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寒光划破夜色,飞镖如同流星般直指夏大胆的咽喉。
夏大胆的瞳孔骤然紧缩,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王贞仪抬脚踢飞几块石子。
铛啷啷几声清脆声后,飞镖被石子一一打落。
王贞仪注意到江书翰身后的瘦弱汉子。
那人一身橙色劲装,金钱鼠辫子盘在脑袋上,双目满含仇恨瞪着王贞仪,手放在腰间,似乎是还要撒出飞镖。
王贞仪拱手,“江学政,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书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抬手示意那汉子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缓缓开口:“老夫放过他,你就欠老夫一个人情。”
王贞仪点了点头,“小女子定会铭记在心。”
已成了众矢之的,留在此处只会招人嫌,他们识趣地离开。
为了方便夏小狗在县城读书,也为了不负方碧彤的托付,王贞仪用卖机关盒子和冷火信纸赚的银子在高淳县最有名的学馆附近买了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回家后,他们见夏猛和巨狼玩耍,打了声招呼,就去由西厢房改造而成的铁匠炉。
铁匠炉里,夏青背对着门,正拿着尺子细细地量一张铁弓。
“哪里不对啊?”夏大胆语气里有些不满。
夏青转过身,语气硬邦邦地回答:“都不对,大胆儿叔,我不是第一次说你了,这个要反复打磨,这是个精细活儿。”
“我这不是还没打磨呢,你就挑毛病。你坐在那儿,拿着毛笔唰唰几下就画一张图,我要整天叮叮咣咣地打铁,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你还挑不完的毛病,你说我容易吗……”夏大胆又开始抱怨。
“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学馆。”夏小狗打了个哈欠,逃也似地回东耳房。
王贞仪走不脱,只能静静地听着。
前些天,她有了灵感:要是在弓上添几个滑轮组,最大限度地增加力矩,岂不是能让箭矢飞得更远?要是能拆卸,又能组合,随身携带,那再好不过?
她计算了一下,清弓至多射出两百步,而这弓箭的射程至少翻一倍。
夏青得了李文君的毕生所学,最出色的就是机械设计,听了她的想法,觉得很妙,用一整天时间画出设计图纸。
夏大胆擅长木工和打造铁器,铸造弓箭的活儿,他自然是当仁不让。
可就这么着,两人因为弓箭的事经常吵架。
这些天,王贞仪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她突然高声说:“明儿早我请你们去小方壶茶馆听说书。”
夏大胆儿和夏青顿时面露喜色,暂停了争吵。
小方壶茶馆是高淳县最有名的“二荤铺”。二荤铺,是茶馆和饭铺的结合,其中菜饺最受欢迎。
最近又来了个名角,自称是王鸿兴徒孙的史弘文。
王鸿兴,是雍正朝名满天下的说书人,一生收弟子八人,即“三臣”和“五亮”。“三臣”以说评书为业,“五亮”以说唱弦子书为业,谱系分明。
他的徒孙来到小小的高淳县,有点儿匪夷所思,见过世面的无不鄙夷地说他是骗子。
然而,史弘文在小方壶茶馆连着说书几天后,再也没人辨其真伪了。
大概到了巳时一刻,小方壶茶馆就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起来。
“来嘞,上好的龙井!”跑堂的小二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手里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几壶刚泡好的茶,热气腾腾。
“话说那日,胜英单枪匹马闯入敌营……”
台上,史弘文身着一袭青衫,手持折扇,正抑扬顿挫、字字清晰地讲。
每当说到紧张刺激的情节时,声音便会提高几分,手中的折扇快速挥动,让人仿佛能感受到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夏大胆、夏青听得入神,每到精彩处和其他听众一道拍掌叫好;王贞仪则总觉得史弘文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夏大胆身上,沉吟不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史弘文轻拍醒木,微笑着向听众拱手致意。
正待听众起身要去小解,史弘文突然将醒木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整个茶馆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史弘文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神秘,“我梦到了龙神,龙神要借我的口说话。”
听众们互相交换着好奇的眼神,一个个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
王贞仪眉头微蹙,轻声对夏大胆、夏青说:“我们走吧。”
史弘文却指着刚要起身的夏大胆,声音神圣庄重:“无知的凡人,竟敢亵渎神明!你将受到神罚!就从今晚开始。”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听众的心上。
茶馆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则紧张地交头接耳。
邻座的认出夏大胆正是昨晚冒犯龙神的狂徒,气恼地抓起一把瓜子皮洒到他脸上。
紧接着,一个个,或端着茶泼,或抓起菜饺扔过来……
若真的打起来,他们哪里是王贞仪、夏大胆的对手,可这是犯了众怒,王贞仪他们只得灰溜溜地出去。
夜幕低垂,天际没有一丝乌云。
王贞仪、夏家父子、夏猛兄妹坐在院子里吃晚饭,忽然看到一道闪电在正房上空划过,虽然只有一瞬,但照亮了整个院子。
巨狼开始朝着夜空狂吠,然后低声哀嚎着地趴下,一动也不敢动。
夏猛蹲下,轻轻地抚摸它浓密的长毛,面色凝重,低声提醒:“有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闪电密集起来,看上去像是硕大无比的龙爪。
爪子都如同锋利的长剑,弯曲而锋利。龙爪覆盖着坚硬如钢铁的鳞片,每一片都仿佛是千锤百炼的盾,坚不可摧。
龙爪每一次抓握,都像是要将整个宅子捏碎。
王贞仪呼吸急促,双腿发软,浑身寒毛直竖,情不自禁地想要跪下膜拜,忽然听到身旁粗重的呼吸声,扭头看去,见夏大胆脸色煞白,如木头人般呆立着望着夜空。
“这是什么味儿啊?”夏小狗嘀咕。
王贞仪轻轻地嗅了两下,确实闻到了骚臭味儿。
“爹,你尿了。”夏小狗用力晃着父亲的胳膊,“爹,你还傻愣着干什么?你尿了一腿。”
过了一会儿,夏大胆才回过神来,双眼空洞,直直地望着远方,如牵线木偶般迟缓地往东耳房走去。
就在这时,龙爪化为炽热的火焰,熏得王贞仪他们浑身发烫。
火焰消散后,龙爪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消散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小方壶茶馆。
史弘文念罢定场诗,以沉稳的语调说:“话说那晚,天空如墨,星辰稀疏,夏大胆异常悠然,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斗,在等待着什么。”
“夏大胆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曾独自在山中过夜,与野兽为伴,却从未有过半分畏惧。但那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仿佛知道今夜将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酒客们被他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安静地听着。
史弘文换了一种紧张的语气:“突然间,雷声在屋顶上空炸响。夏大胆心跳加快,手开始颤抖,烟斗里的火星儿随着蹿腾。”
他声音变得急促:“夏大胆想起了村里老人讲的关于龙神传说,额头冒出冷汗。”
茶客们感受到夏大胆的慌张,心情随着说书人的描述而紧张起来。
史弘文故意声音低沉地说:“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微弱的闪电,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照亮了夏大胆惊恐的脸庞。他的脸色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那是一只硕大的龙爪……”
他的声音充满了戏谑:“夏大胆试图站起来逃跑,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不听使唤。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被吓尿了。那个骚臭啊。”
茶客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
他一整天都在说这个,茶客换了一批又一批,络绎不绝地来听,仿佛这是世上最有趣的故事。
到了第二天午后,茶馆里仍旧是人满为患,史弘文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引得哄堂大笑。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千万不要鲁莽啊。”茶馆一楼突然有人大喊。
这是胖如圆球的茶馆掌柜高声喊着提醒史弘文。面对手持柴刀冲进来的夏大胆,他不断后退着,还悄悄给伙计使眼色。
伙计会意,贴着墙溜出去报官,可刚出茶馆,就被守在门口的夏猛一脚踹了回去。
巨狼随即冲进茶馆,吓得众人哇哇叫着到处逃窜。
史弘文听到楼下起了骚乱,和听众一起往下瞅。这一瞅不打紧,吓得浑身冷汗直下。
他急忙回到台上收拾醒木、扇子。
夏青埋伏多时,几个箭步窜过去,揪住他的头发,掏出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老老实实地待着。”
咚咚咚……
夏大胆像是要把楼梯踏出脚印,上楼,虎目怒瞪着史弘文,劈开一张张八仙桌,直直地走过去。
夏青松开史弘文,史弘文吓得瘫软在地。
“今晚,你做梦转告龙神,”夏大胆微微弯身,用柴刀狠狠地顶着史弘文的脸,“我要登天一战,斩下它的龙首!”
声音洪亮,豪迈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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