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钟明熠饮一口茶,徐徐道,“这画是我从书阁找出,原以为祁乐然留下的画作便只有墙上挂的三幅,不成想在先祖书箱的底部翻到这一幅画,这画中是否有其深意,我暂且不知,我将此画带来交给你,也是出于自己的一份私心。”
蔡霈休微一抿唇,将画放下,低声道:“钟叔叔需要一个鱼饵?”钟明熠笑道:“不能总让暗处的老鼠算计,我们倒可将大鱼引出来,想来你也不是裹足不前之人。”
蔡霈休默然半晌,忽地说道:“明白了,到时我会让人放出消息,便说冬景图在我手中。”钟明熠望着她,叹息道:“你这是要拿自己做活靶子。”
蔡霈休笑笑,道:“这事要交给旁人来做,一则我不放心,二来这鱼饵分量若不够,又如何能让大鱼甘愿上钩?”
钟明熠皱眉道:“此番行事,未免太过鲁莽,你万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境。”蔡霈休摇头道:“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便也不用在江湖上行走,回去做自己的闲散君侯不是更好?”
钟明熠不禁默然,而后叹道:“若让函儿知晓此事是我一手促成,定要怪罪,本应我们这些老一辈顶在前面,却让你以身涉险……”蔡霈休笑了笑,道:“此事涉及新济,皇上断然不会置之不理,交由我来做,最为合适,钟叔叔想来也有这番思量。”
钟明熠神色一凛,从袖中取出一个黑匣,放在蔡霈休身侧桌上:“这暗器威力巨大,不到万不得已,勿轻易使用。”蔡霈休定睛望去,脱口道:“火流子?”
钟明熠微愣,点头道:“这是天衍宫火部部主做的,你且收好。”蔡霈休苦笑道:“当日我们在应宣城,便尝过这暗器的厉害。”
“你们是遇到了唐景初?”钟明熠皱了皱眉,冷声道,“倒让他连这暗器也偷学了。”
蔡霈休将黑匣拿起,只听钟明熠道:“不过你也放宽心,唐景初学的是十几年前的火流子,我给你的是这些年新制的,威力更胜他手中那些,想必他那火流子运功发动也只能出一颗火珠,你手上匣子里装有三颗火珠,三颗齐发或只发一颗,全凭施者控制。”
蔡霈休紧了紧手中黑匣,抬眸道:“此事乃霈休与钟叔叔商谈,还望钟叔叔保守秘密,若我不幸……”蔡霈休一顿,摇头道:“算了,事还未做便想这些,反而灭了自己气势,到时更难成事。”
钟明熠长叹一声,挥袖道:“你要多为你娘想想,她只你一个孩子,就说到这吧,明日一早,我便带函儿回天衍宫,我看她对你亦是不舍,有什么话,趁今夜说了,在你师父未出现前,大抵是不会再让她离开天衍宫。”
见钟明熠步出书房,蔡霈休默默将黑匣收入怀中,颤着手取了一旁的茶水,方要饮下,便听房外脚步声传来,陈玉洁喜道:“君侯,我师兄醒了,有事要与你细说。”
蔡霈休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收敛神色,起身走出房间,对陈玉洁道:“先去见你师兄。”
到得左临聪歇息房中,却见他已然下地走动,蔡霈休道:“左兄身子无恙,霈休也放心了。”左临聪拱手道:“还要多谢君侯出手相救,不知钟姑娘现在何处?左某还想亲自与她道谢。”
蔡霈休摆手道:“她回屋歇下了,陈玉洁已向我们道过谢,你急着找我来,是有何事要说?”
左临聪看一眼陈玉洁,脸上一柔,倒是露了丝笑意,转身又请蔡霈休坐下,等三人落座,方说道:“我离开门派前,有五里庄的庄客送来请帖,便跟着过去听了几句,似是要邀江湖英雄办一场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蔡霈休心下疑惑,轻笑道,“眼下各门派相安无事,上一次有比武大会也是几十年前了,如今天下安定不过二十余年,他小小一个五里庄,如何能请动各派答应比试?”
左临聪摇头道:“左某也不知,怪就怪在,掌门看过请帖,便一口答应下来,听那庄客说,此次比武大会是五里庄与飞来庄合办。去年霹雳阁有几名弟子失踪,后又与万仙山发生龃龉,万仙山一月时有弟子外出被杀,有人目睹是霹雳阁弟子所为,虽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此次比武大会,万仙山得知霹雳阁加入,一气之下也紧随其后,这加入的还有几个门派,却都是近两年有过争斗的。”
见蔡霈休面无异色,左临聪续道:“原本左某一心只想找寻门派失踪弟子,如今遭遇王蒙一事,只觉这许多事并不似看起来这般简单,若是有人想要江湖大乱,这比武大会必有蹊跷。”
蔡霈休心下一沉,默然不语,却是一旁的陈玉洁急道:“那这比武大会与那龙潭虎穴也没有分别,我们来春榆城时,掌门他们是不是已准备动手前往五里庄了?”
蔡霈休心思百转,这请帖并不是同时发放,若只是门派私人仇怨,不可能聚集如此多人赴约,定是有什么物事,让几大派掌门也无法拒绝,可又会是什么呢?
蔡霈休思及此,淡淡说道:“此事有劳你告知,而今却已无法阻止,我到时会写信问一问宋家那边。”
“左某身体已无大碍,待休整一夜,明日便与陈师妹去追掌门一行,即使不能劝阻,让掌门等人有所防备也好,就在此先与君侯别过。”左临聪再次起身做礼。
蔡霈休闻言一笑:“你们路上小心,或许过段时日,便会在五里庄相见。”左临聪疑道:“君侯也要去五里庄?”
蔡霈休点了点头,笑道:“自然要去,这也算一次武林盛会,我如何也不能缺席,想见我的人可不少,那请帖该是要送到府上了。”即便没有那请帖,她若要去,倒也有旁的法子,想到手上那两幅画,心下有了计较。
等到蔡霈休告别师兄妹二人,漫步至后院,却在洞门前见到一抹熟悉身影。
蔡霈休面色和缓,轻声道:“是在等我吗?”但见钟柳函背对自己,垫脚轻触树梢上的桃花。
钟柳函闻言回首,眼角泛着泪光,脸上神色似悲似怨,又有几分说不上的情绪。蔡霈休身子一震,只觉一颗心被人死死捏在手中,不由涩然道:“你一哭,我想好的话,都说不出了。”
话音方落,钟柳函扑进她怀中,抓住她手,低声道:“我明日就要回去。”蔡霈休轻轻将她抱住,叹道:“钟叔叔与我说了。”
“我不想与姐姐分开。”钟柳函仰头望她,颤声道,“可我……我不能连累你。”蔡霈休忙道:“瞎说胡话,你哪里连累过我?”
钟柳函沉默片刻,吐了口气,道:“我知道的,你虽然不说,可近一年,你内力未见增长,习武之人,内力不进则退,我已经累了我爹,不应该再缠着你。”
蔡霈休目光游弋,转而喝道:“谁与你说的?你别听旁人瞎说。”钟柳函叹息一声,缓缓道:“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我爹,爹说若能让我欢喜,他一切都应我,可唯独这事,他不能答应。”
“为什么?”蔡霈休面露苦笑,“是因为我们都是女子吗?”
钟柳函摇摇头,有两滴泪落下,咬唇道:“我体内寒毒能否祛除尚未可知,爹说你爹武阳侯于我们有恩,若不是那日你爹相助,我也活不下来,我们天衍宫欠你家的恩情是还不完了,我不能再毁了你一辈子。若我寒毒最后也找不到法子化解,要是先走一步,姐姐你怎么办呢?我不想让你伤心,不想你孤单一人。”
蔡霈休闭上双眼,涩声道:“可你现下说的话,便在叫我伤心,我不用你还什么恩情,你只需好好活着,然后等我有了师父消息,找到法子,就带你去医治,到时我亲自与钟叔叔说,让他答应我们的事,他若不答应,我就天天跪在主殿外,叫天衍宫弟子都看着,烦到他答应为止。”
钟柳函心中一动,拭掉泪珠,靠在她怀里,伸手抚着她衣襟,半晌叹道:“这样真好,到那时候,也不需姐姐跪在外面,我爹疼我,我求求他,他心软就应了。”
“也好。”蔡霈休挣开双眼,微笑道,“你就是想的太多,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你就想现下,想我们下一次见面,想我说的这些话。”
钟柳函垂眸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摇了摇头:“我说的你都要答应。”蔡霈休轻笑道:“好,你说,我都听着。”
钟柳函道:“你不要总是犯险,别逞强,大不了打不过就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身边多带些人。你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我那里有些药,等会回房给你……”蔡霈休认真听着,初时心中一片暖意,越往下,便觉黯然,久久无话,钟柳函絮絮细语,半晌未得她回应,推了推她,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蔡霈休暗自叹一口气,拿脸蹭着她鬓发,幽幽说道:“我都记下了,都听你的。”钟柳函仍然有些不放心,但心知自己越说只会越舍不得分开,定定地望着她,轻声道:“最后一件事,你,你要记得来找我。”
“这件最紧要的事,你却放在最后说。”蔡霈休松开她,帮她正了正髻上玉簪,“那梨花簪你收着吗?”
钟柳函微微颔首,说道:“在我包袱里。”蔡霈休笑道:“下次见面,你可要让我给你戴上。”钟柳函一愣,轻笑道:“好啊,我等姐姐。”
蔡霈休道:“我先送你回房,待会还有些事要处理。”钟柳函摇头道:“姐姐去忙吧,也没几步路。”
蔡霈休点点头,走出几步,回首望去,钟柳函仍站在原地,冲她笑笑,随后转身进入洞门,她心下稍安,去往前厅。
院外一时寂静,钟明熠从花丛中走出,瞧着一树桃花,忽地夜风吹来,落下一阵花雨,只听一声长叹,再看去,那桃树下已然空无一人。
翌日,蔡霈休送二人到城门外,钟柳函骑在马上,频频回头,蔡霈休便在她望来时微笑挥手,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才心生惆怅,收了笑容,对元一道:“问出什么了吗?”
两人行在街道上,元一望着四下,小心道:“那人嘴硬,我们不敢下狠手,需要些时日。”蔡霈休皱眉道:“便先放着,我们未时一到就走,先回山庄,剩下的,留到回庄慢慢审。”
“比武大会?”飞来庄内,宋寄言甩出手中长鞭,打碎远处摆放的瓷瓶,将长鞭一卷,扔在一旁,看着身后笑吟吟的裘思宇,漫不经心道,“看一群人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裘思宇摇扇道:“三小姐生性活泼,对练武一事并不追求,自然不知这其中妙处,此番比试重在切磋,点到即止,若能得各派高手指点一二,自是获益良多。”
宋寄言净了手,坐在椅上,剥开橘子,一瓣一瓣慢慢吃着,听裘思宇在那天南地北的瞎扯,不觉翻了白眼,心道:这裘思宇缠了姐姐几日,如今姐姐躲着他,反而来缠上我了。
目光一转,宋寄言笑道:“先不说此事,裘公子可知我姐姐这几日都在做什么?”裘思宇在另一侧坐下,叹气道:“阿悦这几日都在和宋伯父忙着比武大会的事,我早上也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宋寄言听到“阿悦”两字,心中暗骂这厮忒不要脸,这才哪跟哪,便急着攀关系,直叫她早饭都要吐出来,也亏姐姐忍受得住,面上却叹道:“是吗?那真是可惜,裘公子千里迢迢赶来,倒是我们飞来庄怠慢了。”
裘思宇摆手道:“三小姐客气,我们两家交好,我自把你当作亲妹子看待,阿悦有事要忙,我陪着妹子你也是一样。”
“那敢情好。”宋寄言笑了笑,以手掩嘴,低声道,“不知我上次让裘公子带的物事,裘公子可拿来了?”裘思宇道:“带了带了,妹子拖我办的事,哪有推辞之理。”话毕,从袖中拿出一个雕花木盒。
宋寄言伸手就要拿过,裘思宇却使了暗劲,笑道:“妹子莫急,你答应了我的事,可别忘了。”宋寄言仰首道:“美女一言,快马一鞭。你还信不过我吗?”
“岂敢,岂敢。”裘思宇松了手,但见宋寄言打开木盒,随即嫣然一笑,不由心神一荡,只觉这两姐妹各有姿色,若能坐享齐人之福,也不枉他这几月劳心费力,着意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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