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后花园,王贞仪正和陈宛玉商量接下来的事,衙役领着一个小沙弥进来。
前些天见过,正是伺候普广禅师的小沙弥。
小沙弥迫切地从袖管里取出一封书信,恭敬地交给王贞仪,“这是方丈多年前写好的,如今见陆通判已经死,觉得关系重大,他们就让我交上来。”
“呵,现在才交出来。”王贞仪面露不悦之色,接过了遗书。
从潮黄的信封里抽出皱巴巴的信纸,第一页只有个大大的“悔”字,起笔笔力苍劲,似乎蕴含千钧之力,可逐渐变得虚浮,到最后歪歪扭扭,笔墨晕开来。
想象得出来,他心事重重,愁肠百结。
晕开笔墨的应该是他的泪水。
京师的相国寺,金碧辉煌,香烟缭绕,每日都有无数信徒前来朝拜。
大雄宝殿里正中坐落着一尊巨大的金佛,面容慈祥,双目低垂,仿佛在静静地聆听众生的祈祷。
年轻的普广禅师,身着朴素的僧袍,面庞清秀,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信念,缓缓走到金佛前,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虽然不高,却清晰有力:“我今发愿,愿以此身,普度众生,使他们脱离苦海,得到解脱。我愿意放弃一切个人的安逸与享乐,只为众生的福祉而努力。愿佛祖见证,我普广,将此宏愿铭记于心,永不退转。”
咚咚咚……
额头磕得殷红,一滴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自从在佛前发下宏愿,便踏上了云游四方的漫漫长路。
斗笠是用竹篾和纸糊成,经岁月洗礼已微微泛黄,笠沿挂着几缕破旧的穗子。
百衲衣是由信众们捐赠的零碎布料缝制而成,颜色斑斓,一针一线都蕴含着虔诚与祝福。
禅杖是一根普通的竹杖,杖头挂着一个铁环,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禅意。
一日,他来到热闹的茶馆,人声鼎沸,茶香四溢。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待到众人的谈笑声稍歇,便开口讲述《金刚经》中的深奥段落。
众人怎会懂得这经文的玄妙,或是哄笑,或是不屑一顾,更有甚者,直接摆手让他闭嘴。
又一日,他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路旁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农民们弯着腰,一手拿着秧苗,一手快速地将秧苗插入田中。
他停下脚步,向农民们讲述佛祖以身饲虎的典故。
然而,农民们摆手让他走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关心庄稼的收成和家庭的温饱。对于他们来说,佛祖的故事太过遥远,太过虚无。
天长日久,他发觉只是言传还不够,于是用实际行动去扭转世人的心。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正在市集上化缘,看到一群孩子在雨中奔跑,衣物被雨水淋湿。
他没有犹豫,快步走到孩子们的身边,张开僧袍,像一只大鸟一样将他们一一护在翼下。
雨水打在他的光头上,顺着他的面颊流下。
孩子们起初惊恐,但很快便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慈祥的僧人。
有一次,在大街上,普广禅师看到一群无赖正在欺负一个过路的行人,推开围观的人群。
那行人衣着破旧,显然是个贫苦之人,蜷缩在地上,试图用双手保护自己的脑袋。无赖们却毫不留情,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他冲上去,用身躯护住了那个被打的人。
无赖们见有人多管闲事,转而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在一次旅途中,他遇到了一位病重的老妇人。
她躺在路边,呼吸微弱,显然是因为疾病和饥饿而倒下的。
路人们都匆匆而过,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帮助她。
他见状,连忙上前,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食物和水,小心翼翼地喂给老妇人。
这些食物和水本是他未来几天的口粮,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在老妇人吃饭时,他为她诵经祈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善举在城中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他产生了敬意和好奇。
他抓住这个机会,到处讲解佛法。
讲述因果报应,讲述轮回转世,讲述如何去除贪嗔痴,如何修行成佛,让那些疲惫和迷茫的心灵找到了依靠和方向。
每次讲经结束后,都会有一些人留下来,希望能够深入了解佛法。
然而,好景不长,城中来了一个魁梧壮实的僧人,声音如黄钟大吕。
他自号摩诃,身着奇异的袈裟,上面绣着火焰和雷电的图案。
他不讲佛经,不施善行,单单宣称自己拥有无上的神通。
人们好奇地聚集起来。
摩诃抬起右手,口中念念有词。
手掌上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火焰在他的掌心跳跃。
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甚至眼神中透露出得意。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和赞叹,纷纷跪倒在地,向摩诃顶礼膜拜。
“我才是真正的佛陀转世,你们应当供奉我,听从我的教诲!”摩诃声如洪钟。
百姓们不再听普广禅师讲经,拜摩诃为佛,修寺庙,修佛像。
普广禅师无法坐视摩诃以虚假的神通迷惑众生,决定亲自前去理论。
他步入了摩诃所在的寺庙,见那里金碧辉煌,香火鼎盛,与他简朴的讲经堂云泥之别。
摩诃正坐在高高的法座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晶莹的念珠,听他说要辩经,不由得轻蔑一笑,“普广,你来做什么?是来膜拜我的吗?”
“你是否会讲佛经?”普广禅师高声问。
“我有大神通。”摩诃呵呵轻笑。
普广禅师摇了摇头:“真正的佛法不是展示神通,而是度人向善。”
“我有大神通。”摩诃先是哈哈大笑,继而冷冷地说:“度人?我的神通就是最好的度化,你看,我的寺庙如此兴盛,这就是证明。”
普广禅师叹了口气:“繁华如梦,神通不能替代佛法的真谛。真正的度化是引导人们走向内心的清净和解脱。”
周围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中的一些人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更多人却是不满和嘲讽。
“你这是嫉妒!”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对,他嫉妒摩诃僧人的神通和寺庙的繁荣!”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他转过身,面对着众人,眼中充满了悲悯:“我不嫉妒,我只是担忧。担忧你们被幻象所迷,忘记了佛法的根本。”
“佛法的根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神通让我们看到了奇迹!”一个信徒大声喊。
他心中充满了无奈,深深地看了摩诃一眼,然后转身,缓缓地走出了寺庙。
没回小庙堂收拾行囊,径直离开了小城。
数年后,他抵达杭州时,听闻城中有户人家的孩子遭遇了夺舍之灾,父母遍请了僧道术士,却无一人能解。
他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闭目诵经,良久才祈求:“佛祖在上,弟子普广今日祈求佛祖慈悲,赐予弟子力量,救救这个无辜的孩子。”
就在他全心祈求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年轻女子声音:“你若真心想要救这孩子,今晚子时来群芳楼二楼偏右侧的房间见我。”
他心头一震,猛然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却没见到任何的踪影。
群芳楼是秦楼楚馆,但高僧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是夜,普广禅师步入空空荡荡的群芳楼,走到二楼,敲响了房门。
是一个年轻女子打开了门。
那女子眉宇间透露出不凡的气质,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合十行礼,“施主,我为救那孩子而来,愿闻施主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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