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第五日,军队到了松城。
安营扎寨后,霍言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中,没了叽叽喳喳的霍清盼,竟是有些不习惯。
他想起来自己答应霍清盼要给他写信的。
他拿出笔墨纸砚,铺好纸。
霍言提起笔,一时竟不知该写些什么。
独身一人已久,家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词,一张纸罢了。该写什么,怎么写,竟是一概不知。
他试着先写下起首
霍清盼:
然后,又停了笔。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放下笔,起身去了周清墨的营帐。
周清墨正躺在床上发呆,看见霍言进来,有些意外,立马起身道:“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问你些事。”
周清墨把霍言请到小桌前:“什么事。”
“就是…家书…该怎么写。”
“啊?”
看着周清墨大张的嘴,霍言有些尴尬:“我想来问问你该怎么写家书。”
“不是,将军,你要给谁写家书啊。”
“无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罢了。”
“要是你不愿意说,”霍言站起身,“那就算了。”
周清墨立马跟着起身拉住霍言:“哎哎哎将军,我告诉你你别走。”
然后他就一脸好奇地看着霍言:“将军你…是不是有心悦的女子了,给人家写信呐。”
霍言闭闭眼:“没有的事,心血来潮想问问而已。我还是回去吧。”
周清墨连忙拉着霍言坐下:“哎哎哎!将军将军我现在告诉你,别走别走。”
霍言坐下来:“你要是再戏耍我,明日收了你的营帐,让你睡外面。”
“嘿嘿嘿将军我错了,我这就告诉你。”
周清墨给霍言倒了杯水:“这家书啊,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给牵挂之人讲讲你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明日要做什么,要吃什么喝什么。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在盼什么。”
霍言不解地皱眉:“仅此而已?”
“嗯,差不多。”
“那…不就是流水账吗,收到的人不会觉得无聊寡淡吗。”
周清墨“腾”一下站起身子:“怎么会!心系你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他若是能通过书信知道你此时此刻的状况,开心还来不及呢。”
霍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回了营帐,霍言再次提起笔。
霍清盼:
见字如面。
今日我们行至松城,这里的天气比起景安要暖和些。
霍言顿了顿,这才继续写道:
今日我们用了松城的特产,味道尚可,有机会带回去给你尝尝。
霍言转转笔,又憋出一句:
勤于练字,我要查的。
霍言
终于憋出来一封信,霍言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比自己带兵打仗还要累。
写完之后他叫来信鸽,把书信绑到信鸽腿上,让它给霍清盼送去了。
那信鸽没飞出去多远,便被一人飞身抓了下来,腿上的信也被扯了下来。
竹青把信鸽揣在怀里,打开那封信,看到霍言的笔迹,不自觉笑了笑:“还是和以前一样。”
丹曦好笑地看着竹青:“大王,就一封信,笑得这么开心啊。”
竹青瞥了她一眼:“啧,多嘴。东西带了吗。”
“带了带了,”丹曦把背上的包裹拿出来,“出门还要带着笔墨纸砚,累的都是我。”
“话真多。”竹青跳下树,找了块平整的地方,铺好纸趴下撅着屁股开始给霍言写回信。
他尽力扭曲自己的字体,让它看起来难以辨认又不至于认不出来。
丹曦不解地摇着尾巴:“大王…你这是何必呢,直接说自己会写字不就行了,看得我都别扭。”
“你不懂就别多问,我有我的考量。”
竹青边写边问道:“对了,这人族拿信鸽送信,要多久收到回信啊。别送早了。”
“他现在在松城,距离皇城不太远,一天或者半天应该就够一个来回吧。”
“行知道了。”
用霍清盼的字体写完,他又用自己正常的字体认真誊了一遍,落款也从霍清盼改成了竹青。写好之后,他把那封正常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行了,休息吧,明天还得跟着赶路呢。”
行军第七日,军队到了南阳城。
今天霍言收到了霍清盼的回信。
他打开信封,果不其然,歪歪曲曲的黑线,看得人头皮发紧。
霍言把煤油灯拉近了些,开始仔细辨认那上面的字迹。
恩人:
见字如面。
我今日用了桂花酥,很好吃。
恩人我好想你,希望你能快些回来。
我会好好练字的,等你回来检查。
霍清盼
看到这稚嫩的语言和鬼画符的笔触,霍言不自觉笑了一声。
他把信折好塞进怀里,拿出了另外一张纸。
这是他专门为南疆古苗设计的防止蛊虫啃咬的小甲。
一路上修修改改也基本成型了,霍言看着上面的图纸,思考着还有什么可改的。
“霍将军,你在干嘛呢。”
霍言抬头看到来人:“右相啊,坐。”
陈严扫了一眼他桌子上的图纸:“这是…”
“这是我设计的小甲,等去了南义看看可不可行。”
“啊,这样,霍将军真是日理万机,行军路上都不停歇。”
霍言不喜欢和无关之人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右相有要事吗,若无要事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接着赶路。”
陈严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霍言,对方只是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图纸,都没给陈严一个眼神。
陈严尴尬地笑了一声:“那本相就先出去了,霍将军好好休息。”
“不送。”
行军第十日,军队到了复州,霍言今天给霍清盼写了第二封信。
清盼:
见字如面。
今日到了复州。此处水多地少,盛产海错,味道不错。可惜没机会带回去给你尝尝,等到了景安,怕是都坏了。
今日有没有好好练功写字。那日你寄来的信,识的字多了不少,可还是不太好辨认,还需精进。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下人讲,莫要拘谨。
多加保重。
霍言
等信鸽飞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是被竹青抓了下去。
看着一脸傻样的自家大□□曦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跟着看:“大王,写了什么啊,让你如此高兴。”
竹青指着起首:“他叫我清盼。”
丹曦不认字,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嗯,所以呢。”
竹青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你不懂。别打扰我,我要回信了。”
丹曦甩了甩尾巴:“故弄玄虚。”
竹青又问道:“这复州送信,得几日啊。”
“他们还要继续南下,估计得两三日吧。”
“行。”
经过半个月的车程,军队终于到达了南义。
霍言和陈严马不停蹄地去了亲王府拜见宁亲王赵宸羽。
赵宸羽是前朝二皇子,身体孱弱,长年缠绵病榻。赵宸宗继位后,封他为宁亲王,常驻南义。
“西宸将军霍言前来拜见宁亲王。”
“西宸右相陈严前来拜见宁亲王。”
“咳咳,二位不必拘谨…咳咳,快坐。”
下人给两人沏了杯茶,出了庭院。
这庭院修葺得无比考究,青葱树木亭亭如盖,小桥流水涓涓作响,让人也不自觉地跟着静下心来。
院子中央还有几颗梅花树,周围拉起了严实的栅栏围挡,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
南义的天气比起景安要暖和不少,霍言陈严两人穿着来时的衣服,都热出了汗。赵宸羽穿得比他们都要厚,还披了件毛茸茸的裘衣,但看起来依然是虚弱无比,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陛下都跟我说了咳咳…霍将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本王只要能办到,咳咳,必定倾力相助。”
“那属下就先在这里替西宸百姓谢过宁亲王了。”
赵宸羽摆摆手:“无事,不必多言。你一会儿咳咳,去将军府找一下镇南将军解卿尘,用兵之事咳咳,我不太懂,你们自行规划吧。”
“那宁亲王,我就先去将军府了。”
“好,你先去吧,我和咳咳…右,右相商讨一下。”
霍言鞠了下躬,出发去将军府了。
看霍言走了,陈严笑道:“二皇子,别来无恙啊。”
赵宸羽无奈地扯出一个笑:“现在把人引来了又如何。你咳咳…你怎么确定南疆一定能做到。我看那霍言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像个无能之辈。”
陈严喝了口茶:“就算不能拉下他,起码也能给他个教训,让他少活跃几时。现在西宸全靠他保着,若是他受了重创,我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赵宸羽抬起眼:“赵宸慈那边…如何。”
“都安排好了,等时机便好。城中流言四起,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现如今有了祭祀大典上的那件事,借着他远离皇城的机会给他泼瓢脏水,不死也能弄他满身腥。”
霍言来了将军府,见到了镇南将军解卿尘。
解卿尘看起来要比他大上几岁,比他低了一些,粗眉亮目,庑唇轻抿,一看到霍言便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霍言拜见镇南将军。”
解卿尘没管他,径直走进待客厅,坐在主位上,这才朝他抬了抬下巴:“坐吧。”
霍言抬眼看了他一下,也不在意他动作中的怠慢之色,面色如常地坐在了旁边。
“怎么着,来跟我借兵啊。”
霍言点点头:“南疆一族擅长蛊术,防不胜防,末将想和镇南将军借些兵力,你我二人一同抗敌,必能把那南疆打个落花流水。”
“呵,”解卿尘冷笑一声,身子朝前倾了倾,“霍将军,是吧?我也不怕隔墙有耳。我诚实告诉你,我这镇南将军,看似是个二品官,风光无限,实际不过是个空名头。要兵没有,要钱更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霍言低头笑道:“之前的事我一概不知。但我为陛下效力七年,这七年间,南疆从未发生过什么大动乱,也从未有南疆一族北上偷袭景安城一事。若非有人拼力压制,你我也不会此时才见面。”
霍言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镇南将军又何必口是心非。”
解卿尘眯着眼睛:“你说话还挺有意思。”
“没有的事,”霍言放下茶盏,“我只是就事论事。”
“如你所说,那南疆擅长巫蛊,若是贸然前去,肯定没什么胜算,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我现如今并未了解形势,不敢妄言。但我想出一个方法。”
霍言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单的小人,解卿尘也忍不住直起身子去看。
“南疆擅长巫蛊,我们所怕的,不过是被蛊虫咬中,从而毒发身亡。我打算近日造一批小甲出来。这些小甲,主要防护将士的脖子、双手、膝窝等这些寻常铠甲防护不到的地方。”
“呵,”解卿尘坐回座位上,“你纸上谈兵倒是容易。铠甲坚硬如铁,给这些地方穿上护甲,将士早就僵硬难行,头都转不开,手也无法活动,如何打仗。”
霍言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我在来的路上画了些设想图。”
他把那张图纸铺开,解卿尘这次直接站起身来到霍言旁边看。
“我们不一定要求铠甲的整体化。可以把铠甲划分成小片,然后把这些小片以细麻绳相连让士兵绑上去,如此一来,既能防止蛊虫啃咬,又能保证灵活性。”
“尤其是手部的铠甲,指节间都要分开打磨。一根手指三段指节,便用三小片铠甲覆盖,然后用细小的麻绳串联,这样手指也可以自由活动。”
解卿尘仔细看着那张设计图,缓缓点了点头:“确实值得一试…”
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迅速直起身子:“咳咳,额,看起来还不错,我现在吩咐下去,先打出来一批试试效果。”
霍言好笑道:“多谢镇南将军。”
解卿尘抱着胸闭上眼睛:“行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明天还得去练兵。我可提醒你一句,这地方的兵,大多都是发配来的,心里的怨气多着呢。别说是你,我有时都压不住。”
“无事,”霍言卷起图纸递给解卿尘,“人各有志,有怨气不算什么,没血性才是最难办的。”
解卿尘接过图纸:“你这人说话,弯弯绕绕的,真让人心生厌烦。”
霍言也没接话,只是朝着解卿尘摆摆手:“那解将军,我们明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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