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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托付

时入盛夏,蝉鸣聒噪,搅得人心浮躁。昭宁帝的病势,便在这样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天气里,急转直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宫中的消息封锁得如同铁桶,但左丘涟玓被日益频繁地召入深宫,且每次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本身就如同无声的丧钟,在知情者心头敲响。

左丘涟玓静坐于澄心斋内,窗外烈日灼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唯有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触手温润的龙纹玉佩——那是皇兄在他十六岁生辰时所赐。尤可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立在门边,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王爷,” 周长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宫中内侍监高公公来了,言陛下有要事,请王爷即刻入宫。”

左丘涟玓抬眸,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海。“备轿。”他起身,动作依旧从容,唯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这一次入宫,路线与以往不同。引路的内侍沉默寡言,穿过重重宫阙,最终抵达的并非昭宁帝日常起居的宫殿,而是一处更为隐秘、守卫森严得近乎诡异的宫苑——位于皇宫西北角的“静思殿”。此处古木参天,浓荫蔽日,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炎热,只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殿内药气浓郁得化不开,混合着陈年檀香,形成一种奇异而沉闷的气息。龙榻之上,昭宁帝左丘明煜倚靠着,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眼窝深陷,昔日温润睿智的眸子此刻浑浊无光,唯有在捕捉到左丘涟玓身影的瞬间,才骤然亮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最后的星火。

“皇兄!”左丘涟玓快步上前,拂开衣摆,重重跪倒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他伸出手,紧紧握住皇兄那只枯瘦得只剩骨架、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的手,那触感让他心胆俱裂。

“涟玓……你来了……”昭宁帝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消耗他仅存的生命力,目光慈爱而带着深不见底的愧疚与忧虑,“是皇兄……无能……未能替你……扫清荆棘……留给你一个……太平江山……反倒……要让你……背负这……万千重担……”

“皇兄!”左丘涟玓喉头堵塞,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悲恸与酸楚,“您别说话,御医定有办法……”

昭宁帝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缓缓移向同样跪在稍远处、垂首屏息的虞景遥,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最后的判断,随即又落回左丘涟玓脸上,断断续续道:“此子……心思……缜密……于经济……一道……颇有天赋……对你……亦是……真心……可……倚为……臂助……然……切记……人心……难测……帝王……之心……尤需……平衡……”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枕下极其艰难地摸出两样东西——一枚触手冰寒、刻有繁复暗纹的玄铁令牌,以及一份用明黄锦缎包裹、火漆密封的卷轴。他将这两样东西,颤抖着,却无比郑重地塞到左丘涟玓手中,仿佛交付的不是物件,而是整个帝国的未来与左丘氏一族的命运。

“此令……可调‘暗影’……名单之上……是朕……能信之……人……楚家……势大……李家……清流……伪善……王家……贪婪……无度……宗室……亦多……首鼠两端……朕去后……他们……必……发难……你……要……隐忍……要……狠决……守住……江山……”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砸在左丘涟玓的心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那令牌的冰冷与卷轴的沉重,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他知道,这是传承,是托付,更是将他推上绝壁之巅、独自面对万丈深渊的最终宣告。

他俯下身,额头紧紧抵在皇兄那已近乎冰冷的手背上,肩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无尽的悲恸、巨大的压力、以及对未来腥风血雨的预知,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不能崩溃,不能倒下。

昭宁帝最后深深地、复杂地凝视着他最放心不下的幼弟,那目光中交织着期许、担忧、无奈与无尽的爱怜,终是,缓缓地、永远地阖上了眼帘,手,无力地垂落。

“皇兄——!”左丘涟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哀鸣,在空旷寂静的殿中凄厉回荡,闻者心碎。

虞景遥深深跪伏在地,感受着那席卷一切的帝王陨落之悲与骤然降临的、足以压垮山岳的责任。他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前方那道单薄身影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与孤寂。他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而一个更加残酷的时代,正伴随着这位年轻亲王被强行加冕的沉重命运,轰然开启。

左丘涟玓在榻前跪了许久,久到双腿失去知觉,久到那金砖的寒意浸透骨髓。他终于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平静与冰冷。他小心翼翼地将皇兄的手放回锦被之中,细致地为他整理好遗容,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安眠。

然后,他站起身,将玄铁令牌与那份沉重的名单贴身藏好,仿佛将它们融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他转向虞景遥和不知何时已无声进入殿内的尤可,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信靖安王,秘而不宣,令其暗中整军,以备不虞。周长史,王府即日起,外松内紧,所有人员出入,严加核查。尤可,‘暗影’启动,盯紧楚、李、王三府核心,以及京畿各军将领动向,尤其是楚怀瑾那个担任羽林卫中郎将的侄子楚澜。虞景遥,” 他目光落在虞景遥身上,“你手中的商路,从此刻起,便是耳目与血脉,我要知道各地粮价、物资流动,以及……可能发生的任何异常。”

“是!”三人齐声应道,神色肃穆。

左丘涟玓最后看了一眼龙榻上仿佛只是沉睡的皇兄,决然转身,踏出了这座承载了帝国最后秘密与期望的宫殿。殿外阳光依旧炽烈,他却只觉得周身笼罩在无尽的寒冬与黑暗之中。昭宁的时代,彻底落幕。而他左丘涟玓的路,从此每一步,都将踏在刀锋与血火之上。

返回瑞王府的路上,马车内一片死寂。左丘涟玓闭目靠在车壁上,脑海中却飞速运转,梳理着皇兄临终的每一句遗言,分析着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

楚家,外戚之首,楚怀瑾老谋深算,其女贵为皇后(即将成为太后),其党羽遍布朝野,尤其在禁军与财政系统根基深厚,是眼下最庞大、最直接的威胁。李家,李太傅李翰,清流领袖,门生故吏遍布言官系统,善于操控舆论,看似中立,实则与楚家多有默契,且对皇室权力过大素有微词,其子李瑾年现任吏部考功司郎中,掌握官员考绩,不容小觑。王家,王尚书王允,掌管户部,精于算计,与楚家联姻,贪财好利,是楚家经济上的重要盟友,其弟王允良则掌控着漕运一部分关键环节。宗室之中,永王左丘彰,辈分高却庸碌贪婪,易被利用;其他几位郡王也多持观望态度。

而自己手中,除了皇兄留下的、尚未完全接手的“暗影”,便是靖安王左丘明澈在边关的军权,但远水难救近火。朝中明确支持者寥寥,周正元、郑泊等老臣或忠于皇室,但势单力薄。虞景遥及其背后的商业网络,或可成为奇兵,提供信息与财力,但终究非正统力量,需谨慎运用。

“王爷,到了。”尤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左丘涟玓睁开眼,眸中已无半分脆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回到澄心斋,立即召见了周长史与刚刚安排完事务返回的虞景遥。

“周长史,府中可用之财,还有多少?包括那些未能立即变现的产业。”左丘涟玓开门见山。

周长史略一沉吟,报出一个数字,然后补充道:“王爷,若算上那些皇庄、店铺的积蓄,以及部分……先帝早年私下赏赐的珠宝古玩,数目更为可观,但若要动用,需得隐秘,且需时间。”

“不必动用那些。”左丘涟玓摆手,目光转向虞景遥,“景遥,虞家能调动多少现银?我要的是可以立即、隐秘使用的。”

虞景遥心中一震,知道这是要动用虞家根本了。他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回王爷,若不计后果,挤兑各处分号,三日之内,可筹得白银一百五十万两。若需持续供给,则需时间周转,但每年至少可提供五十万两以上,且可通过南洋、西域商路,采购军需物资,避人耳目。”

一百五十万两!这几乎相当于国库一年的小半收入!周长史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虞景遥。他虽知虞家富庶,却不知竟到了如此地步。

左丘涟玓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冷静取代。“不必挤兑,以免打草惊蛇。先准备五十万两,要散银,旧钞,分批、通过不同渠道,秘密运往我们在城西暗设的几处货栈。后续供给,依计划进行。” 他顿了顿,看向虞景遥的目光带着深意,“此事,关乎生死,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你亲自负责,可用之人,务必绝对可靠。”

“景遥明白!必不负王爷重托!”虞景遥感到肩头沉甸甸的分量,更感受到一种被全然信任的滚烫。他知道,从此,虞家与瑞王府,乃至与这岌岌可危的左丘江山,真正绑在了一处。

“尤可,”左丘涟玓又转向沉默的侍卫,“‘暗影’名单上,擅长潜伏、刺探者,优先启用,派往楚、李、王三府,以及京畿各军要害部门。另选一批好手,暗中保护虞先生及其家人安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尤可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左丘涟玓又对周长史吩咐了府内防卫、与几位尚可争取的老臣秘密联络等事宜。直到夜色深沉,书房内才重归寂静,只剩下他与虞景遥二人。

烛火摇曳,映照着左丘涟玓过于苍白而冷静的侧脸。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虞景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你面对的,将是世间最险恶的人心,最残酷的倾轧。你虞家百年清名,可能毁于一旦,你父母族人,亦可能因你而万劫不复。”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类似的话,语气比上一次更加冰冷,仿佛要亲手斩断所有犹疑与退路。

虞景遥看着他被烛光勾勒出的、孤绝而坚毅的轮廓,心中没有半分恐惧,只有无尽的心疼与更加坚定的决心。他再次单膝跪地,仰头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王爷,《左传》有云,‘士为知己者死’。景遥虽非士族,然亦知此理。王爷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前路纵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景遥亦甘之如饴,绝不后退半步!家财散尽,何足道哉?家族蒙难,此乃求仁得仁!景遥只求,他日王爷重振乾坤之时,能见海晏河清,天下安宁!此心此志,天地可鉴,鬼神共听!”

他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信仰的力量,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撞击着左丘涟玓冰封的心湖。

左丘涟玓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眼神炽热、神情决然的青年。许久,许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虞景遥面前,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

“好。”他依旧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从今往后,你我……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他的手在虞景遥肩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收回,转身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背影挺拔如松,却又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风雨,就要来了。”他轻声说,如同叹息,又如同宣战。

虞景遥站起身,默默立于他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亦如同即将共同劈波斩浪的舟楫。他知道,这艘船,注定要驶向惊涛骇浪,但他,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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