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钱。”
嗯?
众人瞪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赔钱?”
还是被吓到涕泗满面的郡守最先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看着那位白衣姑娘,将两个字念得抑扬顿挫。
“只是要赔钱?”
慌张伸手抹一把脸,挣开孙武,赵郡守一骨碌站起来,两只细缝眼中闪着微光。
不是要他死?
亲眼看见白衣姑娘点头,郡守立刻转悲为喜,心中高悬的大石落地。
一改方才颓废求饶的模样,他打起精神,小心盯着白衣姑娘,仔细打量她神色,确认道:“大人,您要多少?”
居然当真不杀他。
脑海中有模糊的念头一闪而逝,郡守抛开那点怪异的感觉,神情殷切地盯着白衣姑娘。
生死之外无大事,只要不杀他,无论要多少他都能答应!
但难免还有点恍惚。
赵郡守挠挠脑袋。
怎么感觉这一路上总是在往外掏买命钱?
他认真来问数目,白衣姑娘歪头一指街边商贩:“你不该问我,问他。”
顺着她的指尖对上老汉迷茫的眼神,浮肿虚白的面皮刹那僵住。
谄媚小心全都凝固成古怪的难堪,郡守忍不住尖声:“你要本官给他们赔钱?”
向这不知身份却手持利器的姑娘低头,还能说服自己权当是花钱消灾。
要他向这些贱民低头?
那他算什么!
“怎么,你不愿意?”白衣姑娘眉间微挑。
后脑勺一凉,如坠冰窟的感觉再次缠上来,寒意刺的赵郡守猛地一个激灵,不得不冷静下来,连忙摇头,活像个拨浪鼓:“愿意,愿意!”
片刻不敢再耽搁,咬牙转身就伸手,赵郡守示意衙役们:“快,赔钱!”
挤作一团的当背景板的衙役们如梦初醒:“钱,谁的钱?”
额角青筋狂跳,郡守简直要抓狂,他怎么就带了这群蠢货出门!
“谁手上有钱先掏出来,本官难道会欠你们的?”
那谁能打包票,毕竟郡守老爷的车现在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衙役们慌慌张张磨磨蹭蹭的翻腾身上各处口袋,连一个铜板都找不出来。
郡守面色铁青,恍惚听见背后那群贱民在窃窃私语:
“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一口一个本官呢。”
“一个小小郡守,也敢在圣京城胡作非为。”
“被一个女子逼得要向贱民低头……”
“够了!”
猛地一声怒喝,他忍无可忍地转身,眼神阴沉得吓人。
这些贱民……这些贱民!
人群面上的迷茫并不妨碍他怒火高涨,恨恨抬手,他刚想拔下自己的金簪。
“老爷!”
一只钱袋忽然递到眼前,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他抬手的动作。
孙武忍着心疼将自己的钱袋塞到赵郡守手中。
没办法,再不给钱,真让这已经气糊涂的家伙抬手摸个空,不知道还要恼羞成怒发疯到什么地步。
沉甸甸的碎银坠手,下意识低头,余光不受控制地扫过身边人手中难以归鞘的利刃,赵郡守满腔怒火顷刻冷却。
咽下喉间从未如此清晰的悔恨滋味,他深吸一口气。
抬头,迈步,捧着钱袋往前递,拼尽全力逼着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老人家,真是对不住……”
要是早知道区区一个街边小摊贩会引来这般缠人的祸事,他一定会直接丢出这袋钱。
谁能想到?圣京城的街边小贩都有比他还硬的靠山。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从未如此伏低做小!
今日这三箭之辱,他必然刻骨铭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见过叔父,一定……
“啪嗒。”
钱袋掉在地上的声响打断翩飞思绪,赵郡守神色迷茫地抬头。
什么,还没完?
眼前的人群赫然退后数步,在他浮想连连的时候,已然干脆利落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完全出乎意料的,这份沉甸甸的赔偿掉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人伸手。
“这是做什么?”赵郡守脸上的迷茫更甚,“钱啊,给钱都不要?”
以往就算是闹出人命,这一袋钱的分量都足够让这些贱民闭嘴,今日怎么连钱都不奏效了?
“你是赵家人。”人群中站在最前头的老汉蹙眉摆手。
“俺们不碰赵家人的钱!”
现在跟他提身份?
这是……害怕?这群贱民终于知道害怕!
可惜,现在害怕也晚了!
平滑的大脑只有少得可怜的处事经验,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出认知之外的结论,只能给出几个固有的反应。
立刻打直了脊梁,站稳了脚跟,想要转扳指的手却摸了个空,赵郡守干脆抖抖袖子:“拿着啊,这钱你们千万要拿稳。”
他就说!
这些贱民怎么敢不惧权贵!
今日敢得罪他一人,明日他必灭这些贱民满门!
现在不敢拿钱?
哈哈!
晚了!
眼神扫视,认真记住每一张面容,赵郡守心中狂笑。
这些贱民一个都逃不掉!
“呸!”
还未来得及扬起笑意的脸上忽然多了一片湿意。
心中狂笑被无情地打断。
郡守动作僵硬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谁稀罕你们赵家的脏钱!”
有人从老汉身后伸出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踢在钱袋上,正正好砸着郡守鞋面。
“哎哟!”
真真切切地痛,下意识伸手想抱住脚尖,差点整个人都栽到地上,一张脸涨得通红,郡守恶狠狠地抬眼:“贱民,你敢!”
却不待他话音落,面前人群嫌恶神情忽而一收,冲着他的方向恭恭敬敬垂首施礼。
嗯?
赵氏冷笑:“闯出祸事才知道害怕?你们现在就是跪下,本官也绝不饶过!”
他说着就要挥手命令身后的衙役上前,好好教训这群贱民,抬到一半的手却被猛地一扯,顺着身后人的力道滴溜溜转过半圈,正对上一道居高临下倾轧而来的阴影。
炎炎烈日洒下明光,映在层叠金甲之上,熠熠寒芒照彻,叫人不敢直视。
眼睛都快晃瞎了!
如此标志性的衣甲,毫无疑问是殿前司的人。
心中暗骂这群人招摇,赵郡守连忙整理形容,挤出笑来相迎,眯眼努力分辨来人究竟是哪位。
先前口无遮拦的时候妄图用殿前司的名头吓唬那神秘女子,其实他心里对殿前司这群家伙根本不抱希望。
只有世家各族中最没本事又最不安分的混世魔王才会被丢到殿前司来混日子。
但凡有点本事的,在圣京混不出头,家里自然安排,如他一般外放州郡,土皇帝做个三年五载,再回京,捏几桩功绩,轻轻松松踏进金銮殿。
世家追求人丁兴旺,难免生出一两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来,读书读不出名堂,练武又吃不得苦,整日招猫逗狗,拈花惹草,除了惹祸还是惹祸,连亲生的爹娘都管不住。
放任他们在家中无所事事,不如丢到殿前司,至少还能图个名声好听,总归是有个官职在身。
指望这群家伙除暴安良?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盼他们穿上这身皮,有正儿八经的武官在头上压着,多少收敛些惹祸的精神头。就算惹出些鸡毛蒜皮的小麻烦,占着当官挂名的便利,用不着家里人出面便能息事宁人,已然是省去许多麻烦。
至于让这些本来就不安分的家伙掌握权力会酿出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这些小辈摆不平的,难道家中正儿八经当官的长辈还能压不住?
压得住的,都不叫事儿。
思绪翻涌间,赵郡守脚步未停,已至近前。
随着领头那人翻身下马,他终于看清来人腰间的牙牌。
二人大步相迎。
“是哪位都虞候当面?在下赵氏……”
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
灿金色人影极快的晃过,没有丝毫停顿的径直掠过他。
瞪大眼睛,赵郡守猛地回头——
金甲士直奔那袖手而立的白衣女子。
“不是,等等,小心!”
伸手想要把人扯回来却只能抓住半缕微风,赵郡守急得直跺脚。
他见过殿前司的人行事,这群混球别的本事没有,欺软怕硬的手段却玩得炉火纯青,平日最喜欢为难女子,眼下必然也是想将那白衣姑娘当作软柿子捏。
可眼前这位难道是他们这般蠢货轻易惹得起的?
那姑娘现在是收手了,衣袖掩盖着腕间,不露痕迹。叫人难以和方才手持凶器、谈笑间取人性命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看不出来不代表她当真是个软柿子啊!
当真有一句话不对让她抬手,那利箭的威力连宝刀香车都难以抵挡,轻轻松松就能射穿血肉之躯!
这帮子混球丢了性命事小,他却怎么和家里交代?更有性命攸关,谁知道那一箭射穿金甲之后,会不会顺道干脆也给他身上来个窟窿?
连忙往路旁偏移两三步,赵郡守急急追上,还想阻拦。
金甲士已然来到白衣姑娘近前。
“不……”
“哐当!”
护膝形制的甲胄利落敲在地面石子上,铿锵脆响。
从马上翻下匆匆来到白衣姑娘身前,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恭恭敬敬地垂首见礼:“下官见过云大人!”
什么?
赵郡守瞪大眼睛,顾不上被金甲明光刺的泪花闪闪,只拼命想要看清眼前这幅匪夷所思的情境。
他们叫她什么?
云大人,哪位云大人?
无人在意他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惊诧,白衣姑娘抬手示意面前人起身,含笑过问:“特地来寻人?”
就算站起身,那位金甲士依然恭敬垂首,毫不避讳:
“是,陛下要在明日朝会上详询青州水患,特召郡守赵氏进殿。”
“陛下?”
就在他们几步之外听得清清楚楚,赵郡守面上神情更加呆滞。
他何德何能,劳动陛下亲自过问?
过问的内容还是与水患相关!
想到自己递上去的那封奏章内容,赵郡守浑身猛地一颤!
完了,完了完了……
他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软倒,斜刺里猛地伸出一只大手牢牢钳制住他。
“青州郡守赵氏当面?”金甲士终于来到他面前。
“是,是我。”赵郡守面色惨白,已经全然顾不上旁人的事,急急拽住金甲士的手:“虞候要带下官去往何处?”
别是直接要将他押送进狱吧?
“自然是前往驿馆落榻,赵大人连日奔波,多有辛苦,陛下体恤,吩咐务必要您好好休整一番。”
“休整,好好好,休整。”
长出一口气,赵郡守连忙松开殿前司的人,几步走到孙武身边,低声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赵大人。”挑着他急急推着孙武离开的当口,白衣姑娘忽然出声。
吓得浑身一抖,赵郡守僵硬回头。
“事情还没完,这就要走?”
失踪人口回归!
天好热……感觉什么时候码字都不如晚上码字但是晚上在宿舍又不能码字……
白天,只想在床上躺着
晚上,只能在床上躺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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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Gameday46 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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