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并非静止。
而是在我耳边嗡鸣着,坍缩成一片混沌的色块和尖锐的噪音。
苏扰那句话——“你这种人……是不是从来都不会难过?”——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我耳膜,将剧烈的毒素直接注入我的神经中枢。
暗紫色的漩涡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吞噬了楼梯间所有的光线。
那些不安定的金色碎光炸开,变成无数细小的闪电,噼啪作响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雨后泥土的气息变得浓重,几乎让我窒息,而那股金属的凛冽则化作实质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
我的过敏反应,前所未有地猛烈。
喉咙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吸入一丝稀薄的空气。
太阳穴的血管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钝痛。最糟糕的是皮肤,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开始泛起熟悉的、令人羞耻的刺痒,我知道,那些不明显的红痕正在浮现。
我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那点现实的触感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勉强维持着没有滑倒在地。
法则……我的法则……
视而不见——可她的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略。
绕道而行——我已经无路可退。
不予回应——我的沉默本身,已经是最狼狈的回应。
无菌室彻底失守。病原体长驱直入。
苏扰就站在那里,没有继续逼近,也没有离开。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团混乱的情绪场依旧在剧烈翻腾,但之前的尖锐攻击性似乎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或者说,是好奇。
“喂,你……”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锋利,多了点不确定“你没事吧?你的脸……真的很难看”
她居然在问我有没有事?这个刚刚用一句话就差点杀死我的人。
我想扯出一个笑容,像应付周牧那样,说“没事,只是有点低血糖”。但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我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走……开……”
求你了。快走开。在我彻底失控之前。
她似乎听清了。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团暗紫色的情绪场开始缓缓收敛,压迫感稍稍减轻。
“好吧”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看来是我吓到你了抱歉”
她没有再多说,转身,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响起,渐行渐远。
直到那团代表她的、独特的情绪场完全消失在感知范围,直到楼梯间重新被单调的灰白死寂填满,我才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发。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手背上的红痕清晰可见,带着灼热感。
我抬起颤抖的手,看着自己苍白皮肤上这些异常的印记。这是证据,证明我刚才经历的一切不是幻觉,证明苏扰的存在,对我而言是切实的、危险的物理攻击。
可是……
为什么在那极致的痛苦和不适之中,我会捕捉到一丝……扭曲的吸引力?
那种混乱、强大、毫不掩饰的情绪爆发,像是一场我从未见过的、危险而绚烂的极光。它摧毁了我,却也让我那片贫瘠的、只有黑白灰的情感荒原,第一次看到了如此浓墨重彩的景象。
“你这种人……是不是从来都不会难过?”
她的问题再次在脑海中回荡。
不。我不是不会难过。我只是……不敢难过。我怕自己的难过,会引来更多我无法承受的情绪共振。我将所有感受紧紧封锁,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可她看到了。她一眼就看穿了这具名为“林析”的躯壳之下,那个被囚禁的、渴望共鸣的灵魂。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无菌室被打破了,病原体已经入侵。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免疫系统全面崩溃,还是……会在这种剧烈的冲击下,产生某种诡异的抗体?
当我终于缓过来,收拾好狼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
“哥,你回来啦!”妹妹未晞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从房间里跑出来,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暖洋洋的鹅黄色光晕。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到舒适和安心的情绪色彩。
“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挤出一个笑容。
但未晞敏锐地眨了眨眼,歪着头看我:“哥,你脸色好白哦,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情绪纯粹而温暖,像一个小小的太阳,试图驱散我周身的寒意。
然而,就在我指尖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的、残留的感知一闪而过——是那股暗紫色的、带着金属凛冽的余韵。
是苏扰的情绪残留。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未晞疑惑地看着我。
“快去写作业”我避开她的目光,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病原体……已经开始扩散了。连未晞纯净的情绪场,都无法完全净化它留下的痕迹。
我走到书桌前,下意识地拿出了那个用来记录“无菌室法则”的笔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我拿起笔,停顿了很久,然后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了两个字:
苏扰。
笔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在这两个字的后面,我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添上了一个危险的、生物危害的符号。
这是我的病原体观察报告的第一页。
第二天,我几乎是怀着一种赴死般的心情走进教室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在雷区穿行。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情绪色彩混杂在一起,但强度都还在我可控的范围内。我迅速扫描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独特的暗紫色漩涡。
我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我走向自己的座位,尽量降低存在感。周牧还没来,旁边的位置空着。
然而,就在我放下书包,准备像往常一样用课本筑起堡垒时,班主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影。
我的呼吸骤然一停。
“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褪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站在讲台上的那个女孩。
她换上了和我们一样的校服,但那股独特的气场却丝毫未被掩盖。
她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介于拘谨和无所谓之间的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过全班。
然后,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我的方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手背开始隐隐发痒。
“大家好,我叫苏扰”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教室,“打扰的扰”
教室里响起一阵礼貌性的、参差不齐的掌声,夹杂着些许好奇的低语。
而我,却清晰地感知到,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暗紫色波动,以她为中心,轻轻荡开。
她在紧张。或者说,这种置身于众多陌生目光下的场合,让她感到了不适。但那暗紫色之下,金色的碎光依然在倔强地闪烁。
“苏扰同学,你就先坐……”班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着空位。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不要是这里,千万不要是……
“……就坐那个空位吧。”班主任的手,精准地指向了周牧旁边的位置——我的正前方。
苏扰点了点头,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节拍上。那股混合着泥土与金属气息的情绪场,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压迫感。我低下头,死死盯着桌面上的木纹,试图用视而不见法则做最后的抵抗。
她在我前排坐下,校服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像一团温暖的、却带着致命辐射的火焰,炙烤着我的后背。
周牧这时才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一股脑瘫坐在我旁边,带来一股晨跑后的、健康的汗湿气。“差点迟到!林析你怎么没等我……咦?前面这谁?”他好奇地探头。
我无法回答。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抗前方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病原体”侵袭。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感官变成了一台高度敏感的仪器,全部聚焦在前排那个身影上。我捕捉到她偶尔挪动身体时情绪的细微变化,听到她翻动书页的轻响,甚至能分辨出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其他人的不同。
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我如同得到特赦,立刻起身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喂,前桌”
她的声音像一道定身咒,让我僵在原地。
苏扰转过身,手肘撑在我的桌面上,仰头看着我。那双火焰般的眼睛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
“又见面了”她说,“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林析同学”
她知道了我的名字。是刚才点名的时候吗?
周牧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苏扰,脸上写满了“有情况”的八卦表情,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橙黄色的好奇情绪。
而我,被前后夹击。前方是危险的“病原体”,旁边是毫不知情、只会添乱的朋友。
我的无菌室,不仅被入侵,甚至快要被改建成热闹的公共场所了。
我看着苏扰,她的情绪场依旧复杂难辨,但那道金色的光芒,似乎比昨天更亮了一些。她不是来宣战的,至少不完全是。她更像是一个我行我素的探险家,偶然发现了一片有趣的“禁区”,并决定留下来好好研究。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我应了一声,这是我能做出的、最不失态的反应。
所以,我的灾难,现在开始进入常态化阶段了。这份病原体观察报告,恐怕会写得非常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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