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焉鼻尖嗅到一股子刺鼻的酸腐气。
那气息混着嫉妒和虚荣，熏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眼前这个二舅妈，颧骨高耸外扩，眼神精明又刻薄，一看就是个虚荣偏执、爱嚼舌根的性子。
苏青焉眉心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手腕轻巧一翻，就跟条滑不溜丢的鱼，从那只戴着鸽子蛋钻戒的油滑爪子里挣了出来。
汪琳脸上挤出的笑容一僵，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这是你表哥，苏宸澄。”
苏晚似乎没留意这边的暗流，继续指着沙发另一头的侄儿。
“旁边这位，你见过了，是你表嫂，林砚秋。”
苏宸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个温文尔雅的弧度。
“欢迎回家，青焉妹妹，以后在京市有不习惯的，随时找我。”
他笑得一团和气，可苏青焉看得真真儿的。
这人长得确实人模狗样，风度翩翩，脸上挂着挑不出错的笑，手臂还虚虚地揽在林砚秋的腰侧，硬是摆出一副恩爱夫妻的姿态。
苏青焉的视线在他那张假惺惺的脸上刮了一下，随即挪到了林砚秋身上。
林砚秋就那么静静坐着，对丈夫那套拙劣的表演恍若未闻。
周身那股子浓到化不开的紫气，自成结界，把她和这满屋子的腌臢事隔绝得干干净净。
察觉到苏青焉的打量，林砚秋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凤眼直直地与她对上，眼下那颗墨痣让她的眼神更显深邃。
她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惊讶，只有一种了然，好似早就料到，这个刚下山的小姑子能看穿一切。
“那是你表姐，苏文馨。”
角落里，一个穿着火辣红色吊带裙的妖艳女孩正支着下巴，冲她抛了个媚眼，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姑妹妹？嘿，还挺带劲儿的嘛。”
她长得妖里妖气，面相却很干净，是个没什么心机的。
苏青轩凑过来，“三舅在学校还没回来，还有三个小屁孩也还在上学，晚点儿再给你介绍。”
苏青焉点点头，视线在这满屋子牛鬼蛇神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青轩身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
“我爸呢？”
这话一出，客厅里本就紧绷的气氛“啪”地一声，当场碎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苏晚更是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一颤，脸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灭了。
苏青轩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她反手攥紧苏青焉的手，掌心冰凉，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爸他……失踪了。”
“你出生没多久，人就没了消息，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青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疼。
失踪？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师父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凤脉天成，苏家承受不起。
闹了半天，这所谓的“承受不起”，代价竟然是她的父亲？
“哼，真是晦气！”
一道尖酸刻薄的嘀咕声从对面传来，汪琳斜着眼，嘴撇得能挂个油瓶。
“山里待了二十四年的野丫头就是没教养，刚进门就提这种丧气事儿！”
她一把将身边的苏宸澄拽到跟前，跟展示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满脸的得意几乎要从褶子里溢出来。
“要说有福气，还得是我们家宸澄！娶了砚秋这么个金疙瘩，林家啊，那可是京市顶儿尖儿的门第！这叫什么？强强联合，门当户对！”
她每句话都夹枪带棒，字字句句都在内涵苏青焉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土包子”上不得台面，只会给苏家丢人。
苏宸澄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他状似无奈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妈，少说两句。”
嘴上劝着，可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把他心底的得意卖了个底朝天。
客厅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苏晚气得嘴唇直哆嗦，捏着沙发扶手的手背青筋毕露，眼看就要发作，却被苏青轩一把按住了肩膀。
苏青轩慢悠悠地站起身。
她本就高挑，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汪琳，脸上漾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可那笑意却像三九天的冰碴子，又冷又硬。
“二舅妈这话说的，没毛病。”
“我妹妹呢，在山上修身养性了二十四年，确实不懂咱们这儿乌七八糟的规矩。”
她话锋一转，声调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不过，她也不需要懂！”
“因为在我们苏家，我妹妹——就是规矩！”
“谁要是不服气，大可以碰一碰试试！”
她锐利的目光像刀子，扫过二房一家，最后像钉子似的，死死钉在苏宸澄那张斯文败类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毕竟，有些人能有今天，是吃了谁家的红利，自己心里最好有点数。”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点儿。”
她尾音拖得长长的，意味深长，“你说是不是啊……我亲爱的表哥？”
苏宸澄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咔嚓”一声，应声碎裂。
镜片后的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吃人。
一旁的林砚秋，却始终置身事外，她优雅地端起那只骨瓷茶杯，指尖的蔻丹红得惊心动魄，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口氤氲的热气，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苏青焉，从头到尾都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甚至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膝盖上轻点着，像在打什么拍子。
她微微挑起一边眉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那一家子唱念做打俱全的“活宝”。
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那位气定神闲的表嫂身上。
看来，这山下的日子，可比在太虚观里头抓鬼降妖，有意思多了。
客厅里的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咚！”
苏振国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杵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一声闷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都够了！”
老爷子声音不大，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严。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二房一家，视线在苏景行那张尴尬的脸上停了一秒，最后落在了汪琳身上。
“苏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姓人在这儿指手画脚了？”
汪琳脸上的得意瞬间冻住，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敢再往外蹦。
苏景行连忙起身打圆场，“爸，您别生气，她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
“我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苏振国截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
“青焉是我苏振国的外孙女，是苏家正儿八经的三小姐！”
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震得人心口发麻。
“谁让她受半分委屈，就是跟我苏振国过不去！”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珠子缓缓扫过苏景行一家，嗓音里淬着冰碴子。
“今天都累了，散了吧。”
苏景行一家如蒙大赦，灰溜溜地站起身。
苏宸澄临走前，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强行挤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脸冲苏青焉点了下头。
可那镜片折射的寒光下，一闪而过的阴狠，却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落进了苏青焉的眼里。
苏晚强撑着精神，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她小心翼翼地牵起苏青焉的手，那力道里是失而复得的珍视。
“走，青焉，妈带你去看房间。”
苏青焉的房间在主宅三楼东翼的尽头。
这里是整栋宅邸视野最好的地方，推开窗，就能把那片恢弘的园林中轴线尽收眼底。
当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苏晚轻轻推开的瞬间，苏青轩那张向来见惯了大场面的脸上，表情直接裂了。
“我靠！”
这哪里是卧室？
这分明是把一座烧钱不眨眼的梦幻城堡给硬生生塞了进来！
穹顶之上，是手绘的繁复星空图，星辰轨迹之间，似乎有细碎的微光在静静流淌。
脚下踩着的是能把整只脚都陷进去的顶级羊毛地毯，软得人踩上去都悄无声息。
整个空间大得不像话，被巧妙地分割成了好几个区域。
休息区摆着一张大到能睡下四五个人的华盖公主床，层层叠叠的纱幔梦幻得一塌糊涂。
会客区那边，摆着几张看起来就软得能把人吸进去的云朵沙发，旁边壁炉里还燃着温暖的火焰。
另一头，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步入式衣帽间，和一整面墙摆满了琳琅满目瓶瓶罐罐的梳妆区。
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像是会呼吸的人民币，明晃晃地嚷嚷着两个字——老子，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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