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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8章 青衣判

最后一天的制举以三人并列第一收尾。谢乾灵宣布这个结果时,夜已深,月当空,人潮四散开来,嘈杂声爆发。

我逆着人流走上论贤台,无视了四周频频回顾的目光和“这不是郡主么”的私语,书案上取来一盏未燃尽的油灯,向张贴考生答卷的木榜走去。

灯下墨迹清晰醇浓。多数是循着前朝骈四俪六的格式和辞藻堆砌的风格写就,也有一些没练过这种文体的,考场上只能硬着头皮写,用语极为质朴。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法司议罪的结果,列了我三条罪名:身携瘟疫,死遁欺君,谎词脱罪。后面还有一条“知情不报”,墨迹更新一些,大约是在得知了宋昀对我所作所为的讲述后补充的。最后的判刑是凌迟,以阆州因瘟疫而死的人数为凌迟的刀数。

真真是应了当初谢乾灵那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早就想千刀万剐,只是今天时机才到。而我早就知道自己有罪难赎,只是贪生到今天才不得不伏法。

再往后看,第一篇洋洋洒洒讲了半天,却只说“十恶不赦”,没有具体量刑。

第二篇考生的判文生动详尽地描写了阆中瘟疫惨状,最后判斩首。灯光移到落款处,我一看,署名施衍。

施衍我有印象,宋晴的前未婚夫。我知道他也来赴考了,但两天都没在台上看见他,大约是在我来之前就下台了吧。

第三篇是一个昨天主张马上发兵剑南的人写的,提议阵前斩首祭旗。

第四篇稍稍温和,念在我不知情,判绞刑。绞刑的确比斩首要轻一些,因为可以保留全尸。

……

我一眼就认出了宋昀遒劲健秀的行楷字,笔墨横姿,行云流水。

他拟的标题不是“阆中瘟疫判”,不是“剑南柔嘉郡主判”,不是“沈氏瘟疫判”。

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拟法:青衣判。

宋昀的声音又回响在我心底——“罪不在人,而在衣。”“青衣早已成灰,只是人心之恶犹存。”

把青衣二字放在本该放人名的位置,那我呢?我在哪里?我逐渐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罪人,这不是写给我的判文。

《青衣判》全文如下:

王业崩弛,边藩踵起。千里山河,无数兵戈。谢氏整顿乾坤,问鼎中原;沈氏承守先朝,扼据剑南;叶氏旧臣入川,重权在握。权柄难移,人欲无厌,皆恋滞于已得,又不甘于未得。风诡云谲,由是而生。然后有剑南宵小,以青衣染疫气,以人身为托载,杂入阆中,混于市井。于是疫疠席卷,人人自危,有药无方,有方无钱。万民涂炭,哀鸿遍野。

疫疠本系天灾,阆中却生**。若论祸首,咎归青衣,不问着于谁身,但究出自谁手,不降于不知者,不降于受欺者。反观法司,“凌迟”决判,以着衣定死罪,以人头量刑罚,不问知情多寡,罔顾动机善恶。徒显法度之峻,却失司法之明,究其根底,唯泄愤尔。不若着手青衣,循其来路,溯其发源,或主谋,或传递,或从中牟利,或知而不报,然后罪人可获,罪名可定,是非可以分明,亡魂可以安息。

-

宋昀当初花好长时间练出了骈四俪六华而不实的文风,可是今天,他却独具一格地在骈四俪六里面加了一些连词,用词也以通俗易懂为先。

适才论贤台上,有人说他开头的庞大格局空洞无用,他反驳说,这正是事件背后我们无可改变的时代洪流;有人说他和稀泥,他反驳说,盲目迎合民愤才是和稀泥;有人说他通篇不论罪是离题,他反驳说,今天的题目是律法,事实不明就论罪正是对律法的亵渎……

我在这篇判文前驻足许久。

人群散去,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我以为已经台上已经没人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

考生席那边,宋昀仍立于书案间。

考官席上,章全仍端坐。

阁楼上,谢乾灵和齐雁玉仍立于栏杆边。

目光相交,深邃的眼眸里各自藏了万语千言。

他们都还在啊。

我鼓起面对的勇气,首先向章全走去,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他也回了我一揖。

“郡主。”

“章大人。”我轻轻开口,“冒昧请问,那边的答卷……我想取走一些,不知可不可行。”

“答卷?郡主有何用处么?”

“收藏。”我答,“毕竟事关自身。”

“哦……是说昀儿那份吧。”章全眯眼望着我,一语道破。

我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权当默认了。

如果他不这么说,我可能会装模作样地取走七八份答卷,然后留下宋昀的。

“答卷都要留档,不过郡主若想要,让他再给写一份就是了。”章全说着,用目光指了指我身后,“郡主自己去说?还是……下官去说?”

转过身,便见宋昀在章全的示意下徐步走来,灯火跃动,暖光映在沉默的面庞,眸中泪花莹洁,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章全在身后悄声道:“就说每人都要再抄一份留档,如何。”

如此蹩脚的理由只会让我更尴尬。

“不必了,我自己说吧。”

-

能怎么说呢?当然是直说。宋昀那么善良一个人,我知道他不会不同意。

“宋公子。”我不由地这样称呼他,“特来烦扰,乃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昀仪态端方地颔首作揖,“誊一份而已,此事好办。”

……原来他听到了。

“多谢。”

宋昀坐回书案前,摆开笔墨纸砚。我便在他对面跪坐,自然而然地拿起墨条在砚台上打圈。

下一瞬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无数次授课中,我们都是这样为对方磨墨的,经年累月自成默契。

我敏锐地察觉到,宋昀的目光在我磨墨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没再多言,饱蘸浓墨,提袖落笔,健秀的行楷跃然纸上。

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呢?惊喜,忐忑,像在梦里。

我以为从制举第一天开始,我就再没有机会享受他的善意了。

明明放手时全无奢望,偏偏失而复得后,又开始患得患失。

我不该贪心的。我想。我该懂事一些,宋昀若带着“庇护罪人”的标签走上仕途,到什么地方都是甩不掉的。而官场绝非有学识有才华就能立足的地方,他能不能驭下,能不能顺利实施自己的决策,能不能把政绩如实地纳入吏部的考评,都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也不是律法规章决定的,而是人脉决定的。

“宋公子。”我忐忑地抬起眼眸。

宋昀笔头停滞了一瞬,目光沉沉地垂落在纸上。

“以往公子总说,明晰观点时要抛却自己的立场与情感。今日公子的观点……不会有失公允么?”

“有失公允?这从何说起。”

“公子为我说话,不是因为理当如此,而是因为公子认识我。”

只有认识我的人才为我说话,不正说明了本不该如此么?

“朝露。”宋昀放下笔,认真地看着我,“今日论辩关乎你的将来,我求的不是公允,是你的平安。”

我怔住了。

他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若我今日站在重刑那一边,则最终可能是死刑;若我站在减刑那一边,则最终可能是重刑;而我站在无罪这一边……兴许才能得一个减刑。台上的观点影响台下的民心,我身在台上,这便是我力所能及的全部。”

宋昀以往最讲究公允,无论是以前自己练手的时务策,还是前几天论贤台上的发挥,无论赋税徭役,吏治选官,还是律法修订,定罪判罚,都能以一个群体的待遇类比别的群体,哪里不平衡,哪里不妥当,阐述得淋漓尽致。

能成为他的例外,是我有幸。

我垂下头试图藏起泪水,“公子是重情重义之人,我却不是。如果公子今日为我发声,是为了情意倾注能有回应,请恕我无能为力。”

“回应?”宋昀眉眼凝然,“你竟这么想。”

“人行一事,必有所求。”

“若一定要有,我的所求,便是你平安。”

我一时无言。

“你不必觉得亏欠。即便要论公允,我也坚持今日的观点。”宋昀眼神坚定。

我开始期待他的下文。

“不漠视人情,不动辄生死,就是我心目中律法该有的样子。我不仅希望你能免于罪责,更希望将来律法铁条之下,为官者能看到鲜活的具体的人。”

我接过话茬道:“既然心怀高远之志,就更应该保全自身,好在将来时机成熟时,去实现你所说的这些。”

宋昀看我的眼神格外认真,“今日论贤台上一言,就是我为之努力的第一步。你既有勇气站到万民的目光里接受审判,那我身为万民之中为数不多的见证者,更不该因一己之私而怯懦。若一定要为你定罪,这便是我的判文。”

说着,宋昀提笔写完了最后一句话,一纸《青衣判》递到我手中。

我双手接过,一张轻薄粗糙的白麻纸也如珍似宝。

“多谢。”我忍住眼泪,向宋昀端端正正地欠了一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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