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嘉平从健身房出来，下楼遇上刚提菜上门的张阿姨，比起上次见，她发根似乎又多了些白。他移开视线，揉揉莫名发痒的短发，回了声早。
“张姨你该染头发了。”
张姨啊了声，赶快把菜放桌边，转了个圈没找到能反光的东西，尴尬笑笑，“诶呀，我还刚染没两天，应该是网上买的染发膏不好，我再染染，见笑了啊。”
边嘉平点头走到隔壁书房，张姨忙活洗手做饭。
半分钟后，低沉嗓音从书房最深处传来，“楼上跑步机也坏了，下单买个今日达吧。”
“…好的，是需要买个新的吗？”
阿姨不确定他意思是不是换新，边总的陈设不允许异动，坏了一般只维修。
“对，再换个牌子。”他出来，把去年长辈塞给未成家孩子的新年红包递上，没拆封的丝绒外壳鼓囊囊的，碍眼的很，“辛苦张姨，麻烦你等会就去理发店染吧。”
-
居蕙想睡个懒觉，但生物钟把她提前叫醒，身子比平日还累。昨天把电子屏送到盛戚京家，她又回学校在她的二号三号人体旁复习期末。
居蕙没回宋庄，今早在云傲南身边醒来，美人睡的正香。
她很想她，执意要睡在一起，让她抚慰孤独心脏。
云傲南嗯声疑惑，笑着说不信。
“你明明是缺盛戚京了好吧。”
居蕙否认了一整晚，导致昨晚她又梦见盛戚京了，真切具体。醒来时背上生汗，她把这梦归因在家里超足的暖气上。
等云傲南睡醒，居蕙正在餐桌上摆早餐和咖啡，催她：“快点化好妆，吃饭，咱们得错开早高峰。”
“老天。”云傲南靠着墙，掌管身体平衡的小脑都还没醒，“所以我才不喜欢雕塑，抡大锤吸粉尘，这东西已经把你害成神经衰弱了。”
“有吗？”
居蕙表情严肃，有些如梦初醒。她看向那杯喝了大半的黑咖，心跳一沉，决定倒掉。
等出门，着急打车的居蕙快步走在前，又被云傲南拉回去。她今天画的是烟熏妆，和居蕙素面朝天的熊猫眼没什么两样。
“别着急，有司机接。”
自从上次打车云傲南被师傅念经骚扰，她就再也不坐出租，她爸爸安排了司机接她。
车内同样温暖舒适，居蕙只要往窗外瞥一眼，就能看见熬夜创作的若美学生逃出工位在街边买早点，她从没觉得小区离学校这么近过。
“放轻松可以吗？”
云傲南靠着她肩浅眠：“坐的这么板正，穿这么厚还膈人，太久没上早八兴奋的？”
居蕙苦笑不得，放低了身：“确实好久没上过，但是今天我还是去不了。等会我得把人体搬到厂房，再买几个监控找师傅装上。等装完看时间来不来得及，还想去798找蒲茵……”
“什么？！”
云傲南惊醒。
“不—行——”云傲南撅嘴，伸手抱住她，“你怎么还找蒲茵，要不是她当众提盛戚京，你俩会被八卦么。”
“这，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行，那也不行，她帮你干嘛了！”云傲南像突然失宠的娇妃，又像愿掷千金只求美人欢心的万贯老爷，她也要帮她完成实验。
“不用勉强。”
“什么勉强，这是自愿！”
当天居蕙被云傲南拉住没能逃过早八，但恰巧遇上点名，居蕙在学生名单中被老师划入全勤好学生，平时分加十。
居蕙被幸运砸的发愣。
“看吧，跟着我好运连连！”
云傲南很是骄傲，“我有预感，最后几天你不能着急，听我的等过几天再回厂房。”
云傲南挑眉，接着跟老师划复习重点。居蕙不信鬼神，但临到跨年成果就要落地，她还真想找个寺庙拜拜求庇护。
云傲南的话不轻不重，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居蕙听这位投胎技术一流的幸运姑娘的话，放弃提前搬人体的事。
居蕙：【今天先不送啦。】
她给送货小师傅山琴又发了条信息，对方没回，从早上她说等会有货要送起她就一直没回。
居蕙等了会，又问：【山师傅最近还好吗？】
下午没课，居蕙还是跑了趟798，最近几天风薄和煦，无雨无雪，铅灰色水泥方盒在天光下流出暖黄。蒲茵在店里等她，不等跟来的云傲南。
“你怎么也来了？”
“随便逛逛啊。”
气氛有些死僵。
蒲茵的文创店和之前并无太大区别，风格比以往更极繁多彩，听她说店里又招来两个店员和店长，随便玩玩的小店铺不小心壮大起来。
“呵呵，不小心。”
云傲南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
她赶忙惊讶捂嘴，转开话题，“蒲茵姐，你店里现在的手作质量这么差么，小碗小茶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批发呢。”
云傲南拿起其中一个举起，一盏平盘，上面的釉下彩烧的颜色模糊，看不清描的是兔子还是小鹿。
“不买就放下。”
蒲茵懒得撩眼皮，“那可是我的顾客第一件陶瓷作品，我记得，好像比某人的处女作强多了。”
居蕙站两人中间当挡火板，笑的无害。
怎么说，气氛起码热起来了。
云傲南得知蒲茵帮的忙是把分给文创商店的跨年集会摊位借给她做实验后，无聊地翻了个白眼。
场地的事要让她办，其实也能办成，不过没这么快罢了。
这事还得怪居蕙，有困难不提前告诉她。
蒲茵把工作服脱下，嘱咐店员等会有预约学陶的情侣到工作室，她要带居蕙去看摊位，有问题及时call她。
和居蕙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重重点头，对成熟女老板格外信任，气的云傲南跺脚头疼。
差不多的身份和年龄，她的眼神让云傲南想起她和Dream boss盛家姝，云傲南在上海陪她出席活动当小助理。
不行，是大女人，就创业！
直到后来居蕙才知，云傲南和蒲茵两家父母认识多年，原来是互相使绊子了多年。
此时的居蕙没听到云傲南内心召唤，也管不着那些，她眼睛正直直盯着前方忙碌的人群。
吊车工人在圣诞恋歌里飞行，曾挂过盛戚京广告的大告示牌现在被数百条染色棉麻布，旧毛线盖住，风轻吹动彩虹桥，阳光从缝隙钻进来，落到居蕙手上。
她握了握拳，有些不可置信。
她们正在穿行斑斓森林。
“这可是若北798，创意当然要在线，别仰过去了居蕙。”蒲茵笑着抚她后腰，伸臂，指尖吸引她视线下移。
她指着森林的某个角落，“那就是你做实验的地方啦。”
-
居蕙在好运神女云傲南的指引下，在跨年前一天到达宋庄设置装置现场。
太阳高悬却失温，往城郊开的水泥路面被大货车碾出黑坑，居蕙和云傲南坐在送货师傅的货车里，一左一右，抱着二号三号人体到达厂房，像它们的外置心脏。
云傲南很兴奋，说她第一次被当成货来拉。
居蕙很想哭，车里很黑，她从来没这么苦过。
送一号人体来的盛戚京也在，云傲南朝他挥挥手，喊了声学长。
盛戚京点头，无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问居蕙：“你又感冒了？”
“又？”云傲南问，看居蕙鼻尖微微泛红。
居蕙摇摇头，指身后，“你去帮师傅搬一下吧。”
盛戚京好使唤，居蕙放心往厂里走，手在兜里摸住个什么，见到焊工师傅安稳地坐在钢椅边等她。
居蕙把红包装递上：“师傅给您包的过年红包，明天是最后一天，麻烦您务必看护好。”
“咿！小老板，木问题木问题。”师傅不遮掩地捏了捏红包，这工打的，除了冷没毛病！
“小蕙……小蕙…”
这边客套话还没停下，云傲南突然从身后凑上来，居蕙衣角被她拽住。
居蕙回头，身后壮汉的熊熊烈火扑面而来，身后还躲着三两学生对她尴尬浅笑。
他们都是在这作业的创作者。
云傲南：“中间那人说找你有事…你惹过他们？”
居蕙：“……没有吧。”
壮汉只见这姑娘和她朋友嘟囔个没完，最后大声说了句没事，才带着孤胆英雄的气势走过来。
把他当什么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
居蕙肩膀一缩，带着白棉手套的手突然环上她。
壮汉和居蕙齐齐投去视线，盛戚京样子十分坦然。
“哥们，别这么冲，我们不是找你女朋友麻烦的。”
壮汉与其平视，撇嘴又垂眼对居蕙问，“山琴去哪了。”
“山琴？”
肩头负重胳膊一条的居蕙回忆，那天山琴回复居蕙，山师傅身体不错，在医院总想抽烟放歌。
再之后居蕙就没和她聊过，她顿了下，对壮汉摇摇头，“不知道。”
壮汉一脸你在装什么无知的表情，凑来一步，居蕙吓一跳，还好盛戚京及时推手挡住。
“有话慢慢说，我女朋友胆小。”
“不是，你们知不知道她卷钱跑路了，不会电焊送货还让我们帮忙，这是花钱请了个公主啊！”他冷笑，“你和她关系好，她肯定没删你。”
说完男人就伸手要夺居蕙手机，居蕙被盛戚京拉退几步，壮汉也被后面几人拉到远处，他们不想打架。
“你害怕吗？”
“谁害怕了。”
居蕙皱眉，心跳加快，被盛戚京揽的更近，壮汉甩开同伴，一学生模样的男生无奈上前。
“那大哥其实没坏心，他不差那两三千块钱，是看我们这些被骗的都是学生才这么着急。”
男生笑了下，语气不似表情那般抱歉，“她刚走，你也消失，而且听说你马上就要完工搬走……我们就是想知道她在哪。”
说完男生视线掠过他们，看向被薄膜包裹着的人体，云傲南在后一僵，悄悄挪了小步。
“看上去准备很久了。”
“你们想怎么样？”
穿堂风吹过居蕙身体，那男生微笑说，“山琴现在是空号，你给她发个微信，我们就看她删你没。”
“好。”
居蕙低头，她不觉得她会跑路，要是跑了怎么可能还留她。
【山琴，你在哪？】
点击发送。
…
“她还真删了。”
盛戚京弯腰看屏幕，蹙眉摇头。
“删了？”壮汉开口，“给我们看看！”
“不行。”盛戚京懒懒答。
“怎么还心虚上了！”
针芒再次相对，居蕙把手机往胸口捂。
“倒不是心虚。”
盛戚京取下手套，揪起居蕙的脸颊肉，“是我女朋友太调皮，她刚刚发过去的，是我给她的闯兆。”
“你们…真的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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