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并非消失,而是在我耳边嗡鸣着,坍缩成一片纯粹的情绪光谱。
停电的瞬间,图书馆并非陷入死寂,而是被一种更原始的喧嚣填满——远处走廊传来的几声短促惊呼,近处书页摩擦的窸窣,身边周牧带着讶异的
“我靠”以及陈静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
这些声音像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情绪涟漪,在绝对的黑暗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我身边爆发的那场无声的、剧烈的情绪海啸。
就在光线湮灭的前一秒钟,我的全部感官还聚焦在苏扰那句石破天惊的
“你是在观察我吗?”之上,被她话语中那股混合了锐利探究和某种隐秘期待的复杂情绪场牢牢钉在原地。
下一秒,黑暗如同厚重的天鹅绒幕布轰然落下。
视觉被剥夺的瞬间,我的其他感官,尤其是对情绪的感知力,像失去了阀门的洪水,猛然暴涨到一个令我窒息的程度。
苏扰。
她就在我左手边,不到一米的距离。
在黑暗降临的同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她周身那片原本还算平静的深蓝色情绪场,
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冰湖,骤然炸裂!
不是恐惧的灰黑,也不是愤怒的暗红,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惊悸。
一种失去了视觉锚点后,瞬间暴露在未知中的紧绷感。
这股情绪是如此的尖锐、突兀,像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黑暗,
也狠狠刺穿了我毫无防备的感知屏障…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太阳穴突突狂跳,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呼吸变得无比艰难。
更糟糕的是,皮肤表面,尤其是脖颈和手臂,瞬间爆发出密集的、灼热的刺痒感,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扎刺
——这是过敏反应急剧加剧的征兆。
黑暗,成了情绪放大器。
苏扰这突如其来的、高强度的惊悸情绪,在失去光线缓冲的密闭空间里,变成了一种近乎物理性的攻击。
我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向后缩去
脊背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书架隔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林析?”周牧的声音在右侧响起
带着关切和一点茫然
“你没事吧?磕到了?”
他的情绪场是温暖的、带着点混乱的橙黄色,像一团在黑暗中摇曳的篝火,试图驱散不安。
但这团“篝火”此刻却让我感到更加烦躁
它的温暖和苏扰那道惨白的“闪电”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进一步搅乱了我的感知。
“没……没事”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我紧紧闭着眼,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看见”更多。
黑暗中,那些情绪的色彩反而更加刺眼,如同夜光涂料,狰狞地涂抹在我的感知幕布上。
我必须做点什么。
否则,我会在这双重夹击下彻底失控。
“观察……我……” 苏扰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中飘摇的蛛丝。
她似乎也被自己刚才瞬间的剧烈反应和我的过度回应惊到了。
那道惨白的惊悸闪电正在快速消退,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乱的深灰色漩涡,其中混杂着疑惑、探究,还有一丝……因为我明显异常的反应而被勾起的好奇。
不能再这样下去。
黑暗放大了一切,包括我的脆弱和她的敏锐。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去“看”清那些色彩,而是将注意力强行收回到自身。
感受着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震动,感受着皮肤上灼热的刺痒,感受着喉咙的紧涩。
我在心里对自己狂吼:
承认它!
林析!
承认你现在很难受!
承认黑暗放大了你的感知!
承认苏扰的情绪强烈地影响了你!
但这些东西,不会杀死你!
这一次的“承认”,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
我不再试图去分析苏扰情绪场的颜色和成分,而是像在暴风雨中紧紧抓住礁石的水手,
只是单纯地、顽固地锚定在“承受”这个事实本身。
奇迹般地
当我放弃去“理解”和“分析”,
只是纯粹地去“承受”时,那种即将被撕裂的过载感,竟然开始缓缓消退。
心跳依然很快,但不再像要炸开;
皮肤的刺痒感依然存在,
但不再那么灼热难忍;
呼吸虽然依旧困难,但至少能吸入一丝救命的空气。
我依旧紧闭着眼,但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集中全部精神来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
黑暗中,其他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远处传来管理员安抚的声音,说着“线路故障,正在检修”
周牧在低声和陈静说着什么,他的橙黄色情绪场渐渐稳定下来。
陈静那淡灰色的、怯懦的气场也稍微凝聚了一些。
而苏扰……
我虽然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混乱的深灰色情绪漩涡,正在慢慢平息。
那股因为我的剧烈反应而被勾起的好奇心,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她没有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种无形的、带着重量和温度的关注,落在我这边。
她在观察我,就像我曾经观察她一样。
这种被反向“观察”的感觉,让我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序,但这一次,夹杂的不再全是痛苦,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锁定的紧张感。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们四个人,被困在这片小小的、与世隔绝的黑暗里,各自被无声的情绪包裹。
就在我几乎要适应这种黑暗中的僵持时,一件意外发生了。
“啪嗒”一声轻响,
像是什么小东西滚落的声音,来自苏扰的方向。
紧接着,
我听到她极低地抽了一口气,带着点懊恼。
“……笔”
她的情绪场瞬间泛起一丝代表
“麻烦”的暗褐色。
看来是她的笔掉地上了。
几乎是本能快于思考,在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左手已经下意识地朝着她声音的大致方向,在地面上摸索过去。
我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盲人般的谨慎。
指尖首先触到的是冰凉光滑的木地板。
然后,继续向前,突然,
我的指尖碰到了一抹温热
是她的手指。
她的指尖微凉,但带着活生生的柔软触感。
在我们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两根电路突然接通!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电流感,顺着我的指尖猛地窜上手臂,直击心脏!
“轰——!”
我整个人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我感知中那片属于苏扰的情绪场,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之前那种探究的、好奇的深灰色,像被投入了沸水,瞬间翻滚、沸腾,炸开一片我从未见过的、绚烂而混乱的色彩!
有代表惊讶的亮黄色,有类似羞赧的淡粉色,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悸动的暖橙色……
所有这些颜色疯狂地交织、旋转,
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又像是夏日夜晚突然绽放的、不成形状的烟花。
她似乎也愣住了,
手指没有立刻缩回去。那抹温热,短暂地停留在我的指尖。
时间仿佛凝固了。
也许只过了一秒,也许过了很久,
她猛地抽回了手。速度很快,带着点仓促。
“……我自己来”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片绚烂混乱的色彩也随之骤然收敛,
重新沉入深蓝色的海底,但海面之下,似乎仍有暗流汹涌。
我的指尖还残留着那抹转瞬即逝的温热和触电般的酥麻感。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过敏的痛苦,而是因为一种全新的、陌生的、让人心慌意乱的刺激。
我……碰到她了。
不是隔着空气感知她的情绪场,而是真实的、肌肤相触的碰触。
而且,我似乎……“看”到了她因为这次碰触而产生的、如此剧烈而丰富的情绪光谱?
这完全超出了我过去所有的认知。
触碰,
竟然能引发如此直接而强烈的情绪共鸣?
还是说,
只是因为黑暗剥夺了视觉,
使得我的触觉感知和情绪感知阴差阳错地融合了?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片明亮刺眼的光芒笼罩下来——电来了。
图书馆顶灯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
也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才那一刻在黑暗中滋生、蔓延的所有暧昧、慌乱与无声的爆炸。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适应着突然的光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扰近在咫尺的脸。
她正微微侧着身,低头看着地面,脸颊上似乎……有一抹极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红晕?
她快速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笔,
然后直起身,目光有些闪烁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伸手拢了拢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
周牧大大地舒了口气:“可算来了!吓我一跳!”陈静也轻轻拍了拍胸口。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书页的油墨味,灯管工作的轻微嗡鸣,周围其他学生重新开始的低语。
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我指尖残留的触感,和她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以及我心中那片尚未平息的、混乱的悸动,都在清晰地告诉我:那不是幻觉。
苏扰已经迅速恢复了常态,她拿起书包,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电来了,走吧。
”说完,她率先转身,朝着阅览室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带着那股特有的、不愿与人过多纠缠的劲儿。
但我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地用“病原体”来定义她了。
黑暗,像一位严苛的导师,
强行剥去了我们之间那层由光线和日常礼仪构筑的缓冲带,让我们被迫以更原始、更直接的方式“碰撞”了一次。
我看到了她瞬间的脆弱(惊悸),
她也感知到了我无法掩饰的异常(过敏反应),
而我们之间,甚至发生了一次短暂的、引发情绪海啸的物理接触。
这一切,都让之前那种单纯的“观察与被观察”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和周牧、陈静汇合,走向图书馆大门。
灯光下,她的情绪场似乎比之前更加内敛,深蓝色像结了一层薄冰,
将刚才那场绚烂的混乱牢牢封存。
而我心底,那颗在黑暗中因为一次意外触碰而埋下的种子,
似乎已经开始不安分地、悄悄地……萌芽了。
我的“情绪共存实验记录”,恐怕需要增加一个全新的、名为
特殊环境(黑暗)下的互动”的章节了
而实验对象苏扰,
在我这里的定义,也急需一次彻底的、颠覆性的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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