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凯之金口一开,北院舞伎们终于有了月钱月料的消息传开,众舞伎无不喜形于色。车和子很快将重新打造好的珍珠银凤钗一一分发下去。梅下雪也咬牙掏出私房体己,将之前变卖的银钏儿、银簪子等物件悉数补回。至此,梅下雪管家时捅下的窟窿,总算勉强填平。
梅下雪拉着车和子的手,感激涕零:“若非妹妹援手,姐姐此番定被逐出沈家,流落街头了!”
车和子温言安慰:“姐姐也是被小人蒙蔽,一时糊涂……”
梅下雪攥紧了手中的汗巾,忧心忡忡道:“如今你掌了这摊子,那唐嬷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最是难缠……我真怕你应付不来……”两人正低声细语,夏姐匆匆来报:“姑娘,重阳宴上五位舞伎献舞得彩,将军特赏了十匹上等宫纱!”
车和子闻言,心中一动,低声问梅下雪:“梅姐姐,明霞曾提过,你管家时……曾将上等绸缎换作次等?”
梅下雪面露困惑:“这些绸缎采买分发,从未经我之手啊。”她略一思索,“北院姑娘们的衣衫用度,向来是史嬷嬷经管。不过……布料采买支领,一向是唐嬷嬷负责。”
唐嬷嬷在北院手脚不干净,众人心知肚明。车和子也清楚,若贸然撤换她,一来无确凿把柄,恐寒了“老人”的心;二来即便换了新人,也未必能根除管事嬷嬷们雁过拔毛的积习。她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夏姐,你去告诉唐嬷嬷,让她先去库房领五匹纱。剩下的五匹……就说尚未拨到北院,让她下午再去领。”
唐嬷嬷得了指令,立刻赶往正院库房,领回五匹光鲜亮丽的上等宫纱。她马不停蹄,熟门熟路地将这五匹纱替换成了色泽相近、质地却远逊的次等货——若非行家,极难分辨。她亲自将这批“次等纱”送到史嬷嬷处,屏退左右,掏出一小锭银子,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好姐姐,咱们虽有些龃龉,可这送上门的银子,岂有不赚之理?”
“老规矩,五五分账。”她将银子硬塞进史嬷嬷袖中。
史嬷嬷板着脸,却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拢入袖袋,冷声道:“不是十匹吗?你该不会……把另五匹也吞了吧?”
唐嬷嬷忙赔笑:“哎哟,姐姐说哪里话!老婆子哪有那个胆子?剩下的五匹,下午再去领……到时候,咱们照老法子处置便是……”说完,便匆匆离去。
然而,未及午后,库房竟直接将另外五匹真正的上等宫纱送到了史嬷嬷屋里!
史嬷嬷抚摸着这触手生凉、光泽莹润的上等纱料,心中冷笑:唐老婆子,这下你可没机会偷梁换柱了!她虽也贪小便宜,但胆子远不如唐嬷嬷大,顶多是偷偷剪些边角料做香囊荷包。她刚取出剪刀,准备如法炮制,明霞和云银却像两只小雀般叽叽喳喳闯了进来。
“史嬷嬷!我们来瞧瞧将军赏的宫纱!想着做什么款式的舞裙好看呢!”两人笑嘻嘻地凑近。
史嬷嬷慌忙将剪刀藏起。明霞和云银却是有备而来,故意将两批纱料并排摊开比对。乍看相似,细观之下,质地、光泽、手感差异立现!
“史嬷嬷,”云银指着纱料,故作天真地问,“为什么这一半的纱,跟另一半看起来一样,可摸起来却软塌塌、糙手得多?”
史嬷嬷强作镇定:“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布料好坏!”
云银立刻挽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袖口一处不起眼的破损:“嬷嬷瞧!上回我那件说是上等绢衣,结果袖子一扯就破!是不是您也把我们的好料子偷偷换了次货?”
“就是就是!”明霞指着并排的两匹纱,“现在人赃并获!您还有什么话说?”
史嬷嬷心头一慌:“胡……胡说!定是你们年纪小,眼神不济看岔了!”她伸手欲夺回纱料,不料云银眼疾手快抱起那匹上等纱,明霞则抱起次等纱,两人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我们眼神不好,院里眼神好的姐妹多的是!找她们评评理去!”
也是凑巧,陶夫人这日正来北院巡视,询问车和子管家事宜,梅下雪在一旁陪同。陶夫人笑道:“还是和子有本事,几句话便替这些舞伎挣来了月钱。”
车和子谦逊道:“陶姨过奖了。这点月钱哪够?还得劳烦陶姨日后多费心,替她们寻些正经差事才好。”
正说着,便见云银、明霞抱着纱料在前头跑,史嬷嬷气急败坏地在后头追,三人吵吵嚷嚷冲了过来。
云银一见陶夫人,立刻扑上前哭诉:“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难怪上次做舞裙的裁缝说那绢料不对,根本不是宫造的好料子!原来是被她们偷偷换了!”她将怀中那匹上等纱塞给陶夫人。
明霞也含泪道:“上等宫纱市价二贯钱一匹,次等纱只值一贯!这些黑心的嬷嬷,不知从中贪墨了多少!将军赏赐我们做舞裙的料子,她们都敢下手!”
史嬷嬷气喘吁吁赶到,厉声道:“血口喷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换的?!”
明霞立刻将手中那匹次等纱递上:“夫人您摸摸!这两匹纱,完完全全不一样!”
陶夫人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两匹纱面,眉头微蹙:“嗯……质地确是天壤之别。”她指着那匹次等纱,语气转冷,“将军仁厚,赏赐之物岂会是这等粗劣货色?”
明霞哭道:“夫人!我们这些姑娘,平日吃得差些,住得简陋些,也就罢了。可这些布料是将军亲赏,让我们做舞裙在贵人面前穿的!她们竟敢克扣替换,这不仅是欺辱我们,更是打了将军的脸面啊!”这话直击要害。
云银也流泪道:“布料是将军赏的,若我们穿着不合规制的衣裙出去,被人瞧出端倪,怀疑是我们自己贪墨了银钱换了次货……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姑娘们整日困在院里,哪有门路去外头布庄换料子?”她意有所指。
车和子适时接话:“嬷嬷们的家眷都在府外,采买支应,出入方便,倒是有机会……”
陶夫人看向史嬷嬷,目光如冰:“私换将军赏赐,轻则杖责二十,重则逐出府门,永不录用!”
史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偷换纱料……不……不是老婆子一人所为!是唐嬷嬷!是唐嬷嬷撺掇我干的!说到贪墨,鲍嬷嬷手脚也不干净!”她慌乱中瞥见一旁的梅下雪,竟口不择言,“还……还有梅小夫人……”
梅下雪瞬间脸色惨白如纸。
“放肆!”陶夫人厉喝,“史嬷嬷好大的狗胆!主子也是你能妄议的?!”她又转向明霞、云银,语气稍缓却带着威严,“两个姑娘家抱着纱料满院子疯跑,成何体统?若叫其他夫人瞧见,少不了罚你们禁足!还不快回去!”将两个小姑娘打发走了。
现场只剩陶夫人、车和子、梅下雪和跪着的史嬷嬷。气氛凝重。
车和子轻轻推了推浑身僵硬的梅下雪,低声道:“姐姐,机不可失。”
梅下雪如梦初醒,也“噗通”跪在陶夫人面前,声音发颤:“陶夫人……我……我管家时,犯下大错……因北院月料实在支应不开,我……我一时糊涂,私卖了几件库房里的首饰……”
陶夫人神色不变,只问:“可补上了?”
梅下雪连忙点头:“补……补上了!是和子妹妹帮我……”
陶夫人深深看了车和子一眼,心中暗叹:幸亏当初扣下了这丫头的妆匣在旧院,不然以她这仗义疏财的性子,怕早散尽了。她抬手示意梅下雪起身:“罢了。只要如今库中物件与账上数目能对得上,此事……我便不再追究。”她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对车和子道:“和子,管家之道,有时难得糊涂。底下人只要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些许小过,能容则容。”这话既是经验之谈,也暗含深意——沈府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陶夫人又转向瑟瑟发抖的史嬷嬷,呵斥道:“到你手中的物件,竟敢任由它与底账不符?是你自己掏钱补上,还是让唐嬷嬷把次货换回来,那是你的事!我只管一样——若让我看见姑娘们身上穿的舞裙料子参差不齐,露出马脚……小心你的腿!”陶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史嬷嬷能把表面功夫做圆满了,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又对车和子提点道:“史嬷嬷、唐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根基深厚。你若贸然将她们都换了,新来的人未必有她们好用,反倒可能更添乱子。”
车和子沉默不语。她深知,若不给这些积年老奴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她们只会变本加厉,日后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端。她缓缓道:“嬷嬷们贪些小利,克扣些用度,我或可容忍。但有嬷嬷胆敢教唆主子行差踏错……”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史嬷嬷,“我该如何处置?”她对史嬷嬷、鲍嬷嬷那些小动作可以不计较,但对唐嬷嬷教唆梅下雪变卖府库器物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陶夫人看出她的心思,劝道:“和子,管家最忌操之过急。你若真容不下唐嬷嬷,不妨徐徐图之,慢慢寻个由头打发她便是。若急于求成,手段过激,伤了底下人的心,于你日后管家立威,可是大大不利。”这番话确是肺腑之言。
史嬷嬷见机,急于撇清自己,忙插话道:“夫人、姑娘!那唐老婆子岂止教唆梅小夫人变卖家私!她还……她还做了些更不堪的勾当,关乎院里姑娘们的清白名声啊!”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揭发的快意,“她一味贪杯,守门时常醉醺醺的!有次喝多了,她亲口说……说收了北院某些姑娘的钱,趁夜开门,放她们在外头相好的情郎溜进北院私会……”
“什么?!”陶夫人脸色骤变!深宅大院,最重门禁,尤其北院住的皆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清白名声重于性命!若真出了这等丑事,岂止是打发下人那么简单?整个沈家的脸面都要丢尽!她厉声喝道:“北院住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若她们中真有人与外男有了苟且,坏了名节,那可不是逐出府门就能了结的!你可知轻重?!”
史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自保,竟捅破了天大的马蜂窝,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对于世家大族而言,下人贪墨些钱财,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涉及闺阁清誉,尤其是未嫁少女的名节,那便是动摇家族根基、触犯主家逆鳞的天大祸事!沈凯之与杨夫人对此向来严苛至极。陶夫人心念电转,此事若不彻查清楚,严惩首恶,任由这些刁奴肆意妄为,北院迟早要出大乱子!她当机立断,对车和子正色道:“和子,此事非同小可!今夜,我们便去抓她个现行!”
和子姐姐终于化被动,为主动了,加油冲鸭[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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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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