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从此多了一个以苏扰为圆心、半径不超过三米的强相互作用力场。
每天早上走进教室,第一件事不再是确认课程表,而是像一台被动的雷达,扫描并锁定前排那个特定的位置。
她是否已经到了?她的情绪场今天是什么状态?是相对平静的暗流,还是即将喷发的火山?这成了我每日生存状态的首要指标。
周牧对我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表达了极大的兴趣和误解。
“喂,林析,”课间,他用手肘碰了碰我,压低声音,脸上洋溢着橙黄色的、属于“发现哥们秘密”的兴奋光泽,“你最近很不对劲啊。老是盯着新同学看,是不是……嗯?”他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我胃里一阵翻搅。周牧那简单直接的思维,将一切异性间的异常关注都归结于荷尔蒙作用。他无法理解,我对苏扰的“关注”,更像是在丛林里警惕一头色彩斑斓但可能有毒的箭蛙。
“没有”我矢口否认,声音干巴巴的,“只是在发呆”
“得了吧你,”周牧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发呆是盯着天花板或者书本,什么时候会盯着女生的后脑勺发呆?而且,人家跟你说话,你反应那么大”
他说的是昨天英语课上的事。老师让前后桌练习对话,苏扰转过身来,还没开口,只是那双眼睛看向我,那股混合着探究和些许恶作剧意味的情绪场微微荡漾,我就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我的过度反应引来了周围几个同学诧异的目光。
那是社死的瞬间,也是我防御系统全面溃败的证明。
“她只是……有点特别”我试图找一个模糊的借口。
“特别?对啊,是挺特别的,长得好看,性格好像也挺酷”周牧自顾自地点头,完全跑偏了方向,“不过你小子眼光不错嘛!”
我闭上嘴,放弃了沟通。在我的“病原体观察报告”上,关于苏扰的条目下,我悄悄添上了一笔:间接导致人际沟通障碍加剧。
然而,观察仍在被迫进行。我就像被绑在椅子上的实验品,被迫接受着“过敏原”的持续刺激,并记录着身体的每一点反应。
我发现,苏扰的情绪场并非总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混乱状态。
大部分时候,它像一片沉静的、深紫色的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蕴藏着巨大的、未知的能量。当她专注听课(虽然次数不多)时,海域会泛起理性的、银蓝色的微光;当她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看着窗外时,则会弥漫开一种淡淡的、灰白色的厌倦雾气。
但最让我警惕的,是她与周围人互动时产生的变化。
有一次,一个女生怯生生地来问她一道数学题。苏扰起初有些不耐烦,情绪场泛起躁动的暗红,但当她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时,那股暗红迅速褪去,变成了清晰的、有条理的亮蓝色线条,甚至带着一种“这很简单”的笃定感。讲解完后,女生感激地道谢,苏扰只是摆了摆手,情绪场又恢复了深紫,但边缘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暖橙色的满足感。
这个过程,像一场小型的情绪风暴的生成与消散。我惊讶地发现,我虽然依旧不适,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却没有出现。是因为强度不够?还是因为我……正在产生耐受?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一丝恐惧,又有一丝隐秘的希望。如果我能适应她,是不是意味着,我也有可能适应这个充满“过敏原”的世界?
这天下午的体育课,是男生一千米测试。剧烈的运动消耗了我大量体力,也暂时麻痹了我过于敏感的神经。跑完后,我浑身汗湿,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喘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迟钝而模糊。这是一种难得的放松。
周牧还在场上生龙活虎地打着篮球,散发着灼热的明黄色能量。我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安宁总是短暂的。
一股熟悉的、带着泥土和金属气息的场域由远及近。我猛地睁开眼,看见苏扰正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似乎是刚从小卖部回来。
她的目光扫过操场,然后,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跳瞬间提速。她想干什么?
她走了过来,在我面前停下。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她特有的情绪压强。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下一轮冲击。
“喂,”她开口,声音在运动后的嘈杂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给你。”
她伸出手,将其中一瓶水递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发展。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这个行为的含义:试探?怜悯?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捉弄?她周身的情绪场是相对平静的深紫色,只有些许细微的金色涟漪,像是……单纯的善意?
见我没有反应,她晃了晃水瓶,眉头微蹙:“刚跑完步,不渴吗?看你嘴唇都干了”
她的直接让我无所适从。我该接受吗?接受一个“病原体”递来的水?这会不会进一步瓦解我的免疫系统?
但拒绝似乎更显得奇怪,更引人注目。而且,我确实渴得厉害。
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我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她的指尖,接过了那瓶水。
冰凉的触感通过塑料瓶身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的情绪印记。
“谢谢”我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不客气”她应了一句,然后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盖子,仰头喝了起来。她的动作干脆利落,脖颈拉出一条流畅的线条。
我握着那瓶水,没有立刻打开。它像一枚来自敌营的糖果,美丽却可能致命。
我能感觉到周牧在篮球场上投来的、几乎要实体化的好奇目光,也能感觉到周围零星几个同学窃窃私语时产生的、粉红色的八卦情绪波纹。
苏扰喝完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看向我,忽然笑了一下。那不是带着挑衅或探究的笑,而是一个很浅的、近乎自然的笑意。瞬间,她周身那片深紫色的海里,仿佛投入了一颗小小的太阳,金色的光芒温暖地扩散开来。
“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难相处嘛”她说完,也没等我回应,转身就走了。
我呆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瓶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刚才那一刻,当她那抹真实的笑容漾开时,我预想中的剧烈过敏反应并没有到来。没有头痛,没有窒息,没有红疹。只有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悄悄蔓延。
那不是过敏。
那是什么?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我低头看着水瓶,又抬头望向苏扰离开的背影。
我的“病原体观察报告”似乎需要增加一个新的分类了。除了记录症状,或许……还应该记录一些异常数据。
比如,当“病原体”表现出非攻击性时,宿主体内产生的、无法用免疫反应解释的生理变化。
耐受实验出现了计划外的变量。这个名为苏扰的样本,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而我对自己的了解,似乎也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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