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跪拜的人群中,有些人低声议论。
“你们说,这玄工玛法是不是共工呢?我记得共工也是水神,撞断天柱的传说我也听过。”
“龟和蛇应该是玄武大帝的神兽,什么时候归共工管了?”
“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化解劫难,管他是哪族的神呢。”
……
数天后的清晨,爱淑兰领着衙役们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见了王贞仪,脸上满是钦佩:“王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他们确实是在不同的时间被绑走的。”
王贞仪点了点头,“天津府没有相似的建筑,这说明阴司大殿的确是在满城里。”
突然,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不好了,大门被百姓们围住了。”
“纪大人是代知府,应该让他去处理。”爱淑兰捂着嘴,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旁边的老书吏说:“纪大人昨日离开天津府,特意交代,一切政事暂由两位小姐代办。”
王贞仪轻哼,“这个纪黑胖真够奸猾。”
人群熙熙攘攘,挤满了几条长街,热闹非凡。
百姓们手里都拿着木雕,有的雕刻精细,有的则显得粗糙,但无一例外,都是玄工玛法。
他们情绪激动地大声喊:“衙门出钱为玄工玛法建造庙宇。”
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王贞仪和爱淑兰站在台阶上,衙役铆足劲敲鼓,压过喧闹。
百姓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爱淑兰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而有力:“建庙宇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有人喊:“玄工玛法救了我们,我们不能不报答他!”
爱淑兰点了点头,“小女子比你们更崇敬玄工玛法,比你们更急着建庙宇,但为了赈灾,银库捉襟见肘。放心,纪大人会禀明圣上,定会让玄工玛法的神庙遍布大清。”
有人大嚷:“你们稍微一贪就是千两,赈灾款也贪了,居然说没银子建庙宇,分明是不把百姓的要求当回事!”
这番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立刻有人附和:“老百姓在你们这些高官眼里不过是个屁!”
“不建庙宇是和当今圣上对着干!”百姓们情绪被煽动,纷纷跟风这样说。
爱淑兰面对着愤怒的人群,一时手足无措。
“她的确铁了心不建庙宇,有本事就让玄工玛法来神罚她!”王贞仪蓦地大吼。
爱淑兰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一震,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明白这是王贞仪下的钩子,于是不再伪装,以很欠打的语气说:“若玄工玛法真的是神,就让小女子去阴司大殿受罚,小女子愿意用自己的命替百姓们验证真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有的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有的则显得愤怒和不解。
拄着拐杖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颤抖着指着爱淑兰,“你这是在玩火。玄工玛法是我们的守护神,你这样做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
王贞仪同情地看着他,“玄工玛法在上,若是要罚,便罚她一人,不要牵连百姓们,连这都区分不开,有什么资格自命为神?”
爱淑兰趁热打铁,“是啊,你们口中的玄工玛法真有大神通,想必不会搞不清要神罚谁。请你们拭目以待,我相信,小女子受了神罚,就会有更大的官来建庙宇,当今圣上也会大肆宣扬,这样好的事,何乐不为呢?”
百姓们交头接耳,很快有的人点头表示理解,有的人则仍然带着担忧的神色。
随着他们渐渐散去,衙门口的喧嚣声也逐渐平息。
夜幕降临,屋子里点着温暖的灯火,王贞仪和爱淑兰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轻声聊天。
突然,王贞仪眉头微微皱起,用手轻轻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异的气味儿?”
爱淑兰脸色微变:“确实有些不对劲,这气味儿……”
话音未落,她俩一阵眩晕,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两个穿着满人服饰、梳着金钱鼠尾辫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他们的装扮怪异,一个全身素白,一个全身漆黑,正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手中拿着小瓶子,走到爱淑兰面前,将瓶子放到爱淑兰的鼻子前,轻轻一晃,然后退到屋外。
黑白无常站在门口,声音悠长:“爱淑兰。”
爱淑兰缓缓醒来,眼睛迷离,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看到黑白无常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俩来了?”
黑白无常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没有预料到爱淑兰会是这样的反应。
爱淑兰似乎有些恼了, “你俩干什么呢?走,快带我去。”
黑白无常还没来得及反应,爱淑兰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他俩的手急匆匆往外走。黑白无常被爱淑兰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只能踉跄地跟着。
王贞仪跟在身后,脚步轻盈,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动。
到达满城时,发现城门竟然大开,门卒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一路跟到了关玛法的神殿,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阴司大殿的模样。大殿门口两侧是十几个牛头马面,他们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王贞仪悄悄爬上了大殿的屋顶,揭开几片瓦,透过缝隙往里看。
大殿内,皇座上坐着清太祖高皇帝、清太宗文皇帝、世祖章皇帝、圣祖仁皇帝、世宗宪皇帝。他们姿态傲慢,仿佛真的以为自己是历代的皇帝。
爱淑兰站在大殿中间,指着他们大骂:“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冒充历代皇帝,还不快滚下来,找当今圣上去认罪。”
世宗宪皇帝站起身来,怒斥:“爱淑兰,你以为你是谁?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一群牛头马面手持钢叉冲进来。
王贞仪从腰间取出一排飞镖,猛地将朝大殿内撒去。
嗖嗖嗖……
牛头马面们哀嚎着倒下,手中的钢叉纷纷落地,发出“咣当”的声响。
“竟然在阴司大殿如此胡闹,这成何体统啊?”清太宗文皇帝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地喊:“都上,给我弄死她。”
“刺客也不能放过。”世祖章皇帝指着屋顶。
王贞仪猛地抬起腿,用力一跺。
成排的瓦片哗啦啦掉落,悉数砸在牛头马面们身上。
有的被砸中了头,有的被砸到了背上,虽然没有受伤,但都惊恐地往后退。
王贞仪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鸟轻盈落下。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如同暴雨般密集。
王贞仪来不及多想,拽起爱淑兰逃到侧门后。
箭雨如同密集的蝗虫群,不断撞击在侧门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声响。
约莫半盏茶时间,箭雨才停歇。
如此多的羽箭,只有一种可能,掌管这座满城的城守尉也参与了这场造神阴谋。
爱淑兰哪里见过这场面,躲在王贞仪身后瑟瑟发抖。
王贞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掏出一个黑圆球,狠狠地投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青黄颜色的雾气散发出来,牛头马面们一个个倒下。
等外面安静下来,王贞仪领着爱淑兰跳窗逃走。
没过多久,那几个“帝王”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悄悄地跟在后面。
王贞仪瞥见身后有人影晃动,拽着爱淑兰躲在暗处。
那几个“帝王”跟了过来,驻足在她们附近,四处张望,寻不到她俩的踪影,边用满语交谈边走远了。
“她们好像消失了,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能把全城的兵都叫过来。”
王贞仪和爱淑兰都懂满语,不禁心头一惊。
一支烟花直冲夜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原本寂静的城池仿佛被惊醒的恶兽,变得喧闹起来。
街道上,八旗兵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涌出,铠甲的碰撞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王贞仪左手握着飞镖,右手握紧软剑,准备死战。
一个低沉而急促的声音突然从她们身后传来:“快进来。”
王贞仪见一个身着萨满服饰的女子站在半开的门后紧张兮兮地招着手,来不及多想,和爱淑兰溜了进去。
“这边,快点。”萨满关上门,领着两人进屋。
这是一个简朴的居室,墙上挂着一些萨满的法器和图腾。
就在她们刚刚藏好,外面传来咣咣的敲门声。
萨满表情从紧张变为不耐烦,打着哈欠边骂边往外走。
她只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没等外面的八旗兵们开口,就厉声说:“不拦着你们胡闹就是了,还来打扰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就“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回到屋,她走到一面墙前,打开暗门,“我来带你们离开这里。”
王贞仪和爱淑兰心存警惕,远远地看着。
萨满叹气,打开火折子,率先走进暗室。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她慢悠悠地说:“你们想要出满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王贞仪和爱淑兰只得跟上,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
暗室里有一段台阶,接着开始往下走,是一条地道。空气中带着潮湿和泥土的气息。
王贞仪严肃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也不想的啊。”萨满开始抱怨:“这些年满城上下都在造神,融合汉人的神来当满人的神,对我来说,和拜汉人的祖先没区别。当今圣上一直在要求满人要和别族隔绝开来。”
“恕我不能苟同。这种做法只会让满人更加闭塞,无法吸收其他族的优点。”爱淑兰毫不犹豫地反驳。
萨满只是鄙夷地一笑,并没有回应。
“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守旧,看起来很寂寞啊。”爱淑兰调侃。
萨满长叹,余光瞥王贞仪一眼,“方碧彤还在世的时候,谁敢如此胡闹?”
王贞仪立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纪汝似帮李仙姑和我的真正原因啊。这盘大棋,一环接着一环啊。
随着地道的台阶逐渐向上,王贞仪感觉到了新鲜空气的流动,看来是接近出口了。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木制的暗门,萨满轻轻推开暗门,露出了一个简陋的院子。
王贞仪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幕依旧深沉,但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丝微光。
这时候,她听到了打更的声音,梆子的声音是一慢四快,分辨出这是五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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