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天色微亮。大理寺的验房内,灯火通明。
昨夜擒获的几名黑衣人尸体被抬了进来,湿漉漉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宁雪挽起袖子,眼神专注,开始了她的工作。
她先从昨夜巷口被她用银针封喉的那名黑衣人开始。死者皮肤苍白,唇色发青,瞳孔缩小。宁雪仔细检查了他的口鼻,又用银针在他的牙龈上轻轻刮了一下,银针并未变黑。
“不是砒霜。”她低声道,“唇青、缩瞳,像是某种神经毒。”
她取了一点死者的血液,滴在瓷碟中,又从木箱里取出一小撮白色粉末撒在上面。片刻后,血液边缘泛起一圈极淡的青绿色。
“□□一类的植物毒?”夜惜站在一旁,沉声问道。
“不像。”宁雪摇头,“□□发作更快,且会有明显的心律紊乱。他的指端有轻微的抓痕,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绿色粉末。”
她用细针挑出一点粉末,放在舌尖轻触,又立刻吐掉,眉头微蹙:“涩,微苦,带一点金属味。”
她取来一小杯清水,将粉末轻轻搅动,水面泛起一层淡淡的碧色光泽。
“碧鳞粉。”宁雪的声音笃定,“而且是高纯度的。”
夜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产地?”
宁雪将那杯碧色的水放在灯下,仔细观察:“这碧鳞粉的颜色,偏蓝,光泽发‘冷’。这是江南盐场一带特有的矿粉炼制而成的。江北的矿粉偏绿,光泽要暖一些。”
她顿了顿,又从死者的袖口内侧轻轻抹下一点粉末,放在另一杯清水中:“你看,这杯的颜色更淡,说明他只是接触者,并非主要使用者。”
夜惜点头:“他是执行者,下毒的另有其人。”
宁雪继续检查,在死者的耳后发现了一点极淡的香气,与阿芷耳后那股“寒梅散”的冷香很像,但更加清淡。
“他进过长信宫。”夜惜断言。
“或者,他接触过从长信宫出来的人。”宁雪补充道。
接下来,她们检查了那名在小院中欲杀邱安、后被夜惜击伤擒获的黑衣人。他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因失血而发白。
宁雪先为他止血,然后检查他的口腔。她用镊子轻轻拨开他的舌头,在舌下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黑药丸。
“□□。”宁雪冷笑,“但他没来得及用。”
夜惜看着那枚药丸,沉声道:“留活口。”
验房外,天色渐亮。两人忙碌了一夜,脸上都带着疲惫。
“还有一个。”宁雪指了指最后一具尸体——昨夜在巷口被陆衡的人拿下、后试图咬舌自尽却被及时制止的那名黑衣人。
他的口腔内有轻微的出血,但性命无碍。宁雪检查了他的双手,发现他的食指第二关节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茧的边缘呈斜向分布。
“他常用弩机。”宁雪道,“而且是左手。”
夜惜点头:“昨夜袭击我们的,就是他。”
宁雪又在他的右腕内侧发现了一个极不显眼的烙印,烙痕呈梅花形,花心处有一个极小的“木”字。
“青簪会的记号。”夜惜眼神一凛,“‘木’字,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推测。”
“这个烙印很新。”宁雪观察道,“不超过三天。他是新加入的外围成员。”
夜惜点头:“看来,‘青簪会’在最近扩充得很快。”
验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衙役进来禀报:“夜大人,陆统领派人送来一封信。”
夜惜拆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得更加凝重:“陆衡说,昨夜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一些碎纸片,上面有残缺的字样,像是‘梅香’、‘铺’、‘南’等。”
“与邱安交代的相符。”宁雪道。
夜惜合上信,沉声道:“今日午时,我们去梅香铺。”
“要不要等陆统领的人?”宁雪问。
夜惜摇头:“人多眼杂。我们先去探探底。”
临近午时,城南朱雀大街。雨过天晴,阳光透过新洗过的瓦檐,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梅香铺位于街角,门楣上果然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个苍劲的“梅”字。铺子门口摆着几盆盛开的腊梅,香气清幽。
夜惜与宁雪对视一眼,放慢了脚步,装作普通的买香客人。
夜惜上前,按照邱安交代的暗号,敲门三下,停顿一下,再敲两下。
门内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找谁?”
“买香。”夜惜道,“听说你们的‘寒梅散’很有名。”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在她们湿漉漉的衣角上停了停,随即笑道:“两位姑娘,里面请。”
店内陈设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墨梅图。老者请她们坐下,端上茶来。
“姑娘要哪种香?”老者问道。
“寒梅散。”夜惜淡淡道,“最好的。”
老者微微一笑:“最好的,要预定。”
“我们不急。”夜惜端起茶盏,目光却在店内细细打量。
宁雪则注意到,柜台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木匣,木匣上刻着一个极浅的“木”字,笔画与她们手中那半片木片的刻痕风格极为相似。
她心中一动,轻声道:“掌柜的,你们这木匣做工真好,哪里买的?”
老者笑了笑:“祖传的,不卖。”
夜惜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像是随意地走到柜台前,手指在柜台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掌柜的,”她淡淡道,“我们要的不是香。”
老者的眼神微微一滞。
“我们要的是另一半木片。”夜惜的声音陡然变冷。
店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老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起身,目光如刀:“姑娘,此言何意?”
夜惜从袖中取出那半片木片,放在柜台上:“这一半,是从你们的人手里拿的。另一半,应该在你这木匣里。”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姑娘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店内屏风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夜惜与宁雪同时侧身,一柄短弩从屏风后悄无声息地伸出,直指夜惜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宁雪手中的银针如流星般射出,正中弩机的机括!短弩“咔哒”一声,哑火了。
屏风后一道黑影扑出,手中短刃直刺宁雪!夜惜手腕一抖,腰间软剑出鞘,格开短刃,反手一剑,逼退黑影。
老者则已从柜台下抽出一柄短棍,直取夜惜。夜惜不慌不忙,脚下一错步,避开短棍,手腕一翻,剑尖轻点老者的手背。老者吃痛,短棍落地。
“别动!”夜惜低喝一声,剑尖抵住老者的咽喉。
宁雪则迅速将那名黑影制服,夺下他手中的短弩。
“掌柜的,”夜惜冷冷道,“现在,把另一半木片交出来。”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他从木匣中取出另一半木片,放在柜台上。
宁雪上前,将两片木片合在一起,严丝合缝。木片背面,刻着一个完整的“木”字,旁边还有两行细小的刻痕,像是某种坐标。
“这是……”宁雪低声道。
“是地图坐标。”夜惜看着那两行刻痕,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指向江南盐场的某个地方。”
老者看着她们,苦笑一声:“你们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
“你是谁?”夜惜问道。
“梅香铺掌柜。”老者淡淡道,“也是‘青簪会’的人。”
“‘青簪会’的总坛在哪里?”夜惜紧逼。
老者摇头:“我只是个联络点的负责人,不知道总坛的位置。”
夜惜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什么?”
老者闭上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三天后,在江南盐场,会有一批‘货’起运。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货?”夜惜与宁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是谁来取货?”夜惜追问。
老者睁开眼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们:“你们不必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夜惜冷笑:“我们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她收起木片,对宁雪道:“走。”
两人押着老者和那名黑影,离开了梅香铺。
回到大理寺,夜惜立刻将两片木片合在一起的图案描摹下来,交给绘图的衙役,命他尽快还原成完整的地图。
“三天后。”夜惜看着那两片木片,沉声说道,“我们必须在三天内赶到江南盐场。”
“太后给的期限也是三天。”宁雪提醒道。
夜惜眼神一凛:“那就两不误。陆衡那边,我去说。”
她转身欲走,却被宁雪叫住:“夜惜。”
“嗯?”
“你肩上的伤,还撑得住吗?”宁雪的眼中带着关切。
夜惜微微一笑:“死不了。”
她顿了顿,又认真地看着宁雪:“谢谢你,刚才那一针。”
宁雪摇头:“我们是搭档。”
夜惜点头,转身离去。
黄昏时分,陆衡来到大理寺。夜惜将今日的发现一一告知。
陆衡看着那两片木片,眉头紧锁:“江南盐场……此事非同小可。”
“我需要你的人。”夜惜道,“三天后,江南盐场。”
陆衡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亲自带队。”
夜惜松了一口气:“多谢。”
陆衡看着她,忽然道:“夜惜,你肩上的伤,还是先处理一下。”
夜惜点头:“会的。”
陆衡转身欲走,又停了一下,低声道:“小心。江南盐场,势力盘根错节。”
夜惜点头:“我知道。”
夜深了,大理寺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夜惜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月光照亮的屋脊。她的肩上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江南盐场。
她知道,那里不仅有她们要找的答案,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
但她也知道,她和宁雪,已经没有退路。
因为真相,就在前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