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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旱地傩戏(六)

清晨总是被咿咿呀呀声唤醒。

这声音对于村子里的小女孩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村子里伶人们练声的声音,他们每天都会在破晓时分开始他们的晨练,声音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回荡。

小女孩在睡梦中被这些声音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她的小花布鞋。

她的父亲,一个温和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她的房间,微笑着抱起了她。他穿着简单的布衣,脸上总是挂着慈爱的笑。

“爹,今天咱们也去摘菜吗?”小女孩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是啊,今天是摘西红柿和黄瓜。”她爹轻声回答,然后抱着她走出了家门。

他们穿过了村子的小路来到了自家的菜地,那里种植着各种蔬菜,绿油油的一片,充满了生机。

小女孩坐在田埂上,看着她爹采摘蔬菜。摘完菜后,他们又去了村子里的小摊,那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从新鲜的豆腐到刚出炉的馒头,应有尽有。

“李大叔,今天的豆腐还是那么嫩啊!”她爹笑着对卖豆腐的摊主说。

“那是自然。”摊主笑着回应,然后切了一块豆腐递给她爹。

他们这个村子里住的都是伶人,田地就雇佣了附近的农民来耕种,而其他的食材则由小摊贩们来出售。这样的分工合作,让村子里的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回去后,小女孩的母亲已经把家里清扫完毕,她是一个勤劳的女人,总是把家里打理得干干净净。她娘走进了灶房,开始准备早餐。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还有饭菜的香味。

小女孩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温暖。

旱魃甲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在这些画面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慢慢拼凑起来。

王贞仪同情地看着她。

记忆恢复了,也就意味着她即将要承受一些残酷的真相。

旱魃循着记忆,来到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前。

院子的门扉已经破败不堪,油漆剥落,露出了木质的本色,门上的铜环也早已失去了光泽。

她轻轻推开门,缓缓地走进院子,脚下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院子里的景象让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伤,这里曾是她童年的乐园,如今却只剩下了回忆。

“这里...我曾经在这里住过。”旱魃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家里正围坐在一起吃饭,简单的饭菜弥漫着温暖的香气。她的父亲是戏班的班主,总是忙里忙外。

某天早饭时,云大叔和其他几个伶人鼻青脸肿地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眼神中透露出无奈和委屈。

云大叔一进门就向她父亲诉苦,声音中带着哭腔:“班主,我实在是演不下去了。”

她父亲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眉头紧锁,他知道云大叔他们的难处,但作为班主,他必须稳住:“这又是怎么了?”

云大叔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昨天在戏台上,我们被一群无赖无缘无故地打了,告到衙门,可衙门说我们是下九流,懒得管。这不是第一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父亲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辛苦,但祖宗传下的这门手艺,虽然被别人轻贱,但能有吃有喝,也算是个生计。”

云大叔摇了摇头,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班主,我想借点儿钱,做个小买卖,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她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你去瞧瞧,这世道,能有个温饱的有几家?我们虽然被人看不起,但至少还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云大叔和其他伶人听了,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们起身走了,她父亲和母亲都无奈地瞅着他们的背影。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异常沉重。她的父亲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他的眼神迷离而深远。她母亲则在一旁默默地抹泪。

旱魃坐在门槛上,看着父母的身影,她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云大叔他们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伶人就要被人轻贱。

没过几天,去上元县演戏。旱魃坐在后台静静地看着。

她看到自己的父母正在台上表演着《牡丹亭》,这是一出著名的戏剧,讲述了杜丽娘和柳梦梅之间跨越生死的爱情故事。

她父亲在剧中饰演太守杜宝,而她的母亲则扮演杜丽娘,两人的表演情感丰富,赢得了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突然,一个衣着华丽的少爷冲上了戏台,他粗暴地扯着她母亲的手,试图将她往台下拉。紧接着,一群无赖也冲了过来,他们叫嚣着,场面一度混乱。

其他伶人见状,立刻围了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她父亲急忙过来,他问那个少爷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少爷嚣张地回答说,她母亲原本是他家的丫鬟,现在戏班里窝藏了她,这可是大罪,他要将所有人都送到衙门治罪。

这不是第一次了,戏班的伶人们经常受到这样的欺负和侮辱。他们虽然在台上受到观众的喜爱,但在台下,他们的社会地位却很低下,常常受到一些权贵和无赖的欺负。

告到衙门,衙门也往往不予理会,认为伶人是下九流,不值得为他们费心。

她父亲虽然愤怒,但作为戏班的班主,还是冷静地对那个少爷说,他们都是凭本事吃饭的艺人,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如果少爷再这样无理取闹,他将不得不向官府告状。

少爷冷笑一声,不顾旱魃父亲的解释,反倒是硬是将他和其他伶人带到了衙门。

在公堂上,县令高高在上,她父亲和其他伶人跪在下面,而少爷则得意洋洋地站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大人,这些伶人偷了我家里的丫鬟,还敢在戏台上公然演出,简直是目无王法!”少爷猖狂地笑着说。

县令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伶人们,眼中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冷漠和不耐烦:“你们有何话说?”

她父亲急忙辩解:“大人,我们戏班从未偷过任何人,这位夫人是我们戏班的一员,她是我妻子,怎么可能是从他们家里的丫鬟呢?”

但县令似乎并没有兴趣听他的辩解,只是摆了摆手,“不必多言,本官自有判断。”

她父亲还想再说什么,但县令已经做出了判决。他被关进了监牢,而其他伶人则被处以板子的惩罚。少爷拽着她母亲,在狗腿子们的护送下风风光光地离开了衙门。

村子里的伶人因为那次的事件,陆续离开了很多。他们有的去了别的地方寻找生计,有的则彻底放弃了唱戏,转行做了别的行当。

她被关押了一年多,终于被放了出来。衙役们在释放他的时候,还不忘嘲笑他,说他能够被释放,还要靠女人吹枕边风。

旱魃跟着云大叔他们去接父亲,他们站在牢房外的雪地里,等待着。那天的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她紧紧地盯着牢房的大门。可过了大半天,却只看到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牢房的门口。

从车厢里出来了一个女人。戴着坤秋帽,穿着鹅毛大氅。

只一眼,她就看出这竟然是她母亲。

她母亲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食物和衣物,显然是为她父亲准备的。

她父亲被衙役带出了牢房,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凌乱,脸上的胡须也长了出来。

他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但当他看到妻子时心里温暖了许多,可又看到妻子这身的穿戴,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母亲看到了丈夫,泪涕横流,将篮子用力地塞到丈夫手里,然后从袖管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动作迅速而果断。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母亲已经将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她父亲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呆呆地看着妻子倒下的身影,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痛苦。他扑倒在妻子的身边,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旱魃站在远处,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的母亲,那个温柔而坚强的女人,就这样在她的眼前倒下了。

云大叔和其他伶人也都被这一幕震惊了,他们围了上来,试图安慰她父亲,但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雪下得更大了,仿佛连天空也在为旱魃母亲的离去而哭泣。旱魃站在雪中,她的心如同被冰雪覆盖,寒冷而绝望。

自那以后,旱魃的世界彻底改变了。她的父亲,曾经的戏班班主,那个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变得萎靡不振。他不再管理戏班,也不再登台演出,而是沉溺于酗酒之中,试图用酒来麻痹自己的痛苦和回忆。

旱魃看着父亲的变化,她的心在默默流泪。她记得父亲曾经是多么的骄傲和自信,他的声音在戏台上是那么洪亮,他的表演是那么传神。但现在,他的眼神中只剩下了空洞和绝望。

每天,旱魃都会看到父亲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酒壶,一瓶接一瓶地喝着。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悲伤,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的酒量似乎越来越好,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也日渐消瘦。

旱魃尝试着和父亲说话,希望能够让他从悲痛中走出来,但她发现,无论她说什么,父亲都像是听不见一样。他的眼神总是望向远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旱魃会在夜里醒来,听到父亲在房间里低声哭泣。那声音让她的心如刀割,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父亲,只能默默地陪着他一起流泪。

随着时间的推移,旱魃的父亲开始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他会在酒后胡言乱语,有时候会把旱魃当成他的妻子,有时候又会对着空气说话,仿佛那里有他的母亲。旱魃看着这样的父亲,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变得越来越差。没有了戏班的收入,生活变得捉襟见肘。

旱魃不得不开始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她学会了做饭、洗衣、缝补衣物,甚至开始尝试着出去找一些零工来做。

尽管生活艰难,但旱魃从未放弃过希望。她必须坚强,为了自己,也为了她那已经崩溃的父亲。

她开始尝试着去学习一些岐黄之术,希望能治愈父亲。

正是在这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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