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环顾四周，整个东市的气氛十分古怪，高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与周围充满喜悦的人群格格不入。大家好像没有看到尸体一样，离开的离开，谈话的谈话，叫卖的叫卖。
明明在昨天，里面的“兰儿”姑娘还受到了了了城的人的追捧。如今她死得那么惨烈，竟然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沈予记得她当时的爱侣叫云朗，还是守卫了了城的侍卫长。难道他也出事了？
虽然跟兰儿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在城门前，她却是为自己等人说话了。她是个好姑娘，沈予并不想让她的尸体就这么露天地在那里暴晒。
他跟江元辰刚走入那个高台，却被人阻止了。
“喂，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有两个穿着侍卫服装的人走了过来，“你们是这些人的亲朋好友吗？”
“难道不是亲朋好友就不能过来？”江元辰问道。
“是亲朋好友更不能过来，”其中一个侍卫仔细看了看沈予跟江元辰，便是笑着驱赶，“原来你们是外来人，快走快走，不要影响别人的修行了。”
“还请两位解惑，难道任由亲人的尸体暴晒高台，这就是了了城的人的修行？”沈予出声道。这简直比邪修更邪修，至少那些邪修不会特意拿自己的亲朋好友来献祭。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那些侍卫听到沈予的话便阴了脸色，“只有‘灭人欲’，才能修至无情的境界！如果对这些尸体百般呵护，那岂不是前功尽废！”
“她是你们侍卫长的恋人吧，你们不用跟你们的侍卫长说一声吗？”沈予指着死去的魏兰儿说。
谁知那两个侍卫却骄傲得很，其中一个还咧着嘴笑着说，“她就是为了我们侍卫长死的，她可是我们侍卫长最喜欢的一个了，我们侍卫长今天还晋级了！”
江元辰脸上震惊，他看向沈予，“师尊，这......”
“你们就这样把尸体摆放在这里，等着他们自己腐烂？”沈予又问道。
“这是考验！”那个侍卫着重强调道，“如果对这些尸体还留有怜惜，那就是还留有余情。我们每七天就会有盛典，在下次盛典来临前，我们自然会处理掉这些尸体。”
“所以这些尸体就要被留在这里，被人观赏，跟其他不认识的尸体一起慢慢腐烂？”
“我们不修无情道，我们可以‘留有怜惜’吧。”沈予面无表情地说，“火葬吧。”他对着江元辰说。
他现在知道那个店小二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了了城的人竟然为了修炼无情道，直接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杀了。而且这还不是个例，而是能举办“盛典”的“惯例”。
难道这些人觉得，不管是不是凡人，只要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杀了，修炼到“无情”，就能踏入仙途，甚至修成大道？
沈予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惨状，里面的人有男有女，年轻女性居多，不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感想。
这个惯例在了了城不是什么隐藏很深的秘密，只要在了了城待上几天，有心的话便能知道。这些人在死前应该也是知道这个事的。
沈予让江元辰为这些人火葬，那两个侍卫自然是不肯的，两方争执，甚至还有些动手。
高台本来就是东市的中心，这里发生争吵，自然引人注意。
这里刚举办盛典，有些人还未离开，便注意到了这里。
而雷家河就在其中。他此时正在高台边的一处高楼亭台内。这里可是观看盛典的最佳位置，能进入这里的人可都是张家的贵客。
雷家河自然是要来这了了宗的，沈予手上的婚礼请柬，还是雷家河给的。
此时的他，本来正在跟张家的人在宴饮。听到楼下有吵闹声，他不经意间一撇，却心里一跳。
他很早就过来了了城了，最近一直在打听他的那张请柬有没有人用过，没想到人没有用自己给的请柬，却进来了了城了。
他不认识江元辰旁边的年轻人，但他那张请柬是给天门宗的宗主的，即便江元辰旁边的那个人不是天门宗的宗主，也应该是天门宗的核心人物。
他立马站了起来，“张二哥，张大小姐，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最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神秘的宗门吗，”他指了指楼下的江元辰跟沈予，“那个就是叛出江家的江元辰，他被人追杀后，就加入到这个宗门了。”
同席的那两个人本来正在懒散地坐着，听到雷家河的话，也来了兴趣。
“就是你说把你打伤的那个天门宗？”坐席上的男子懒洋洋地开口。他身形高大，相貌英俊，即便有些放浪形骸，也是一副风流的姿态。他就是雷家河口中的‘张二哥’张楚。
张楚是张家现任家主，也就是现任无情宗宗主的弟弟。上任张家家主张望也是上任无情宗的宗主，他有两个儿子，家业留给大儿子，但对小儿子宠爱得很。他之所以从无情宗宗主的位置上退下来，是因为他闭关了，并不是死了，所以张楚在整个无情宗以及了了城的地位很高。
而同席的女人张薇则是张家的现任宗主张助的女儿，张助有一儿一女，他的儿子就是预计成为无情宗下一任宗主的张斐。张薇跟张楚有着一样的境遇，在家中不能继承家产，但备受宠爱。张薇长得也好看，她的行事奢靡，与张楚一样爱好享乐还百无禁忌，因此叔侄两人经常玩在一起。
“旁边那个人应该就是天门宗的人。”雷家河见张家的人不甚重视，又强调了一遍，“这个宗门十分古怪，里面的人修为很高。”
雷家河虽然跟张家说了天门宗的事情，但他还想独吞天门宗的那些宝藏呢，所以他并没有详细说那天的事，包括天门宗的石碑跟大阵。所以张家的人只觉得这天门宗应该是从哪里迁来的小宗门，要来无情宗打秋风呢。
张楚本来并不想理会这个天门宗，既然雷家河这么说了，便给了他一个面子。只转身一看，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既然家河这么看重这个宗门，我便来会会他吧。”
说着，他直接运用灵力，凌空而起，跳了下去。
张薇看在眼里，也站了起来，一跺脚，“这个花花公子，又让他快了一步，不过，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接着，她便也跟着下去了。
修仙之人的视力当然好，张薇跟张楚都是张家的重要人物，他们身上自然带着破除幻觉的法器。两人一看沈予，便迷上了他那出尘模样。
雷家河本来还不明白，看到张薇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也恍然大悟。雷家与张家多有来往，了了城的“惯例”雷家河自然也清楚，张楚跟张薇都是这个“惯例”的爱好者，没想到这两人竟是看上那个天门宗的人了！
不过雷家河也不会去提醒这两人，若天门宗是个软蛋，那正好让张家的人去一探究竟。
而沈予这边，江元辰就快跟那两个侍卫打起来了。那两个侍卫传呼更多帮手过来，把沈予跟江元辰两人团团围住，场面一触即发。
“住手，”一阵风吹来，漫天的桃花瓣便从天上洒下，张楚凌空而来，他身上浓重的香味让沈予的鼻子都快窒息了。
“有贵客远道而来，怎么能如此失礼，”张楚在沈予面前站定，“鄙人姓张名楚，是了了城的副城主，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我是江元辰，这位是我的师尊，你们可以叫......天都圣君。”这些人还不配知道师尊的名字，他想起那些村民称呼师尊为“天都圣君”，便这样介绍道。
“原来是天门宗的天都圣君，久仰久仰。这些侍卫胆敢冒犯天门宗的贵客，真是放肆。”他深情地看着沈予，“我早就听闻天都圣君的美名，今日一看，果真让人敬服。”
这个张楚胡诌得煞有其事，要不是沈予知道自己的来历，还真能被他唬住。而江元辰也忍不住想，难道师尊之前真的很有名？
“还不快给天都圣君道歉！”说着，他就黑着脸，打了那个带头的侍卫一巴掌。
“但是城主，那几个人坏我们了了城的规矩，想要把登仙台上的尸体火化......”带头的侍卫不敢躲，挨了巴掌，弯着腰向沈予道歉后，忍不住辩解道。
“既然今日我与天都圣君有缘，又何必将规矩放在眼里，”他隐秘地说，“如果天都圣君跟在我身边，我有的，圣君都能有。”
“那还不如跟我一起，看圣君的模样，便知道更喜欢女子。”张薇此时也到了，不过她的出场没有张楚那般大张旗鼓，不知道是不是不够时间。
她用手上精美的艳色指甲，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双眼含情地看着沈予。
见侄女与自己相争，张楚挑了挑眉，也没觉得冒犯，反而对着那些侍卫说，“把登仙台上的尸体分开火化，送到他们的亲人手中。”张楚十分“贴心”地说。
“他们的亲人都修无情道，定是不会要这些人的尸体的。”这些人的亲人大多背景深厚，若自己贸贸然上门送尸骨，定会被打出来。
“那便说是我要求的，若是有人不应，就尽管来找我。”张楚冷着脸说。这个侍卫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回头就撤了他的职。
“可这里有您的伴侣......前伴侣......”侍卫见副城主的脸色越发阴沉，赶紧改口道，“是，谨遵城主命令。”
“这里面是否有圣君在意的人？若是有，圣君尽可以拿走他的尸骨。”张楚对着沈予，重新又是笑脸。
“你这是对我有意思？”沈予没有跟他弯弯绕绕，直接说了出来。
“圣君果真是爽快！”张楚的神色更加放肆得意，“我对圣君一见倾心，若圣君跟我，定不会后悔。”
“我可是现任城主的女儿。”张薇也跟着争道。
“就在你们前伴侣的尸体面前对我邀约？”沈予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有何妨，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张楚不以为意地说，他看了看沈予的神色，便恍然大悟，“原来圣君竟是误会了，”
“这些人可不是我杀的，她们是自愿为了所爱之人，自杀的。”
“就像我之前的彤儿，她本是慈善堂的一个孤儿，是我带着她修炼成修士。”张楚得意地说，“若没有我张家成立的慈善堂，她根本就不可能活过成年。若没有我张楚，她又怎么能修炼成修士。没有我的照顾，她就算做梦，也不可能吃到最顶级的灵食，住到最好的宫殿。”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我的伴侣。”张楚摇了摇头，“就像张道之宗主的夫人一样，自愿为伴侣牺牲，成全伴侣的无情道，这是所有在了了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如果这个是交易，那现在就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如果她真的爱我，自然自愿为我牺牲，”张楚说起他的彤儿时，没有一点温存，“不过她自然是不够爱我的，否则这次盛典有两个人晋级，为何我没有晋级！”
张薇也“嗤”地笑出声音来，“看来圣君真是沉迷问道不理世事，我张家人的身边，从小就会安排命定的“相爱之人”，等时机成熟，历经爱人生死的张家人便会领悟到无情之道，从而开启登天之路。”
怪不得了了城的人都这么热衷于张道之飞升的故事，原来在了了城，领悟无情道的必要条件，便是让所爱之人自愿为自己牺牲。如果没有遇到所爱之人，家人便会为自己安排一个。
沈予在穿越前曾看过一个电影，说的是一户富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才，便用“钞”能力给儿子打造了一个贫穷的环境，以此来历练自己的儿子。看来这个修真界也一样有这样的“传统”。
只不过在这里，他们用的是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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