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若北绵缠的阴天终于迎来场大雪，铺天盖地的，工厂的铁皮棚下停满了小电动，里面没有居蕙的，她今早走路来。
这感觉很不一样，像在淤泥地里踏青，她把带给山琴的玉米抱在怀里，左脚追右腿，亦步亦趋地，没过脚踝的雪地里多了道长虫。
居蕙对身后这道痕迹很喜欢，它们是承认居蕙等于四维生物的最好证据。
不过下一秒。
一辆小三轮从她的长虫身体上碾过，停在她身边，车上大叔努努脖：“诶！这雪下的老烦人，我载你过去。”
居蕙坐上新找的焊工师傅的小三轮，她的身体从一整条变成三小条。等到了工厂，她往铁皮棚看了眼，又看了看厂内。
山琴今早没来。
大概是她今早没货要送，居蕙这样想。暖在怀里的玉米只好拿出来，把塑料袋再裹两圈，在桌上放好。
顺手拿起围裙，手背后，系了个活结，再戴上口罩护目镜，完成。
居蕙一抬头。
撞上师傅的对视，对方无辜地眨巴眼睛，“小老板，我今个还敢焊不敢？”
她的钢椅现已进入尾声，焊工师傅目前焊接的位置大多是装饰，在真正布置实验场地前，钢椅的某些连接点还不能动。
居蕙勉强笑笑：“场地没谈下来。”
居蕙本安排好的商场中庭因时间临近跨年，取消了她莫名奇妙的互动实验。游中曾提到过的所有困难在一个弦断后，像回旋镖般全部掷回到她身上。
不过也没打的她鼻青脸肿，作为弥补，商场称会在年后为她延长展期。
居蕙是被打的笑不出来。
实验一定要跨年前做，且场地需人流量大受试率高，想要满足所有要求居蕙的努力显得杯水车薪，时间又拖了两天。
今早，居蕙在焦虑中被苹果砸中了头。
“但是没关系。”居蕙接着对师傅礼貌地抬抬掌心，眼神肯定，“现在可以焊了。”
“搁哪焊？”
“就在这里。”
“安？”
师傅表情微妙，对这几天的多余等待疑惑，怕居蕙破罐破摔，和气说：“搁这焊完要是再搬，得花不少钱。”
“嗯，就在这不搬了。”手机此时叮的一声新消息提醒，居蕙垂眸划开手机，“这里最适合做实验。”
今早居蕙从睡梦惊醒，闹铃如红色警报在她睁眼的下一秒响起。肾上腺素在她背上流出热汗，居蕙立马抓起手机，打开最近的聊天框复述梦境。
【白幕射灯电子屏，装置架固定视角的摄像头，现场直播受试人员……】
她简直是天才。
半梦半醒中，居蕙在边嘉平的聊天框输了两分钟没逻辑文字，打死的结像一下解开了，舒爽感无以言表。
点击发送。
一大段绿色框占领屏幕，她长按复制，粘回她的备忘录。
没管三分钟后发来问号的边嘉平。
师傅一声敞亮的好嘞，抄起家伙开工。居蕙划开手机，12月25日早上六点半，盛家姝竟给她发微信，居蕙左手无意识地刮起指缝。
“叮——”
没等点开，又是条她的新消息。
盛家姝：【[照片]】
盛家姝：【[照片]】
盛家姝：【[照片]】
……
上次居蕙装扮实在不像个年轻女大学生，盛家姝没认出她觉得抱歉。这次产房刚一告息，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去九张琉璃母子平安的照片。
琉璃状态不错，孩子八斤二两，壮壮实实的小男孩，刚出生就不省心，足足折腾她们一晚上。
盛家姝：【你当小姨了。】
居蕙眼底含笑，今天不过刚开始两小时，又在若北当上孩子长辈，又想出场地问题解决方法的，高兴事已经多到像花田里犯的错。
居蕙松松手，指缝的软肉被指甲刮的发痒。
盛家姝：【你刚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为实验做准备？】
盛家姝话题一转，和居蕙聊完本想发条朋友圈帮琉璃报个平安，界面刷新第一条，半年未见更新的居蕙一上线就是找人帮忙。
5:46AM
J：请问有没有同学可租借24寸左右电子屏，需要五个左右，急用，高价重谢！
居蕙：【嗯嗯，准备跨年那两天做。】
盛家姝挑眉，身子往后靠到医院淡粉色墙壁。
【我知道墨皴有几个50寸的大屏幕，需要的话我告诉琉璃一声，让她借给你。】
盛家姝左右检查这段话，嗯，和墨皴关系撇的挺干净，发送。
居蕙轻易骗不过，这姑娘比看上去聪明。
现在想来居蕙在初见那天就知道盛戚京是她弟弟。那双眼睛透着凌厉韧劲，目标明确地指向盛戚京。
不带任何感情。
盛家姝捧着手机等了会，居蕙还没回信，怕是在不好意思，盛戚京此时从旁经过。
亲姐看弟弟，实在烦。
“诶！”盛家姝舌尖顶了顶上后牙，长卷睫毛对他一扫，“过来。”
-
雕塑系学长有言道，干咱们这行的不是在捡废品就是在捡废品的路上。居蕙满是同门的微信列表暗藏众多废品王者。
盛家姝提到的屏幕尺寸过大，居蕙还没来得及拒绝，有位从没聊过天的学长弹来窗口。
阿柴：【我这有十几个，坏的没坏的都有，怎么给你。】
居蕙惊喜，柴犬头像学长实力雄厚，虽然没备注不知道是谁，但居蕙已经想象出一张热情憨厚的圆脸。
居蕙：【谢谢学长！等这周末再找你要可以吗？】
居蕙打算找个跨年集会做快闪实验，需要显示屏和直播设备，她会把三人体接来工厂并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实时直播。
这样收集实验数据能解开她找不到合适场地的难题，还能避免参照系过多破坏实验初衷。
现在具体在哪个地方什么时间，尚且无眉目，居蕙希望减少运输，避免损失差错。
小柴：【不行，太占地方了我今天就要卖，给你出五个，用完直接扔。】
小柴豪气的，居蕙不知怎么回。
早六点，又有联系人弹窗。
居蕙微怔，迟疑半秒，轻点，从小柴聊天框切走，转到蒲茵这。
蒲茵：【小居蕙，最近在忙什么呢？】
居蕙：【还是那个实验，准备这周末做。】
两人已近三个月没联系过，居蕙怕文字尴尬，说完又补了个可爱的小猫表情包。
小柴：【学妹你还要吗？】
那头在催她。
居蕙脖子垂的发硬，不确定蒲茵的问候是不是租借显示屏的开场白，焊枪在耳边嘶叫，她回复小柴学长。
居蕙：【要，我们哪里见学长？】
小柴回复很快，确定好时间地点，来去匆匆，显得居蕙那句急用漫不经心，她默默把那条朋友圈删除。
蒲茵：【这么快！】
蒲茵：【我也做过实验艺术，最近很空，用不用帮你？】
-
居蕙要在中午十二点前赶到教学楼C栋的毕设用个人工作室，司机师傅准时拿上干净衣服来接她，如此以往，已一个多月。
师傅感叹这年就这么到了头，数字15换16，“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接送孩子上学。”
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居蕙反应，平稳无波，接着说，“又怕孩子没你这么努力以后生活难，不过还怕孩子飞太远飞太累，当家长的都心疼……”
“对吧，居小姐。”
居蕙嗯了声，对师傅撑起个笑。
“最近要是累了，就多和边总说说，他肯定能帮你。”师傅流畅地拐了个弯，“边总也很关心你身体怎么样……小姐先接电话。”
电话铃在车里唱了两段，师傅意识到有些过界，停住嘴，安心开车。
居蕙：“喂？”
盛戚京：“还需要屏幕吗？”
居蕙往窗边缩，本没打算接盛戚京电话，但她需要逃离现实一会。
居蕙：“已经借到了。”
盛戚京：“那就还回去，我姐非让我帮你。”
冬天、车内、再加上盛戚京的声音，居蕙的世界开始犯懒，索性闭上眼说，“不用，你不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我有那么闲。”盛戚京呵笑，那边像夜晚一样沉静，“那晚怎么突然说结束。”
这话不突然，盛戚京一直在找撬动她选择的支点，那段时间马文暴露**对她影响很大。
“不大，还能接…受。”
居蕙睁开眼，突然对上后视镜里师傅的视线，对面立马移开。
车子依旧平稳，车前漏出星点高楼，像平壤森林里最靠近太阳的那棵高树，他们往那高树继续开。
居蕙唇齿微张，气不打一处来。
师傅是在监视她？
在帮边嘉平盯她和谁聊天电话？
半晌，盛戚京静静听着居蕙呼吸声，她声音本就困顿轻弱，要是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她在枕边的温痒呼吸……
“好，那你现在在学校吗？”居蕙声音突然精神起来，“我等会需要把电子屏搬到校外。”
“但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落脚地，”居蕙语气适时放轻，细若蚊呐问，“能不能搬到你家？”
师傅没听清对面回答什么，只知道居蕙在电话挂断前说了声：“谢谢学长。”
这……
半小时后居蕙被师傅送到校门口，那条绿荫大路被雪覆了层长被，她已经很久没走过那里。
居蕙拿包下车，师傅回头，笑着问她：“居小姐什么时候离校？”
“师傅以后不用接我了。”
车门啪一声，合上。
居蕙身子飘在寒风里，她低身挥挥手，“感谢师傅送我这么久，我会让边嘉平给你及时加薪的！”
“诶！居小……”
师傅顿住，不容他再问什么，居蕙越来越远，白花花的银子就此飞走。
可是他现在工资已经涨了。
比之前还高！
-
边嘉平看到师傅的消息轰炸已是一天之后。
窗外，红日初升，光在高楼一面跳跃画格，宇栋间仅存的天际线红蓝相连，美的毫无新意，本该让人安心。
陪伴多年的跑步机轴承异响，像他年久失修的身体。
他皱眉，停掉机器拿起手机。
10:43AM
【边总，居小姐有说她不需要接送的事了吗？】
10:45AM
【边总，居小姐好像要找那位盛学长帮忙，说要搬什么东西到他家，我要不要拦着。】
11:03AM
【抱歉边总。】
11:03AM
【保安把我拦下来了，不是学生不让进。】
时间是昨天，忙大概早被盛戚京帮完，而且还是去他家，没让师傅送……
边嘉平沉着脸，不愿多想，重启机器继续长跑，平稳呼吸逐渐被吱呀乱响的踏板打乱。
“白花这么多钱。”
边嘉平控诉跑步机。
又过两秒，边嘉平捞起手机，正想给居蕙发消息时一声提示音响起。清脆好听，边嘉平只给微信打开了通知提醒，不是喜欢工作社交，有时候就为了那一秒听个音。
居蕙：【我有事想告诉你。】
不是解释就是掩饰，边嘉平留在聊天界面，站在跑步机上静静等了她五分钟。
居蕙：【1】
居蕙：【其实没什么事，我在试效果。】
居蕙：【我把你拉黑了。】
正的发邪的提要[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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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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