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阿鸢！”
乔柠桉拉着楚念绾，人未到，声先至。
叶青鸢闻声抬头，有些意外地浅笑道：“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这就要多谢柠桉了。”楚念绾有些跟不上步伐，落后了两步距离，缓缓开口。
叶青鸢闻言看向乔柠桉，满眼询问。
乔柠桉一屁股坐下，笑着说：“这次遇刺坠崖之事可是将楚太傅吓坏了，所以这几日他都不许念绾出门的，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但我这不是怕念绾憋坏了吗，所以……”
说到这里，她故作神秘地停了下来，但却又满眼急切地看着叶青鸢，明亮的双眸中明晃晃地写着：“快问我所以什么？”
楚念绾低下头，抬手掩笑。
叶青鸢秀眉轻挑，压住不禁要上扬的嘴角的同时也大概知道了她是如何将楚念绾接出来的了，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配合地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我今日就去了太傅营帐，拿我们定北侯府做了担保，这才把她给带出来了，好让她透透气。”乔柠桉如愿开口，脸上的得意劲藏都藏不住。
叶青鸢眯着眼看她，语气中满是怀疑，“定北侯知道你这样在外面随意打着他的名号行事吗？”
“嘿嘿……”乔柠桉讪讪笑着，“这个嘛……我爹不会介意的！”
叶青鸢微微摇着头，满脸纵容。她心里清楚，乔柠桉虽然有些任性妄为，但到底还是有分寸的，不会胡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乔柠桉拉住她的手，担心地问道，“阿鸢，那日回来后，萧青夜有没有为难你啊？”
“没有。”叶青鸢右手握拳撑在太阳穴上，歪着脑袋看向她，轻轻摇着头。
除了那日在河边曾问过几句外，回来后至今，别说有关坠崖之事，萧青夜甚至都未曾再与她说过几句话，完全是拿她当透明的对待，也不知他究竟是未生疑还是完全不在意。
起初第一日时，叶青鸢确实还紧张了一阵，但没多久她便开始破罐破摔了，完全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萧青夜既然不问，那她便也当无事发生就是了，何必自寻烦恼？
等天真的塌下来了，她再站起来也不迟！
乔柠桉长呼一口气，“那就好！”
放下心的她将小臂并齐撑在桌子上，上身前倾凑近两人，一脸神秘地说道：“阿鸢，念绾，昨日出了件大事，你们俩知道吗？”
叶青鸢拆台，淡淡开口：“知道。”
“你知道？”乔柠桉错愕不已，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语气惊讶，“你这几日不是也同样没出过门吗，你怎么知道？”
总不会是萧青夜告诉她的吧？不应该啊……
叶青鸢浅笑，虽然这几日萧青夜没有为难她，但从回来那天起，帐外的侍卫便增加了不少，望月曾来与她说过，说是王爷下令，为了保护王妃安全。
但她又怎会不知？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纵使萧青夜未曾言明，但她又岂能如此不识趣？是以她这几日也同样未曾出过门。
不过即便如此，昨日那样大的阵仗，连空气都格外凝滞，她又不是个迟钝痴傻的，怎会感觉不到？
所以她耸了耸肩，道：“我知道出事了，但是具体出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乔柠桉闻言又找回了点劲头，眯起双眼，一脸高深地说：“前几日的刺杀之事，真凶有结果了，你们猜是谁？”
叶青鸢端起茶杯，仍是淡淡的，“你今日过来不就是来告诉我的吗？”
乔柠桉：“……”
她想绝交一盏茶的时间！
楚念绾失笑，但在接到乔柠桉扫过来的视线时又立马抿紧嘴唇，压抑着笑意，当真是憋得她好生辛苦！
于是连忙递着台阶，道：“柠桉，你快说吧，是谁啊？”
乔柠桉靠在椅子上，抱着臂，“是六皇子！”
“六皇子？”楚念绾闻言错愕。
叶青鸢也同样意外，纵然她没见过六皇子，但六皇子声名在外，盛安上下谁人不知？
六皇子萧业文今年十九，还不及弱冠，为人玩世不恭，桀骜不驯，对人对事都有着自己一套与旁人完全不同的准则。哪怕是天大的事，但只要他当时心情好，他也可能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里；同样，即使是很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但只要他心情不好，他也会要别人付出惨痛代价。
不仅如此，萧业文平时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他不愿意见，就谁也见不到他。莫说旁人，就连皇上的传召，他不想见时都敢抗旨不尊！
不论是之前除夕之日的堂而皇之逃宫宴，还是此次春蒐之节来了春腾山却始终不露面，这些对六皇子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是以萧震庭对这个小儿子真可谓是无计可施，头疼得很！
“他为何要这样做？”叶青鸢问道。
她总觉得这样无法无天，无拘无束的萧业文，不会是想卷入权力之争的人……
“那谁知道呢？”乔柠桉摊手，“我昨日知道的时候也很意外，完全没想到会是六皇子。”
“我听我爹说，昨日在皇上营帐中，即便萧清墨已呈上铁证，六皇子也拒不承认刺杀之事是他所为，并且还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与萧清墨的暗卫当众对质。”
“动静之大，就连一直深居简出的晋王殿下都匆匆赶来为六皇子做担保，声称六皇子绝不会做出此等胆大妄为之事。”
“晋王？”叶青鸢秀眉轻挑，“他与六皇子关系很好吗？”
“嗯，很好。”乔柠桉点着头，喝了口茶后，接着说道，“他们二人从小是一块长大的，晋王和六皇子就如同萧青夜兄弟俩和云承，说起来晋王殿下的身体状况会是如今这样其实也是因为六皇子。”
叶青鸢面露诧异，“晋王殿下｜体弱不是先天的吗？”
“晋王殿下的体质是先天要比寻常人弱些，但也远不至于要到如今这样需要常年卧床的程度。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当年救六皇子所致。”乔柠桉放下茶杯，摸着下巴，“大概……好像……差不多是**年前吧……也有可能是更久……”
“是十年前。”楚念绾突然肯定出声。
乔柠桉闻言惊讶，“念绾，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楚念绾浅笑，解释道：“因为十年前，元宁十八年，那事发生时正好是在我十岁生辰的前后，所以我自然印象深刻。”
“当年发生了何事？”叶青鸢问道。
乔柠桉思索了片刻后，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听我爹说，好像是当年晋王殿下和六皇子出宫不幸遇上了流寇，晋王殿下为护六皇子而命悬一线，所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才会这么糟糕。”
“不是流寇。”楚念绾摇着头，“那只是皇上为了不动摇民心的对外说辞。”
“啊？”乔柠桉语气震惊，“那真实情况是什么？”
楚念绾环顾了下四周，轻声说道：“是戎烈。”
她回忆着当年父亲说给自己的情况，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你们也知道，戎烈与我们盛安多年来一直摩擦不断，但从前因为一直有着前镇国公的威名在，所以戎烈一直在边境小打小闹不曾越线，直到元宁十三年，前镇国公离世后，戎烈进犯的动作便开始渐渐大了起来，却不想最后也仍是一直没能讨到便宜。”
“五年下来许是恼羞成怒吧，戎烈便在元宁十八年安插了细作潜入京城准备刺杀皇上，但皇宫守备森严，哪是那么好进的？是以戎烈细作们便暂时蛰伏在了京中，准备伺机而动，却不巧正好被出宫散心的二皇子和六皇子发现，于是戎烈细作当即便决定灭口。”
“虽然当时二皇子已有十五，但由于先天体弱的缘故，是以身手并不算太好，自保都尚且有些困难，可为了护住年幼的六皇子还是拼死抵抗，直到打斗动静惊动了城中禁军，禁军匆忙赶去，才一举歼灭了细作并救下了两位皇子。”
“六皇子因有二皇子相护，除惊吓外并无他伤，不过二皇子却是伤重至性命垂危，后经整个太医院奋力救治了半月有余，才终于保住了二皇子一命，但身体却不复从前，开始缠绵病榻。”
“皇上为奖其发现敌国细作之功，赞其护佑幼弟之举，便在当时封了二皇子为晋王。也是在那时，皇上对戎烈一直有的议和之心烟消云散，所以才有了转年的三皇子带兵出征，首战告捷，一举斩杀了戎烈的大皇子，一战成名，获封凌王。”
“原来是这样啊……”乔柠桉缓缓说。
叶青鸢看向她，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乔柠桉想到接下来的场面，突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后来就好笑了！”
楚念绾满脸不解，“柠桉，后来怎么了？”
乔柠桉不停地笑着，边笑边说：“六皇子始终不承认刺杀之事也就算了，谁知后来他为了撇清行刺，竟坚称自己仅仅只是派了人去将念绾带到树林深处让她自生自灭，给她个教训而已，绝没有下刺杀之令。”
“而本就体弱的晋王在听了这话后，当场便气得呕出一口血，直接昏死了过去，事情还没有结论，众人便忙着去请太医救治晋王了，当时现场真是一片混乱！”
乔柠桉说到这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个劲地捶着桌子。
叶青鸢闻言皱起眉头，看向楚念绾，“阿绾，你与六皇子曾有过节？”
“不曾啊！”楚念绾摇着头，满脸疑惑，“我甚至都未曾见过六皇子！”
“所以……”叶青鸢思索道，“是嫁祸吗？”
乔柠桉摇着头，说：“云承跟我说，影一当日伤重，听竹见他恐难完成萧清墨所下的三日之命，便去求得了萧青夜应允，去协助调查此事，所以这是影一和听竹，也就是萧清墨和萧青夜两人的暗卫首领一同查出来的结果，应是不会有错的，那日行刺的那个首领，就是六皇子的人，且那个首领也确实是六皇子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所以应当不是嫁祸。”
叶青鸢挑眉，有些意外，萧清墨竟会将自己的暗卫首领放在楚念绾身边，难怪那日在人数那样悬殊的情况下，影一也能带着楚念绾突围。
还有听竹……可据她观察，听竹分明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啊……
于是她问道：“听竹和影一的关系不错？”
乔柠桉回忆了一番后，说：“听云承说，听竹和影一当年是在同一个暗卫营训练的，应该是关系很好的吧。”
“不过呢，”接着她又感慨道，“如今影一与听竹在萧清墨和萧青夜身边的地位却是完全不同呢！”
叶青鸢起了丝兴趣，“怎么说？”
乔柠桉摸着下巴，缓缓道：“虽然他们俩都是暗卫首领，但影一只掌暗卫，至于萧清墨的其他势力也都分别有各自的首领，并且这些首领的级别皆是低于司砚的，平时有事他们都是上报给司砚，再由司砚汇报给萧清墨，而一旦有需要，司砚则是可以跨过这些首领直接下令的。可听竹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掌管暗卫，同时还掌情报暗桩、刑罚等一系列暗中之事，在萧青夜面前和望月是一暗一明平起平坐的。”
叶青鸢挑眉，啧，那这地位确实是大不相同……
“那再后来呢？”楚念绾追问。
乔柠桉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后来六皇子仍是矢口否认刺杀之罪，但有萧清墨的暗卫的当庭指认，六皇子就一口咬定是手下的人违令行事，行刺也是其自作主张，于是当众亲手处决了他。”
叶青鸢沉默不语，她总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但具体问题在哪里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只是她的直觉总在告诉她此番刺杀之事应该并非是萧业文所为……
“阿鸢，你在想什么啊？这么认真！”乔柠桉在她脸前晃着手，气鼓鼓地撅着嘴说道，“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不理我！”
“啊，没什么。”叶青鸢回神，“那皇上最后是如何处置六皇子的？”
乔柠桉瘪着嘴，不服气地说：“皇上最后只罚了六皇子戒鞭一十，然后发配去了泽城，无召不得回京。”
叶青鸢不意外，即便楚念绾是未来的宸王妃，即便楚太傅位高权重，但到底也不过是个朝臣之女。而她叶青鸢，就更是无足轻重了，若她是沈将离，皇上或许还会看重几分，但她不是，那区区一个空有凌王妃头衔的户部尚书的弃女，又何足挂齿？并且她二人到底也没受伤，不过是有惊无险一场，那皇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二人而重罚自己的皇子？
泽城虽然远且不富饶，但终究也不算艰苦，皇上如此也不过是冷落六皇子几日罢了，想必要不了几个月便又会寻个由头将他召回了。
“好了，别气了。”叶青鸢给她倒着茶，哄道。
乔柠桉愤愤地将她倒的茶一饮而尽，而后用力扣在桌子上，满脸写着不悦。
叶青鸢与楚念绾见状皆浅笑。
“对了阿鸢，”乔柠桉又说，“坠崖这样大的事，这几日李永康有来看过你吗？”
“来了。”叶青鸢淡淡道，“不过还不如不来呢！他来了我还得费神敷衍，当真心烦。”
“也是。”乔柠桉趴到桌子上，长叹一口气，满是哀怨，“这次春蒐可真是一点也不开心！”
“是呢，”楚念绾也兴致缺缺地附和，“我也想赶快回去了。”
叶青鸢看着她二人没精打采的样子轻笑出声，“再忍忍吧，今日已经十九了，没几天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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