虚之色,任由她打量。
那张稚嫩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仿佛真的只是巧合。
过了一会,张昭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随你便。”
她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行李箱滚轮碾过地砖接缝的缝隙,发出断续的“咔嗒”声。
走了不知多久,候机区电子屏的蓝光在头顶闪烁,她发现身后的“跟班”不见了。
她懒得回头去找,索性在离网约车接客区最近的座椅处坐下。
金属座椅沁着冷气,硌得后腰发僵,她调整坐姿时,衬衫下摆被冰凉表面吸住,冷意渗进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周围旅客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轮子与地面摩擦的轰鸣此起彼伏。
有人对着手机核对航班信息,屏幕的光斑在指尖跳跃;有人低头刷视频,耳机里漏出的音乐碎片混入机场的嘈杂。
她发呆的期间,忽然感觉身旁的位置轻微下沉——有人坐下了。
但困倦与思绪交织,她只随意瞥了一眼,便继续闭目养神。
“我现在没空,我在机场接小屁孩呢,等我把他送回去再来。”,一个清冷低哑的声音传入张昭也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哟,年年来这边啦。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把他带到我们这边来就行了,好久没有看到他了,都有点想他了。”,手机对面的声音被张昭也听得一清二楚。年年,不会是他吧?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说曹操曹操到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哥哥,我在这里。”,郤年年边说边挥了挥手,但看他哥那慢吞吞的样子,他只好自己跑过去了。
“咦?阿也姐姐,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哦。”,郤年年跑到他哥哥面前就看到张昭也坐在他哥哥旁边,心里顿时雀跃起来,这么巧,看来有戏。
“嗯,确实挺巧。”,张昭也看着眼前的‘熟人’有点尴尬。刚还在飞机上说他哥哥的坏话,没想到下一秒正主就出现在她面前了,这太巧了吧,这小孩不会乱告状吧。
张昭也趁这时看了眼被她说过坏话的人。
他看到自己要接的人来了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眉峰微挑带着疏离感,眼尾微微下垂显的淡漠,薄唇抿成直线,面部线条凌厉,表情变化极少。
嗯,饶是见过许多帅哥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完美的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总而言之,长得很带劲。
“郤年年,谁允许你自作主张自己跑过来了,经过爸妈同意了?”,那位帅哥开了口,声音冷的吓人。
郤年年鼓了鼓嘴,“哥,我刚到你就凶我。”,还假模假样的红了眼眶,“已经来那么多次了,又不会丢。”
郤年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长途飞机跑到他哥所在的地方,结果他哥一见他不是第一时间安慰他,反而还凶他。
他好委屈啊。
那位帅哥看他哭,有点不耐烦了,“郤年年你多大了还哭,憋回去。”他走过去,看着眼前这个矮他很多的人。“走吧,带你回家。”嘴硬心软。
郤年年本想逃过了这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等一下哥哥,给你介绍一个人。”,用手指了指张昭也。
张昭也满头问号,看着眼前的小屁孩,用手指了指她。怎么了?要告状了吗,算了,毕竟是她先说的坏话,被骂了也得忍着,她紧盯着那张嘴,生怕他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预想的声音没有传来,反而是一个更震惊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哥,我给你找了一个女朋友,怎么样?漂亮吧?”张昭也睁大了眼睛。小朋友,这是可以说的吗?
对面的男生没有她那么惊讶,只是很平淡的对眼前的人说:“下次要是再乱找人,我不介意让你永远来不了这里。”
随后眯了眯眼,转而对张昭也说:“抱歉,小孩子说的话不必当真。”
张昭也摇了摇头,要是那个男生能听到她的心里话就会发现她心里想的一定是幸好郤年年没把她在飞机上跟他说的话告诉他哥,否则她觉得眼前这个男生能把她给刀了。
“郤年年,走了。”,那位男生看向郤年年。但郤年年看了眼两人,发现他们都没有看上对方,只好放弃了。
只好跟着他这个还没消气的哥哥走了,生怕下次他就来不了了。
他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回头望了眼张昭也,双手放在嘴边喊道:“阿也姐姐,以后有机会再见啊!”
张昭也耳边全是郤年年的声音,这声音方圆十米内的人都可以听到,附近的人纷纷侧目看向他们。
张昭也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郤年年跟着哥哥走了,背影渐渐融进人群。
他们走后,张昭也也没有待多久,她打的网约车刚好到了。
上车后,她向司机报了自己公寓的位置便闭上了眼睛。
金属门把撞击墙面的闷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张昭也看着父亲推开门的身影,西装革履的轮廓被顶灯切割成冷硬的线条,领带夹在阴影里泛着幽幽冷光,像是某种沉默的枷锁。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般沙哑:“听说你在学校惹事了?”
少女没有回答,只盯着他手背暴起的青筋。那些蜿蜒的血管仿佛随时会冲破皮肤,如同他们之间绷到极致的亲情纽带。
父亲右眉不可察觉地抽搐,额角新生的皱纹随呼吸起伏,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响步步逼近,烟草味汹涌而来——明明戒烟多年,味道却比记忆里更呛人。
“把人打进ICU了?”他突然扯松领带,丝绸摩擦声如刀片刮过耳膜。
弯腰时,鬓角白发刺进张昭也的瞳孔,而他紧攥的拳头在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节泛着病态的苍白。
“嗯。”她终于开口,声音生涩如裂帛。
男人沉默地敲击桌面,指尖节奏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理由。”他问,语气是惯常的严厉,尾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张昭也知道父亲向来口硬心软。从他进门开始,那双颤抖的手便泄露了所有伪装。
他们像隔着无形的玻璃幕墙,明明血脉相连,却谁也不敢触碰裂痕。
“他骂我。”她盯着父亲那双犀利而幽深的眼睛,平静得像陈述天气。
“他骂你什么?”,张季明看着眼前的女孩,哦,不现在应该是女生了。他看着她从幼童、女孩再到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的蜕变,都快忘了以前那个朝他要抱抱的小女孩了。
时间过去的太快了,足以改变一个人。
张昭也没有让他等很久,眼睛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现在却转向了别处,“他说我没有妈妈,说我是扫把星,说我是一颗灾星……害死了妈妈。”生涩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空气凝固成冰。张季明眼眸微微动了动,喉结再次滚动,却只是吐出四个字:“我会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安静的仿佛没有这两人,就在张昭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出了声。
死寂中,张昭也忽然做出决定:“爸,我想转学。”语气是决绝而非商量,像一块砸进湖心的石头。
父亲叹气,皱纹更深。“我来安排。”他问,“去哪?”
“怀安。”她说出那个地名时,舌尖尝到了苦涩。那是母亲出生的城市,也是她出生的城市。
母亲的骨灰就埋在那片土地下,而父亲从未带她回去过。
“好。”他答应得干脆,仿佛妥协早已藏在皱纹里多年。
对话戛然而止。张昭也在司机唤她时睁开眼,车窗外,怀安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张昭也的眼睛定格了下来,车也停了下来。
“丫头,这个公寓不让外车进,你只好自己进去了。”司机询问的看向张昭也。
“好。”,张昭也拿好行李后,便走向了保安室。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只好去问保安了。
张昭也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你好?”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而立之年的男人,还没等张昭也开口询问,那保安便径直开口:“是张小姐吧?已经有人吩咐过了,我带你去公寓吧。”
张昭也点了点头,随后跟上了前面的人。
她径直走着,端详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风掠过修剪整齐的冬青绿篱,带起细碎的沙沙声,淡黄色的公寓楼群正静静浮在绿荫之上。
沿着铺着月光石的小径穿过中央花园,白孔雀雕塑栖在鸢尾花丛中,尾羽上的珐琅彩在夕阳下流转着碎金。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露着这里不同凡响。
沿着月光石小径前行,石子在脚下发出细软的窸窣声,石缝间生长的苔藓柔软如绒毯,踩上去微微下陷,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云朵边缘。
张昭也看着眼前的人走到一栋楼前便停了下来,“张小姐,你住在第8层。这是你的钥匙。
保安从怀里掏出了一圈钥匙,递给了张昭也。
保安将钥匙递过来时,金属的凉意从掌心蔓延至手腕,钥匙圈上挂着刻有楼栋编号的铜牌,边缘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光弧。
张昭也接过钥匙后便走进了楼里。
电梯门闭合的刹那,金属壁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手机在兜里震动,屏幕的光亮透过布料映在皮肤上,像一块忽明忽暗的琥珀。
张昭也在电梯里按好楼层后便打开了手机,她刚刚就发现了手机在她兜里一阵一阵的,一看就是那两个人给她发消息了。
果然,她只好一条条回复。
徐意念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阿也,你到了没有啊?】
逢青也不干示弱:【张昭也,看到了回一条。】
张昭也一一打字回复:【到了。】
又继续回复另一个人的:【。】
另外两个人看到张昭也终于冒泡了,然后逢青开始质问张昭也:【张昭也,你什么意思啊?给徐意念发两个字,给我就发一个句号?我不管,给我重新发。】
幼稚又带着熟悉的语气,仿佛他们还没有分开。这让张昭也有点怀念他们以前三个人在一起玩的时光了,起码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
徐意念又开始怼他:【阿也给我发字很正常啊,不像某人是个幼稚鬼。】
见这两人又要开始吵架了,张昭也已经熟悉了他们的吵架风格,默默关了手机。
电梯门打开了,张昭也收起手机便走了出去。
走出电梯时,走廊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白的灯光将瓷砖地面照得纤尘不染。
她转动钥匙的瞬间,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门把手的金属质感冰凉,推开时门缝里溢出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混合着新装修家具特有的清漆味,陌生又让人安心。
张昭也打开门后,便直奔卧室。
卧室的落地窗敞开着,风卷着外面的松脂气息涌入,像有人摇晃着一瓶陈年的松香,清苦的芬芳中裹着一丝甜意,勾得她鼻尖微微发痒。
放下行李后,张昭也再次踏入暮色中的公寓区。
常青树列队般立在道路两旁,墨绿的针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树冠投下的阴影在地面上蜿蜒游动,如同无数黑色的绸带拂过石板路。
她伸手触碰树干,粗糙的纹理硌着指尖,树脂的黏腻触感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痕迹。
说起来她好像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过,她爸妈就是在常青树下定情的。
此时有微风吹过,风掠过树冠时,细密的沙沙声裹着松脂特有的清苦,像谁在摇晃装满香料的玻璃瓶。
风掠过树冠时,细密的沙沙声裹着松脂特有的清苦,像谁在摇晃装满香料的玻璃瓶。
张昭也走远后,到附近逛了逛。大概了解了一些后,并径直走向了小吃街。
小吃街的喧嚣扑面而来时,霓虹灯牌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成朦胧的色块。
这个时间正是人山人海的时候,有热恋中的情侣,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还有嬉闹的小朋友,唯独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现在才发现,以前她身边只有徐意念和逢青两个人,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万千灯火皆有主,唯她踽踽踏碎满地繁华。霓虹的光影在她眼底流转,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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