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将至。清曲樾检查了一遍装备，将笔记本贴身放好。他看向窗外那颗升到最高点的、散发着不祥惨白光芒的“污秽之眼”，月光（如果那光芒能称为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过于平静的脸上投下冰冷的阴影。
“我出发了。”他平静地说。
罗烬看着他走向指骨门的背影，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冰冷的决绝。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活着回来，菜鸟。我还指望你帮我写符文课作业呢。”
清曲樾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指骨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
宿舍里只剩下罗烬一人。他听着门外走廊深处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呜咽风声，颓然坐倒在床上，看着墙壁上那幅依旧在缓慢蠕动变形的地图，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清曲樾那种将疯狂拆解为参数的冰冷逻辑，在面对“旧校舍废墟”那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混沌时……真的能锚定住吗？
他不敢去想答案。
………
叹息之墙遗迹的东侧，距离第三块碎裂石碑不远，一片更加破败、仿佛被无形巨力反复蹂躏过的区域，就是旧校舍废墟的入口。几段断裂的巨大石柱歪斜地插在焦黑的土地上，上面爬满了不断渗出暗红色粘液的藤蔓状物。一个如同巨大撕裂伤口的、边缘不规则的空间裂隙，在惨白“月光”下无声地悬浮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扭曲感和一种陈年的、混合着血腥与绝望的腐朽气息。
三个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他们都穿着和罗烬箱子里一样的、绣着银色锁链眼瞳图案的黑色制服，气质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身上散发着经历过无数次精神鏖战的疲惫与凝练。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留着利落银色短发的女子，她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暗红色疤痕，非但没有破坏她的容貌，反而增添了几分危险的锐气。她腰间挂着一柄造型奇特的、仿佛由无数细小齿轮和符文构成的短杖。她身后的两人，一个体格魁梧如熊，背着一面刻满符文的巨大骨盾；另一个身形瘦削，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镜片不断流转着数据流的金属目镜。
看到清曲樾独自走来，银发女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清曲樾？”她的声音冷冽，如同寒冰碰撞，“我是‘秩序之眼’第三巡查小队队长，银棘。他是‘壁垒’霍恩，”她指了指魁梧男子，“他是‘扫描仪’维泽尔。” 戴着目镜的瘦削男子对清曲樾微微颔首，镜片上流光一闪而过。
“我是清曲樾。”清曲樾平静地回应。
银棘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清曲樾身上扫过，似乎想评估这个被临时塞进来的“过度理智”新人的成色。最终，她只是言简意赅地宣布规则：“跟紧。保持静默。视线不要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三秒。如果听到呼唤你名字的声音，无论多么熟悉，不要回应。如果看到任何‘旧影’，立刻报告方位和特征，不要试图接触。如果感觉空间开始扭曲，立刻抓住离你最近的人。如果……如果你感觉自己开始‘理解’那些疯狂的低语，立刻捏碎骨符，并大声告诉我！”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收到。”清曲樾简洁地回应。
“走！”银棘不再废话，率先一步踏入了那道如同伤口的空间裂隙。霍恩紧随其后，然后是维泽尔。清曲樾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的空气污浊不堪），一步迈入。
失重、眩晕、方向感的彻底丧失。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下一秒，脚踏实地。
眼前景象骤变。
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翻滚涌动的、如同凝固污血的暗红色“穹顶”。脚下是龟裂的、覆盖着厚厚灰白色尘埃的黑色石板路，道路两旁是倒塌、扭曲、半融化的建筑残骸。那些建筑曾经可能拥有哥特式的尖顶或古典的立柱，但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灼烧的焦痕和仿佛被强酸腐蚀出的孔洞。一些歪斜的窗户里，透出幽绿或暗紫的、意义不明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埃味、铁锈味、还有一种……如同无数人低语哭泣后留下的、沉淀了太久的悲伤和绝望的味道。那永恒的低语嗡鸣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混乱，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如同实质的潮汐，一**冲刷着意识。
“保持队形！”银棘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在最前，手中的齿轮符文短杖尖端亮起一点稳定的白光，驱散着前方过于浓稠的阴影。霍恩在她左后侧，巨大的骨盾微微前倾，如同移动的堡垒。维泽尔在右后侧，他脸上的目镜镜片高速闪烁着微光，不断扫描着四周的环境。清曲樾被安排在队伍中间靠后的位置，处于相对被保护的状态。
队伍在死寂的废墟街道上缓慢前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异常刺耳。清曲樾严格遵守着指令：视线低垂，只落在前方维泽尔的脚后跟和地面之间有限的区域，每隔三秒，目光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般，极其短暂地扫视一下左右两侧的废墟轮廓，确保没有异常接近的实体，然后迅速收回。他的大脑如同开启了最高级别的过滤系统，将那混乱的低语解析为无意义的噪音流，全力维持着核心逻辑区域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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