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丁一入学报道的日子,虽然已经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可是天气仍然那么炎热,晚秋的太阳像是在赶deadline一样,孜孜不倦地发散余热,有种不顾人死活的使命感。
丁一百无聊赖地听着学校的广播,坐在操场中间的大榕树下观察人群。与丁一的孑然一身不同,孩子们的身旁站着他们的父母,这些父母们甚至比孩子们对新学校更要好奇,他们聚集在主席台旁边扎堆谈论着哪个老师是市里来的高级教师,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孩子进到“好”老师的班级,他们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自身的兴致高涨,无一例外都是红彤彤的,可这并没有阻拦他们谈话的激情。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丁一也不想独自参加升学报道。
昨天晚上,蒋雯女士风尘仆仆地从超市下班回家,听见丁一说起明天初一新生报道的事,她面露难色,并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先试探性地抛出疑问。
“一一,学校有强制家长必须到场吗?”
丁一没有吭声,她低着头,手指使劲儿地扣着袖口上的线头,又是这句话,又是这样。
“你也知道的,现在是开学季,妈妈打工的超市要搞促销活动... ...”
丁一知道这是借口,因为即使是超市不做活动的淡季,为了能拿到那一百块的全勤奖,妈妈也不会来,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可是看着蒋雯女士那件工作T恤上沾着的灰印儿,丁一使劲儿地憋回眼泪,然后抬起头,呲着两颗小虎牙,笑着安慰蒋雯说:“没关系,妈妈,就当作是初中生的入学锻炼了。”
其实丁一特别想说,别的同学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报道,如果你不能来,我能不能让爸爸陪我去呢?可是她不敢,丁一知道,这句话在妈妈眼里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
蒋雯听见这话,脸色才终于好看起来,她伸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去厨房择菜了。她又何尝不想参与孩子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呢,可是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跑进她的口袋里。全勤奖有一百块,一百块可以买五六斤猪肉,她的一一在长身体,吃的方面可不能含糊。
可是蒋雯似乎忽略了她的一一再懂事也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女孩,亦或许是生活的重担压得她不得不忽略。
离异家庭的小孩总是活得如履薄冰,他们明明还没有长大,脸庞稚嫩,可是却总要深思熟虑,斟酌字句。如果说圆满的家庭是一个整体,一家人的爱和心思全都往一处使,那么破碎的家庭的局面则更像是处于战国时代的三足鼎立,爸爸一方,妈妈一方,可怜的孩子是一方,这些孩子必须时时保持警惕,自己要绝对的中立,才不会让爸爸妈妈中的任何一个人伤心。
这样破碎的家庭千千万万,这样处境的小孩自然也有千千万万,很不幸,丁一就是其中一员。
不过好在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丁一的消极乐观主义精神,她安慰自己,幸亏如此,此刻她才能独享这棵榕树。
操场上的谈话太过于无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围绕着“高级教师”展开的。丁一越听越觉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她摸出口袋里那枚“幸运戒指”,想许个愿。这是丁一的传统,她很喜欢许愿,她总觉得人要把愿望说出来,天上的神仙才会听到,帮凡人实现,万一实现了就是自己赚到的,没实现就是神仙太忙,反正自己也不亏。
抱着这种流氓思维,丁一把戒指放在掌心,双手合十,在心底说出愿望。
“我希望新学期可以交到朋友。”
怕神仙听不清,丁一重复了好几遍,才使劲儿地冲着天空拜了三拜。
许过愿后,丁一支着下巴,盯着手上这枚戒指,发起了呆。似风吹过,戒指从她的指尖蹦下来,滚落到地上,骨碌碌地跑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前,停下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戒指拾起,
丁一的目光随着那只手望去,忽地跌进一双狭长的的凤目,这对漂亮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羸弱的少年,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衬衫,左肩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丁一向他身后望了望,他也是一个人来的,这一发现使得丁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鬼使神差地,丁一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她露出自己带着虎牙的招牌笑容:
“你好,我叫丁一,一二三四五的一。”
少年似乎被着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他顿了顿才朗声到“你好,季兰。”
“哪两个字?”
“月季的季,兰花的兰。”
明明是个男孩子,但名字的两个字都和花有关,丁一歪着头想,不过倒也符合季兰自身的长相和气质,“你名字真好听。”几秒思索后丁一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个铁环是你的?”季兰试探性地往前伸了伸手。
这个年轻人在亵渎我的“幸运戒指”,丁一恨恨地想。不过看着季兰掌心的“戒指”确实是长得潦草了一点。
当然它也确实称不上是什么戒指,是丁一小学跑马拉松的时候摔了一跤捡到的,当时丁一左脚踩到了右脚的鞋带,眼看要直愣愣地“以头抢地”,幸好前面有个巴掌大的小水坑,里面的淤泥救了她一命,虽然喝了口脏水但好在没至于头破血流,那个带着活动转口的铁环就静静地躺在脏兮兮的坑底,丁一认为这是命运之神赐予她逢凶化吉的礼物,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擦干净随即装进口袋,一瘸一拐地向学校方向走去。
再说,第一次见面,要友善点才能交到新朋友,想到这,丁一只好瓮声瓮气的说:“是我的,谢谢你。”
这时操场上的广播响起,提醒家长和同学们安静下来,现在要进行分班,四位老师分别捧着一个箱子走上主席台,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分班的方式不是按照成绩,而是由各自抽签决定。
丁一抽到的是一班,她拿着签,看着一班那里排的长长的队伍,面露怯意,她不想被热心的家长关心到,为什么你爸爸妈妈没陪你报道?丁一惧怕这种没有恶意但是却能戳破她拼命伪装的关心。于是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她才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慢吞吞的挪到队伍的最后面。
头发花白的校长在前面讲一些新学期祝言,提起学校的师资力量有多么的雄厚,又再三强调了分班绝对公平公正。丁一左右张望时看见季兰站在队伍的前面,原来他也被分到了一班。后面有家长和季兰聊天,丁一自然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只能看见他时而微笑倾听,时而微微皱眉回应,看着阳光下那一排时隐时现的白牙,丁一默默地想,这人可真善于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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