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陈千库和成连泽组合出道。
在三天不间断的演出后,成连泽病倒了在酒店床上躺着起不来。他就跑遍了整个延迁的药店给他买退烧药吃。
那时候,他们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可惜后来成连泽恢复后,接着他病倒了。高烧直接毁了嗓子、断了一切的希冀。出道、音乐,都变成了不可能。
表达自己变成一件很难的事情,千头万绪的生活里要找出被缠成一团的思绪的源头并不容易,他说不清楚,索性就不讲、不听也不看。
不过好在他的新同桌让自己没再缅怀过去。每次在他意志消沉的时候,贝琬就会义正言辞地打断他,然后说,“世界上就是需要我们这样的笨蛋。”
她说自己是笨蛋也就算了,还要拉他下水,真没道理。
不过那团思绪毛线球没解开,算是被他整团给丢进了垃圾桶。——他要重新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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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出道的日子虽然累,但也很快乐。原公司给他了一次机会,他便也夜以继日地创作。
第一次被阿泽的粉丝大规模抵制,失败。
第二次,明明出道就触手可及。他也积攒了一些粉丝和作品。可是在出道前的一夜,经纪人告诉他出道取消了。
他跑去质问理事,理事却只是淡淡地说,“没办法,虽然阿泽不忍心揭穿你,但是我司不需要你这样剽窃别人作品的人。”
一句剽窃,陈千库被赶出公司。
明明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成连泽却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说他这么多年最恨自己将他当成影子。
陈千库那天喝得烂醉从酒馆回来。
大概是晚上七八点,不算太晚。他没吃晚饭,就灌了一小瓶烧酒。
胃里火辣辣的,像是爬满了蝎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他突然想回去育才高中看看。
眼前都是重影,影子却拼拼凑凑出一条通往秘密基地的路。
陈千库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刷了脸进去,幸好,高考完学校还没来得及去除毕业生的面部识别。
门口懒洋洋的保安只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闻到他身上遮掩不住的酒气。
陈千库勉强能维持正常行动,悬浮着脚步走上了天台的高考墙。其实这儿也不算什么秘密基地,只是自习课的时候每次都只有贝琬和他偷偷溜出来,躲在墙后边聊天、背书。
晚上的天很黑,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灯隐隐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这时候竟然也有很多学生爬上天台,在阴影处三三两两地站着。他们都穿着校服,一张张青涩懵懂的面庞让陈千库感到有些恍惚。
有些是成双入对的小情侣,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牵牵小手,聊聊未来。有些是上来用拍立得拍合照的,闪光灯闪亮的那一瞬,他们比了耶齐声喊:“茄子!”
也是在那一瞬间,陈千库的瞳孔中心对准了贝琬。
贝琬。
他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是只那一眼就几乎能够肯定,那就是她。
陈千库突然屏住了呼吸,一遍又一遍地确定她的身影。
贝琬蹲在高考墙的角落,背对着他,隐约还能看见她手里攥着什么在墙上比划。
陈千库记得他们在高考前都在高考墙上写下了对对方的祝福,也写下了未来美好的祝愿。
大大方方的,坦坦荡荡的。
那么高考之后,她又独自回到了这个地方,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吗?还是估出来的高考分数可能徘徊在理想学校的分数线边缘。
陈千库心想,像贝琬这么单纯的人,大概人生里的烦恼也只会是这些。
他忍不住前进了几步,借着人群的遮掩看她的脸。
猝不及防的,陈千库瞟到了贝琬还没来得及拭去的泪,泪水沿着泪痕滴在都是脚印的地上,融化了一部分的泥灰。
他感觉血气在往头脑上涌,浑身都有点发烫。
大概也没过多久,贝琬像只垂耳兔似的面壁了大概五六分钟,她的耳朵突然又一下子竖起来,偷偷观察了下周围人有没有发现自己异常的,然后悄悄擦掉了眼泪站起来。
陈千库被吓得装若无其事转身过去,情急之下却找不到地方能躲。
“同学,能和你合个照吗?”旁边一个学妹突然间笑脸盈盈地走过来。
陈千库注意力都在贝琬身上,反应慢了几拍。“呃,可以的。”他迅速藏到拍立得的相框里,借着周围的说笑声隐匿起来。
余光里贝琬背着她的白色帆布包走了。
“谢谢你,学长。学长,你是高几的呀?”学妹脆生生的声音把他从晕晕乎乎中拉出来。
陈千库礼貌地笑了笑,摆摆手。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面高考墙前面。蹲下来,弯下头眯着眼睛仔细看。
灯光很暗,暗得这个酒鬼根本看不清。幸好脑子还没坏,他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夺目的光亮一下子迸射而出。
陈千库仔细地认字。
“陈千库,前路光明。”
他意识到这句话的同时,心里的那面墙轰然崩塌。像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突然间结束,陈千库突然敞开心国的边防线,想要就这么容许贝琬入侵。
不管是暴力殖民也好,还是符合她一贯风格的软性侵占。他陈千库的整个心算是逃不掉了。
陈千库在原地短暂停顿了一下,不可抑制地触摸上粉笔字和墙上的粗糙纹路。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陈千库的人生就再也与贝琬分不开了。
-
乐队成立初期,他们几乎都是倒贴钱在干。
去小地方的酒吧驻唱,到大地方的塑料棚子里表演。
车费路费一概不报销,连演出机会也要打点好和主理人的关系,千恩万谢地接过来。
至于晚上,有时候就大家凑点钱给heart租个钟点房,乐器都搁房里,他们几个大男人凑活着在走道上睡睡。
睡得七歪八歪,落魄的时候还要被保洁赶出去。
不过salt每次都能花言巧语哄着保洁阿姨开心,运气好还能有工作间睡。
“看见没,你们都得指着小爷活。”他得意洋洋地用拨片滑出一道连贯的上扬音。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陈千库压力大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凌晨时漫无目的地压马路,也忍不住向严峻要了根烟抽。
第一次抽烟有点冲,不过看见烟头火星子迸发的那刻,总有种爽感。
后来那首摇滚DARK算是小火了一段,乐子乐队也能轻松接点商演,勉强维持开销。
不过陈千库的压力更大了。经常一根一根地抽烟,有时候一晚上抽完了一包也不觉得痛快。他就整天窝在租的一小间杂物间里写歌,不分昼夜。
后来去ALWAYS演出的时候,竟然意外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是高中时候和贝琬玩得挺好的那个男生,好像姓赖。
贝琬还开玩笑的被迫向他表白过一次。
不过陈千库和他可不熟,他或许是认出来了不想客套,也或许是根本没认出来自己。
陈千库演出完有点儿受不了里面的浓厚香水味,就靠在ALWAYS的侧门口。倒是离赖同学的卡座挺近的。
“喂,赖子,那你还和那女的有联系吗?”陈千库竖起了耳朵。
赖子猛地灌了一口酒,“没了,高考之后都各奔东西了,谁还管的上高中同学啊。”
“不是吧你,你高中喜欢了她三年,就这么怂的。”旁边那个黄毛啧啧了两声。
“她的未来可是不可限量,我哪能耽误她啊。”赖守正叹了口气。
“那倒也是,乐礼那人争强好胜,每次都是第一。”
陈千库拢了拢身上的夹克,正觉得门外的风吹得有点冷,准备回后台。
“诶,那她旁边那个看起来很胆小的女生呢?看着不是也挺可爱的,你怎么不上啊。人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黄毛打趣道。
他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赖子突然恍然大悟,嬉笑怒骂道,“你小子,原来是和我打听贝琬来了。”
“她去纪东了,到这来回得八个小时。好像是什么,纪东艺术大学。”
黄毛叹了口气,“哎,这么远啊,那也是没戏了。我本来毕业还想着要她的联系方式来着。”
......
陈千库转身走了,订了最早去纪东的高铁。
那时候兜里也没几个钱,月初省着花,月末还是紧巴巴。他一鼓作气买了从延迁到纪东的硬卧直达火车票,硬生生挨着包在座上坐了28个小时。当火车里带着断断续续电流的播报声响起,他闪身出了火车门。
当陈千库站在荒凉的泥土地,四周除了几个行色匆匆、背着包裹的人之外,再没有能倚靠的物体。
他迷茫地眺望,面前黄沙漫天。
很难想象一个大学竟然距离市中心五六十公里。在程心在微信里告诉他纪东艺术大学在瓯纤区的最南方,位置偏僻时他还丝毫没放在心上。
一个大学,再偏能偏到哪儿去。没想到第一次过来,陈千库就吃了个哑巴亏。
程心告诉他,从高铁站到主校区,只有两种交通方式,一个是大巴,另一个是打车——然后转三轮。可是这边的顺风车司机才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陈千库在主流的打车软件打了半个小时也没人接单时,终于放弃,拿着身份证去检票口买了张大巴票。
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一辆车身布满泥点的大巴慢吞吞地驶出,停在接驳站。
他上车时,大巴车里的人都满当当了,站着的人也把扶手都占了。
“快点。”大巴司机往旁边瞟了他一眼。他的脚步却停顿了,作势要下车等下一班。
“喂,外地人。下一班要等到晚上才开。”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塞在包裹着汗臭的大巴车里。
等的时间有点久,司机不耐道,“两块钱。”
硬币骨碌碌地掉入收钱箱,发出一声脆响。
陈千库两眼一闭,颇有些视死如归地握紧了车头的铁杆子。这时候肩膀突然被人大力地拍了拍,那力道——差点将熬了好几天没睡好的陈千库拍得吐出几口血来。
“小伙子啊,能不能先帮老婆子我付车钱?”转头是一位看起来凶悍的老奶奶,不过此时正咧着嘴笑。
他下意识皱紧了眉头,没答应。
“喂,小伙子,别听这老太婆的。她每天都逃车钱,这会子是讹上你了。”旁边一个瘦弱的爷爷开口,被那老婆子瞪了一眼,奈何车上拥挤,还不能冲过去和他理论。
“下次还你,成不?这次是真没带钱。”她恳求。
最后,陈千库还是帮她付了两块的车费。说实话,在他固有的认知里,没人会因为这两块钱费尽周折。
那奶奶顿时笑颜如花,眼尾的皱纹如烟花般炸开。
后来他每次演出完就坐大巴去纪东看看。
几乎十次里八次都能碰见那奶奶,那奶奶也正如那爷爷所说的一次都没还过钱。每次的两块车费都出自陈千库的腰包。
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奶奶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小年轻,你是来找你女朋友的吧。手机里怎么说来着——异地恋,嘿嘿,老婆子我时髦伐。”
他缄默了会儿,没回答也没摇头。
她笑得就更欢了,“啧啧啧,现在的小伙子小姑娘都这么害羞。老太婆祝你们百年好合,好伐?”
实际上,陈千库每次都在纪东艺术大学的校门口打转,根本没进去过。具体什么原因,大概是前途光明四个字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没做出一番成就来,没脸见她。
多来几次,和门口的小摊贩都混熟了。那买糖果的小摊每天都摆在门口,说是还评上了最受大学生欢迎的摊位。
“帅哥,要不要来一把?”
他仔细想了想,贝琬是喜欢甜腻腻的东西。
“多少钱?”
“帅哥,看你诚心。给你个友情价,五块三个。”小摊贩嘿嘿一笑。
“行,给我来100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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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乐队做了四年,也算是做出了些成就。但他还是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怂什么,陈千库胆小鬼啊你。”salt张狂地笑着,被heart扔过来的枕头痛击。
“哪个小姑娘啊,这么魂牵梦萦。”heart啧了声,“是不是除夕夜见到的那个。当时还装高冷呢,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当时就叫你跟人早点表白,你还说什么现在太早她要学习之类的。”
“不是吧程心,你也见过她了。我还以为我掌握的是第一手资讯呢。”salt夸张地比划。
“哪能不知道啊,人这明晃晃的快要失恋了。喂,cool。我说真的,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人家会一直停留在高中吧,拜托,谁还记得自己18岁爱过的人啊。”
“我。”salt举手。
“滚你丫的,你哪个不记得。”
听着他俩明目张胆的揶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守着高中记忆那块香甜软糯的面包,根本不管这块面包已经过了保质期。
它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陈千库对贝琬的思念,像是霉菌一样,毒死他了也不会让贝琬知道。
那可不行,陈千库得留着命去见贝琬。
当天晚上,他就订了机票包车去了纪东艺术大学。
第二天早上,陈千库才做足了心理准备去见贝琬。酝酿好了重逢的第一面该说些什么,心里又为她看到自己即将露出惊喜的眼神而暗自心跳。
可惜,在翻遍了同届艺术生的名单时,美梦破碎。
纸张飘扬着落地,任由身旁的议论声和惊呼声贯穿。
“窝趣,那不是乐子乐队COOL吗,怎么在这儿?我们学校也是好上了,能请到这种大咖。”
“你看他手里拿着什么?哪有人来演出捧着花来的,旁边还没有经纪人保安。”
“瞧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哪个姐妹超常发挥了哈哈哈。”
“妈呀,还有人拒绝COOL,多金帅哥诶拜托!”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车内,将花束随意地从车窗扔下。此刻脑海中才闪过黄毛旁边赖守正意味深长的一眼。
心顿时沉到了底。
赖守正在骗他。
这一次鼓足勇气,勇气却如皮球那般泄气变瘪了。他还被这么蒙骗着走了这泥泞的路足足几年,想来也是那小子算准了他不会立刻去找贝琬。
陈千库说不清什么感受,就这么抽烟直到天色变暗。
最后昏暗的路灯下,他突然害怕:是不是她不想再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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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的第一面,陈千库就看见有个讨厌的家伙围在贝琬身边。
他看见那小子靠贝琬好近,有一种藤蔓生物突然从心底潮湿处长出来。
然后开始无法抑制地伸出侧枝,爬满了整个心脏。
陈千库冷冷地盯着他,突然有一种快意窜出来,他抑制不住阴暗地想:
贝琬永远相信18岁的陈千库,但这次是24岁的陈千库。他想知道,这次贝琬还会不会坚定地站在陈千库这边。
所以他开始装可怜,开始耍手段。其实有些手段都很拙劣,连自己都觉得像是纸糊的窗户纸。完全都是他不假思索,气急败坏下的产物。
可结果贝琬根本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甚至还自己给窗户钉了木条。
好吧,他缴械投降。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既然这样的话陈千库就大发慈悲变得善良点好了。
就像贝琬心里的陈千库那样,永远朝阳,永远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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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连晨也约过陈千库几面,不过他都没出面,让老李回绝掉了。
咖啡馆里贝琬说她不会帮他作证那次之后,陈千库才难得想起了有这么个家伙,大发慈悲地将他约在了公司的会议室里见面。
会议室四面都是摄像头,看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结果连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说,“贝琬是个好女孩,你不要辜负她。”
陈千库动作悠闲地掐灭了即将燃烧殆尽的烟头,随即才缓缓抬头看向他。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
这话用得着他说,这小子又是以什么身份——简直自作多情到了极点。
“就这些?”他反问,“没别的话说,你就可以走了。”
连晨酝酿了半晌,最后无比屈辱地留下一句,“祝你们长长久久。”便甩上门走了。
留在会议室内,他闻言轻笑了声。
还算这小子识相,便给他个机会。陈千库最后联络了老李给他在演唱会上留个特邀嘉宾的表演席位。
毕竟也是琬琬的朋友,他自然也得有点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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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之后,陈千库破天荒地接了一个独家专访。
记者朋友问,“之前采访里说死也不纹身的COOL,怎么变卦了?”
陈千库笑了,“她不喜欢,所以纹了。”
短暂的停顿,他的笑意更盛,“结果发现就算我纹了她不喜欢的纹身,她还是那么喜欢我。
所以下次不纹了,纹的时候很痛。虽然还是狠狠赚到了她的几滴眼泪。”
陈千库对着镜头扬了扬下巴,脖子上的缩写随着皮肤更加舒展,倒像是在耀武扬威似的。
“不过也好,这辈子我的身上都有她的烙印。”
“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着镜头说的吗?”记者问。
他对着镜头,眼睛看的却是躲在摄影棚里的贝琬。
“我想对我现在的未婚妻说。”他顿了顿,无比真挚地说,“琬琬,其实有无数个瞬间,你是我唯一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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