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涟挨在宋寄言身边,牢牢抓住她手臂,颤声道:“小,小姐,我们还是……还是回去吧。”石室内的空气浑浊不堪,看着这两具骷髅,宋寄言咬咬牙,摇头道:“还不能走,你,你扶我起来。”
阿涟双手不住发颤,好半天才把她扶起。宋寄言深吸口气,缓了缓神色,先巡视了一遍这石室,却见在墙脚立有一个书柜,拉着阿涟走到书柜前,将手中火把递给她。
拉出书柜所有格子察看,内里却都是空无一物,伸手在格子中敲打摸索,也未发现任何暗格或机括。宋寄言瞧一眼角落的那具骷髅,身子一抖,取过书柜旁立着的一根木棍,对阿涟道:“我先过去,你若害怕,就把火把给我。”
阿涟见她面色不佳,咬了咬唇,道:“我和小姐一起去。”宋寄言点点头,两人紧挨着走近骷髅,观身上服饰,却是名男子。便见那男子断了三根肋骨,而左手呈诡异的弯曲姿态,应是生前遭人扭了胳膊,宋寄言看着四下,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想来年岁太久痕迹自行消散,抑或是被人为清除。
宋寄言见那男子大张着嘴,门牙也缺了两颗,甚觉古怪,侧首一看,却是被人硬生生卸了下巴,不禁抖了抖身子,转头察看身周,看是否能找到什么辨别身份的物事。
男子身侧不过放着一把普通长剑,样式古朴,并无特别之处。宋寄言叹道:“我们去看看地上那人。”她心里惊惧不已,却也怜悯二人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中,无人为其收殓,把他们当作生前之人看待,心里也好受许多。
那倒地的亦是一名男子,致死的伤却是在后背,肋骨俱裂,左手处缺了一只小指,宋寄言拿木棍挑拨了一下他身上衣衫,只觉木棍捅在衣衫上,有些位置的触感不同,怯生生地伸手去抓那衣衫,只听“嘶嗤”一声,那衣衫因放得太久,已是脆弱不堪,是故一抓即烂,便见一封信从中掉出。
宋寄言捡起书信,背面沾染了几点血迹,翻过正面一瞧,神情陡变,忙将信揣入怀中。只见她起身道:“也不知我们在里面待了多久,先出去吧。”阿涟心中有疑,却也想早点离开此地,自是点头应下。
将机括重新拉上,石门缓缓关闭,宋寄言举着火把垂首走在前,想着方才在信上所见“青妹亲启”四字,心跳不住加快,思及当初那黑袍人便是这样称呼娘亲,只觉这信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出神之际,已是拐入最左边的岔路,这路倾斜向上,地面崎岖不平,两人只得小心行走,又过一刻钟功夫,终是让她们窥得一丝天光,两人喜不自胜,不觉加快脚步,往左一拐,便是一道石门。
这道石门却与进来时那暗门相似,四周并未找到机括,宋寄言将火把插在石墙上,与阿涟一同运劲推开。两人久未见强光,一时竟睁不开眼,过了一会,才慢慢睁开,侧身出了密道。
宋寄言瞧着四下,却已是身处祠堂另一侧,身后是山峰,左右两面为高墙,往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两人使力将暗门归回原位,宋寄言瘫坐在地,拭掉面颊汗水,身上再是一点内力也使不上了。
阿涟仰头望着天际彩霞,惊道:“戌时了。”宋寄言闻言,当即起身,不料她们竟在密道内待了两个时辰,眼看离与姐姐约定的时候将至,焦急道:“我们快回去,我还得沐浴更衣。”
两人跑过大片竹林,走上青石小路,朝前院奔走。却见宋寄悦坐在廊下,望着灰头土脸的二人,蹙眉道:“你们这是去了何处?怎成了这副模样?”宋寄言笑道:“我叫阿涟陪我去后山练剑呢,不小心误了时辰,姐姐且等我一下。”
宋寄悦叹道:“那便快去吧。”宋寄言点点头,拉着阿涟往自己院子跑去,待侍人准备热水之际,宋寄言走至内屋,摸出怀中书信,瞧一眼外屋,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小心拆开,抽出内里信笺。
但见信上写道:“自前一别,已逾两月,非吾不愿与汝相见,望汝勿怪。当初汝负气奔走,吾心下难安,惹汝心伤,实非吾本意。少时汝与吾于月前许下终生,然吾身负血海深仇,每思之皆悲痛欲绝。汝离去数日前,吾偶获仇人行踪,奈其武功不凡,恐不敌之,可至亲之仇不报,枉为周氏子孙。今吾作此书,若吾幸能生还,定上庄拜汝之亲长,向汝吐露心意,此生再不相负。景和亲笔。八月十五日。”
阅过信上内容,宋寄言心想这周景和又是何许人,竟与自己娘亲私定过终生,可爹爹在说起娘亲时,从未提到这号人物。猛然间,宋寄言忆起那黑袍人当日言语:“当年宋鹤诱骗飞来庄二小姐,污了人家清白,以此作为要挟……”
不会的,爹爹不会做出这种事。手中信笺掉落,宋寄言脸色一白,连连摇头,只恨那黑袍人说出这番话,让她起疑。
是了,那人定是想挑拨他们父女之情。如此一想,宋寄言拾起信笺,正欲放到烛火上点燃,眼见那信笺就要被火吞噬,她鬼使神差地抽回手,看着烧黄的一角,将信笺重新放回封好,在屋中四处走动,最后把书信夹在了一堆书中。
夜幕降临,一辆马车缓缓驶到一条巷外等候,蔡霈休从马车上走下,闪身钻进小巷,便见那小巷中只一面小门,门上挂了一只灯笼,在黑夜中不甚明亮。
过了半晌,只听得门内一声响动,一名女子将门拉开,抬眼间,见门外立着的蔡霈休,脸上霎时绽了笑容,欣喜道:“姐姐。”蔡霈休伸手牵着她跨过门槛,问道:“我娘呢?”
钟柳函道:“夫人在前厅看人布置祭月的物品,我说今日我身子乏了,夫人才放我回房歇息。”蔡霈休拉着她走出小巷,闻言不由摇头叹道:“不想妹妹也学会撒谎了。”
钟柳函双颊泛红,白她一眼,羞恼道:“还不是你在纸条上写,让我瞒过夫人,戌时从西侧花园的小门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回去如实告知夫人,向她赔罪。”
蔡霈休忙拉住她笑道:“我闹你玩呢,今日都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好容易把人骗出来,可不能让你跑了。”钟柳函推她一下,倒也没有使劲,低声问道:“那王公子呢?”
蔡霈休但笑不语,扶着她坐上马车,道:“怎么,你想结识一下王公子?”钟柳函摇摇头,挽上她手臂,轻轻倚在她肩上,说道:“……不想,只是姐姐说要与他逛灯会……”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蔡霈休垂眸望去,但见钟柳函两眼微合,竟是睡了过去,不觉莞尔,伸指点了点她面颊,轻声道:“真是傻丫头,累了也不直说,后面哪还有精力逛夜市。”细看钟柳函面容,隐隐闻到一股脂粉气,到此时蔡霈休才发现,她面上施了一层粉黛,原本粉嫩的唇瓣,抹了红艳的口脂,睫毛轻颤,嘴角微微扬起。
蔡霈休心头猛地一颤,听着车外越来越沸腾的人声,方醒转过来,又瞧了瞧钟柳函沉静的面容,叹息一声,挑帘望着向夜市赶去的人群。
再往前,车水马龙,毂击肩摩,那行人车马往来拥挤,元三把马车赶到街外停下,唤道:“君侯,临天街到了。”
钟柳函未睡得太沉,当即睁眼,就见一双眸子凝视自己,心念一动,端正身子,挑开帘子看向外面,怔怔道:“这夜间,竟也能如此热闹。”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眼睑半阖,神情带着几分慵懒。
“出去瞧瞧。”蔡霈休起身,掀开竹帘,踩着垫脚的矮凳下了马车,转身又扶钟柳函下来,对元三道:“你也去过节吧,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就是。”元三笑着应了一声,将马车赶走。
临天街内设有专卖乞巧物品的乞巧市,人流如潮,蔡霈休站在一个摊前买着糕点,转眼便不见了钟柳函身影,她拎着糕点环顾四周,但见钟柳函蹲在一个卖小人的摊前。
钟柳函盯着手中小人,那草扎的小人身上穿一件红色花衣,白白圆圆的脸颊涂了两抹腮红,头上扎着双丫髻,模样看来甚是可爱。蔡霈休走至她身侧,俯身拿起一个小人,笑问道:“你喜欢这些草人?”
钟柳函点点头,抬眼瞧一下蔡霈休,又瞧一下手中小人,认真道:“和姐姐很像。”蔡霈休瞧着手里的胖娃娃,皱眉道:“哪里和我像了?”
钟柳函见她捏着手上娃娃,“噗呲”一笑,起身道:“和姐姐身上衣裙相配。”低头看一眼身上紫色衣衫,蔡霈休心下疑惑,忽忆起回京当日,自己去见皇上时穿的,不正是一身红色衣裙吗。
当即无奈轻笑,向摊主付了银钱,买下两人手中的小人,又见前面摊位卖着糖葫芦,随手买了一根,递到钟柳函面前。
钟柳函却摇头笑道:“我不爱吃这物事,姐姐吃吧。”倒是让蔡霈休面露惊讶,道:“以前无论苏秀苒还是宋寄言,总爱让我给她们买这糖葫芦,却没想到你不爱吃这些。”
钟柳函笑容倏敛,瞥她一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的滋味,径往前走去,蔡霈休起初还未发觉有何异样,与她并肩行走,咬下半颗糖葫芦,不禁被内里的山楂酸得皱了皱眉。
待两人走到卖花灯的摊位,蔡霈休拿着一盏荷花灯,转身正欲叫钟柳函来看,却见她望着河上的画舫,久久不语,忽地惆怅叹息,脸上要笑未笑,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蔡霈休想不明白,原本还有说有笑,如何又让她露出这般神色,当下买了两盏花灯,塞到她手中,道:“随我来。”
钟柳函面上不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蔡霈休拉着穿过人潮,两人下了石桥,溯河而上,不过一会,便离开了喧闹的夜市,到得一僻静处,再不见其他人影,只河上两三盏花灯顺流漂浮。
蔡霈休道:“我幼时常来此放花灯,这里来的人少,清静一些。”取出火镰,引燃灯芯,蔡霈休笑道:“虽说一般都在上元节放花灯,但乞巧节也会有人放灯祈福,你有什么愿望或者心事,都可以告诉它。”
钟柳函哪还不知她用意,依言放下花灯,望着花灯渐行渐远,不觉微微叹气。蔡霈休注视着她,见她依旧愁眉不展,问道:“为何叹气呢?”钟柳函摇头道:“没什么,些许是乏了。”
蔡霈休心里却不信,纤手放进水中,拨动一圈圈涟漪,徐徐道:“那夜在雪风居,你说‘两人之间若有误会,说开就是’你突然心情不好,我猜不出你为何如此,虽也不算什么误会,但我心中总会不安,真的不愿和我说吗?”
钟柳函侧首看去,但见蔡霈休皱着眉头,眸光潋滟,担忧地望过来,不由让她心头一跳,刹那间,她心口一阵刺痛,酸热之气涌上双眼,当即紧咬下唇,揉了揉眼睛,偏头道:“在姐姐心中,我与苏秀苒、寄言,便没有分别吗?”
“那自然是,自然是……”蔡霈休声音越来越轻,她心中蓦然有此疑惑,若不是钟柳函今夜问她,她也不会去深想两人的关系,若说没有分别,她自己也断然不信,无论是苏秀苒还是宋寄言,她都是当作亲妹妹看待,可却从未把钟柳函当亲妹妹,她心里总有些抗拒,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这其中的关系,有何差别?
一时间,她心下慌乱,怕开口说错了话,又怕不说点什么,叫钟柳函伤心,沉默半晌,哑声道:“眼下我想不明白,但我知你和她们总是不同,且让我想几日,待我想明白了,再给你答复。”
钟柳函蓦地起身,两行眼泪流下,背过身去,涩声道:“是我太任性了,总让你为难,人生几何,何必执着这些,若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这话说给蔡霈休,却也是说给自己听。
蔡霈休站起身,拿出手帕,却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走到她面前,擦去她脸上泪珠,但见她嘴唇渗出血丝,与那口脂混在一处,更显娇艳。蔡霈休只觉心尖一颤,轻柔给她擦着伤处,生怕用力一分,便让眼前人皱了眉头。
蔡霈休见钟柳函眸中映出自己轮廓,感受到她身子轻微的颤抖,不由暗叹一声,想着日后要改掉这人咬唇的坏习惯,目光相交时,微微一笑,道:“如今可哭成一只小花猫了。”
蔡霈休:妹妹太多也是一种烦恼。[捂脸笑哭]
钟柳函:我拒绝。
宋寄言(举麦深情演唱):我只是她们的妹妹~
宋寄悦:……冷漠鼓掌.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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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宋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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