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梅雨季,来得比任何一个时候更加猛烈。
原以为可以一直麻木下去的内心,先是因为他的到来而蠢蠢欲动。而后他又走得干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贝琬无法在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她有梦想,一个不容许任何人贬低、无法舍弃的梦想,在十七岁彻底而尖锐地打在她的额头上,疼得鲜血直流。
撕碎的画稿、零碎的铅笔,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却被别人随意摆弄,任意舍弃的东西,她没办法再视而不见。
她冲上学校无人的天台,可是他早就走了,走到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去。
那个世界和她所在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她格格不入得可笑。
她执拗地想闯进去,也抱着一丝希望能够闯进去。直到高考前的那年春节,她看见他身边时髦又年轻的女生,贝琬从未觉得有人可以与他在身形、气质,甚至于洒脱的个性上都如此般配。
如此看来,她便相形见绌。
青春期第一次拙劣的告白,被扼杀在摇篮。甚至连纠缠的机会都未曾给予。
伴随着咸咸的泪水和无数次想念,她度过了阵痛的青春期。
-
高考之后,一切都像是一场潮湿闷热的浪潮,猛烈地冲过来之后就退去。
什么都没给人剩下。
她填报了高考志愿,八十个志愿其中前二十个都是在延迁隔壁甬安市的大学。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心不会说谎。
后来她成功被甬安大学录取。
她凭借文化课的成绩勉强考上了其中的平面设计。虽然因为服装设计的名额不够落档,不过也算是梦想成真。
而乐礼去了全国最好的北青大学,攻读法学。
很快,三个月的暑假就过去了。到了开学的时间。
宿舍是四人寝,每一个人都很好,大家相处得也很愉快。虽然偶尔也会在晚上躲在窗帘后边掉眼泪,偷偷想念乐礼,想念高中。
本来以为大学的生活就会这样无风无波地过去,结果过了没几个学期,设计系的专业课老师说要带她打比赛,另一个女生不服气,结果在比赛之后偷了她的设计稿然后诬陷她抄袭。
学校当时想把她保下来,让她诚恳地承认错误,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就也罢了。可她心里知道,她没做过这件事。
于是倔强地赌上了所有,咬死说自己没抄袭。
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单纯地相信正义大于邪恶势力。
想想也是挺勇敢的,那时候她一个人就直面了所有的暴雨,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再那么懦弱。不论是懦弱地让乐礼帮她收拾烂摊子,还是懦弱地以朋友身份没再说出口的那句告白。
她是一个纯粹的乐观主义者,可也曾悲观地想过,如果抄袭不能被证伪,那就会面临被退学。
不过老天有眼,关挺当时和学校里的朋友合作做宣传,结果刚好拍到了那个诬陷者的影子,手里还拿了一张纸。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是那张纸是泛黄的特质纸,她最后还是承认了诬陷被留校察看。
沉冤昭雪,贝琬快要嚎啕大哭。但碍在来人的面上,生生地忍住了。
那天关挺还递给她一张宣传海报,笑呵呵地说,“有机会多支持我们新出的乐队啊。”
她接过来一看,乐子乐队,海报的C位正好是抱着吉他的陈千库。
没有哪一个瞬间比这个瞬间,让她更感觉到命运。
-
命运对她真好,她和陈千库最后还是在一起啦。
不过最近贝琬忙得像个陀螺,被班味浸染得整个人都很颓废。
但陈千库正好挤出时间休假——一年里就那么几天能完整地休息,他就明里暗里地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去旅游。
“好累,不想出去。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走吧,我背你走。”
“不要。”
“...求你了。”
“我最近都没买什么新衣服,穿不出去。”
“我给你买。”
拿着陈千库的黑卡,走在商场里,心里还挺有安全感。
商场里的衣服和裙子款式多得眼花缭乱,她一直走走逛逛,迟迟决定不下来。
“买什么呢?”她戳戳陈千库的手臂。他倒是像早有准备似的拉她去了一面橱窗前。橱窗上挂了一条收腰的白裙,很干净,没有其他花纹,只有袖口和领口有一圈湛蓝色的边。
“把头发放下来,配一双小白鞋,不化妆也很好看。”
贝琬盯着这条裙子,冷不丁道,“喂,你不是把我当成哪个替身了吧。”
她平日里就是T恤 阔腿牛仔裤,家柜子里根本找不到一条连衣裙,而且基本上出门就穿板鞋,百搭又方便。
他说得这么具体,根本不是她的样子。
陈千库脸上看不出慌乱,淡淡地说,“我高中生日那天,你穿的就是一条白裙子。”
霎时间,她的心房塌陷。
*
本来刷了他的卡买了一堆新衣服新包还挺感动的,结果他转头就订了一张飞机票,带她来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旅游的目的地根本和浪漫和约会扯不上边。
这地方荒凉得让贝琬简直想立刻打车就走。
啊哦——可惜了,这里根本打不到车。
她满脸怀疑地站在几乎没有人烟的高铁站门口,思考人生思考了很久,直到陈千库提着她的书包带往前走,“别愣着,走了。”
等了很久,大概有一个小时还要多,她扶着陈千库的手臂感觉到小腿都快僵了。这时候一辆大巴才慢悠悠地开过来,他先上了车,眼疾手快地给贝琬找了个位置坐下。
狭窄的车内挤满了人,连呼吸都快窒息。贝琬坐下之后,陈千库还站着打算去投币,有个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的老太太熟稔地冲他吹了声口哨。
然后陈千库就习以为常地往硬币箱里投了六个硬币。
看他熟练地帮那个老太太付了车钱,她更怀疑了。
难不成,他还有个远在荒漠的奶奶,这次是带她来见家人的?正当她坐在座位上冥思苦想时,那活泼外向的老太太奋力从人群中挤过来,还将手搭在她背后的座位靠背上。
“嘿,小姑娘,终于见面了啊。”
贝琬生硬地拉开笑容,有些不自在地点头。
于是老太又用称赞的眼神投向一旁的陈千库,“不错啊你小子,原来女朋友这么漂亮。”
“嗯,追了好久才追到手的。”他笑道。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小心被人家抢去了。平时记得大方点,男人别抠门。”她一本正经。
“嗯。”他低头望着她,应了一句。
下了车以后贝琬才有空隙问他,“那老奶奶是你的什么人?”
他想起那个老是赊账的老太太,只是说,“见证我们爱情的人。”
贝琬:???
不管她疑惑的表情,他拉着她去了纪东艺术大学。
“带我来这里干嘛?”她一头雾水。
“不是说想知道你缺席我生命的这四年,我到底在干什么。”他站在一个台阶上,眺望远方的教学楼。
“你躲在这里偷偷看你暗恋的人?”
“嗯,算是吧。”他答。
“好呀你个陈千库,你还敢带我来这儿。”贝琬气愤地掐他的手臂,他痛得往后缩了一下。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
“不是。”陈千库摇头,任由她拧着自己的胳膊,然后把她带到一处小摊。
“哟,好久没来了。这次买几块糖?”小摊贩殷切地凑过来。
“陈千库,你还喜不喜欢我?”她闷闷地说。
“喜欢。”
“那喜欢我还是那个你念念不忘的女生?”
他愣了一下,然后狂笑不止,最后捂着肚子憋出一句话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
“啊?”这回轮到贝琬懵了。
他向她解释了事情的原委,结果这个小女孩当下就眼泪汪汪地要飞到延迁“杀”了赖守正。
贝琬意识到什么,干巴巴地解释,“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不喜欢你,应该是他脑子抽了。“
然后又接着说,”这小子真是的,这么讨厌,我要让乐礼永远都不见他。”
“嗯。”他点头,“只要你喜欢我就好。”
“我喜欢你。”她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小摊贩在一旁用吃瓜的眼神看完了整出戏,此刻见俩人缓过神来,又热情地拿出一筐糖果向“冤大头”推销。
“这就是你说的五块钱三个的糖果?”她问。
陈千库点头。
最终贝琬杀价以一块一个的价格成交,只买了两块。
“你喜欢吃这个?”她感受着嘴里又甜又黏糊糊的味道,艰难地开口。
他如实摇头,“不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买?”
“我以为你喜欢。”
“拜托,这玩意放在我们大学门口都没人买的好吗?”她狂笑,指着对方合不拢嘴。
真是个有钱又好骗的冤大头。
-
贝琬从来没和陈千库说过,其实她挺喜欢刻在他手腕上的那处纹身。
那天陈千库突然问她,“如果他纹身,她会不会讨厌。”
她猜如果自己说会,他肯定大半夜的又要偷偷掉眼泪——猜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没安全感地探头过来轻轻亲她。
如果说她说不会呢,他肯定说什么都不去了,怕她迁就着让他们俩之间的嫌隙变大。
当然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嫌隙,什么嫌隙之类都是他自己臆想的。陈千库自从确定关系之后就跟她跟得紧,平日里虽然放手她的自由,但恨不能把她的一切都打听清楚。
他总是那样,明明喜欢有一百分只说其中的十分。明明装着冷淡和不在意,可是每次晚上闭眼之后都要贴在她旁边。
明明是他执着地想要点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标记,又说根本不在意她的看法。
所以贝琬就说,“我不喜欢纹身。”这句是实话。
“但我想要你去纹。”这句也是真话。
他的笑容强压着快难压住,“嗯,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纹。到时候你要是不喜欢,就逼着你喜欢。”
-
陈千库不经常喝醉,但他总是故意喝多装醉。
“你喝多了。”贝琬拿手去推搡他的肩膀。
“嗯。”浓厚的鼻音。他将人靠在她身上,把大半的体重都压在她的肩膀上“我喝多了,想和你接吻。”
贝琬手臂突然脱力,两人双双倒在沙发上,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不喝多也可以。”
然后结果亲了一半,贝琬手机里的工作信息就蹦了出来。她立刻正襟危坐,开始做表格。
不过某个不速之客一直在打扰她。
“呀!陈千库,我有很多事情要干的!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贝琬忍无可忍,扒拉开在脸上贴贴的陈千库。
他睨了她一眼,有点不满地出声,“围着我转就行了,别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她无语地盯了他一秒,“那你干什么?”
“我?”他挑眉,“当然是围着你转啊。”
闻言贝琬失笑。
也好,他们俩这辈子就这么一直二人转下去。
这本书的番外也彻底完结啦!感谢看完这本书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天天开心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贝琬视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