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仪猛地用玄棍狠击匣子,与此同时猫着腰躲到桌子后。
没有暗器飞出的锐响。
她谨慎地探出脑袋,见匣子已被打碎。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竹筒做的滑轮组,每一个滑轮都缠绕着一圈圈铁丝,铁丝上还散发着浓浓的桐油味儿。
她没有犹豫,从地上抓起个大褂,将被打碎的机关匣子包裹起来。
走出屋子后,她招呼衙役们捡起伪装成獦狚的棉纺物,收做证据。
没有能承载巨狼的板车,只能留下衙役们照看,王贞仪和邢文明捆着夏猛先回衙门向县令复命。
临行前,她把机关匣子塞给夏小狗,“夏大胆儿叔回来了,让他修复一下。”
一路上,村民们如何被所谓的妖怪所骗,以及她如何发现獦狚是骗局,王贞仪绘声绘色地讲,邢文明时而紧张地拽着缰绳时而哑然失笑。
进城后,王贞仪突然感觉到有视线黏在背上,给邢文明使了个眼色,放慢了速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余光瞥向跟踪的那人。
那是个天生丽质出众的妇人:脸庞圆润如玉,皮肤白皙细腻,仿佛能掐出水来,一双柳叶眉弯弯如月,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灵动与俏皮,眼睛大而明亮,鼻梁挺直,鼻头圆润。
她头上戴着一块花团锦簇的手帕,系着蓝色的襜衣,浑身沾满了面粉。
待拉近距离后,王贞仪猛地从驴子背上飞跃而起,动作敏捷如同一只鹰隼,轻盈地落在妇人身后,手如鹰爪般掐住了她的后颈。
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伤害到妇人,又能牢牢地控制住她。
妇人被吓得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笃定朝邢文明说:“她就是盗墓贼们的头子。”
邢文明翻身下了驴子,轻松地笑了两声,“王姑娘,这位就是城中颇有名气的糕点厨娘,萧怡宁。公堂上那个面人就是她捏的。”
然后,他转过身,对那个妇人说:“这位是王贞仪王姑娘,是个一等一的才女,并非盗墓贼的女魁首。”
萧怡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王贞仪的目光满含敬意,然后连忙微微躬身,“民女认错人了,真是抱歉。”
王贞仪不禁心生好奇,“我看过你捏的面人,感觉是你看着我捏出来的,你和告发我的人是什么关系?”
“告发你的人?”萧怡宁先是错愕,然后摆手,“您有所不知,捏面人要想象内在的骨架,骨架不同,形态气质也不同,习武的女子骨架与其他的不同,戴着面具的面人,是某一类,而不是某一个。”
“万万没想到,连捏面人都有这么多学问。”王贞仪由衷地感慨,“改日定会登门拜访,再次请教。”
“我翘首以望。”萧怡宁热情地回应。
回到衙门后,邢文明押着夏猛去牢房。王贞仪则去后花园见县令。
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吵闹声,她不禁加快了步伐,看到崔志和几名衙役把纪汝似从一间屋子架出来。
纪汝似一边挣扎一边指着屋里里的什么人破口大骂。
王贞仪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崔志见衙役们把纪汝似架远了,才轻声说:“请方菩萨来为纪大人治腿,方菩萨嘛,菩萨心肠,怎么会坐视李巡检吐血而不管呢?这不,纪大人不高兴了,拿着刀吓唬方菩萨。”
王贞仪听说好姐妹来了,随便说了几句夏猛的事,便匆匆进了屋。
她见方碧彤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左臂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浸透,仍在为李巡检配药,不由得心疼,抱怨:“自己身上有伤不管,管这个王八羔子?”
方菩萨专注地挑草药,“在我眼中没有好坏之分。”
王贞仪知道劝不住,就转身出去,“你是低眉菩萨,我就是怒目金刚,我去惩治姓纪那个王八蛋。”
她追了出去,遇到拿着账本、捋着胡子心算的师爷,借了一册账本,追到东花厅。
远远地看见纪汝似被崔志和衙役们轮番恭维仍气得吹胡子瞪眼,她就装作摇头晃脑读书的样子走过去, “纪文达公自言乃野怪转身,以肉为饭,无粒米入口,日御数女。五鼓如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不可缺者。此外乘兴而幸者,亦往往而有。”
纪汝似听到羞辱自己父亲的话,立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夺了衙役的佩刀,一瘸一拐地冲向王贞仪,怒吼:“王贞仪,你这个猪狗养的婊子,老子非要砍死你不可。”
王贞仪心中冷笑,待他近前,一脚踢飞佩刀,几乎是在同时,旋身一肘顶击在纪汝似肚子上。
纪汝似疼得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但随即抓住王贞仪的腿,张开嘴要狠狠地咬。
王贞仪矮身,一耳光将他抽翻。
纪汝似右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响,擦了下嘴角,见是血,双眼猛得瞪大,然后竟如孩子般在地上打滚,哭腔着喊:“王贞仪,你这个婊子,老子救了你,你就这样报答老子的,早知道,老子就不让大内侍卫们走了……”
王贞仪自知理亏,略一沉吟,高声说:“纪大人,女牢里有个新鲜玩意儿,你不去瞧一下,算是这辈子白活。”
哭闹声戛然而止,纪汝似见王贞仪神情严肃,脸上的笑如涟漪般晕染开,“是哪个尤物坐牢了?要献给本大人?”
王贞仪露出戏谑的笑,“比尤物更尤物,绝对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夜半,女牢,王贞仪住过的牢房里。
纪汝似连打呵欠,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信了你的邪,来这儿受罪。”
王贞仪在心里嘀咕:难不成只是偶尔有哭声?
忽然有低泣声响起。
纪汝似吓得一个激灵,大骂:“臭婊子,大半夜哭什么哭,吓死爷了。”
王贞仪指着墙,笑而不语。
然后又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响起。
纪汝似顿时睡意全无,“你的意思是墙在哭?”
王贞仪笑着摇头,“是十五年前姓夏的神婆一家的冤魂在哭。邢班头说案宗里会有线索。李家父子两代巡检。”
纪汝似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去架阁库啊。”
架阁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味,打开房前屋后的窗子,尘土扑面而来。
案宗摆放得很乱,简直是杂物库。
他们只能从堆积如山的旧纸堆里查找。好在知道年份,省了不少力气,找到相关的卷宗,如获至宝地小心翼翼翻开。
可是,直到翌日鸡打鸣,才终于从字里行间找到了一些线索:
十五年前,有人告发夏村的夏鸿飞一家做打旱骨桩。
当年朝廷刚下严令。此举被看做是对朝廷的挑衅。
一级一级地上报,层层加码,当今圣上要亲自过问。毫无疑问被当成杀鸡儆猴的案例。
夏鸿飞、夏鸿飞的母亲和妻子被关在一个牢房,由多人昼夜交替地看管。
然而,某晚李巡检去监牢查看时,却发现夏鸿飞一家已经喝毒身亡。
在审问过程中,女牢头、伴婆、官媒婆、稳婆、禁卒妻、牢头被活活打死。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纪汝似揉着干涩的眼,“这案子里有很多猫腻,你们想啊,这事儿闹到当今圣上那里了,就因为罪犯喝毒身亡和一群小人物被打死就不了了之,绝对不可能。”
王贞仪和崔志相视一眼,都信服地点头。
“以我的经验判断,这个案子里藏着什么,一个让当今圣上投鼠忌器的人或事。”纪汝似语气变得极为肯定。
“难道李巡检权势通天,让当今圣上都忌惮?”崔志脱口而出后,立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更怪的是,若这案子里真藏着什么了不起的人或事,当今圣上会抹除这个案子,怎么可能置之不理,还任由会哭的墙存在呢?”纪汝似突然笑了,“这个案子并非不能碰,咱们定了李巡检的死罪就收手。”
“疑点是,关在牢里很多天都没事,为什么李巡检一到,他们就喝毒了?”王贞仪神情凝重地起身,“立即抓捕,对他严加审问。”
天色微亮,纪汝似、崔志和王贞仪领着心腹衙役们悄悄进了后花园。
来到主屋前,邢文明一脚踹开了屋门。
门板发出刺耳的尖叫,仿佛是死者的哀嚎。
衙役们手持佩刀,冲进了屋子,围住躺在床上的李巡检。
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地上,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李巡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像是被水浸泡过的宣纸。
"李大人?"邢文明轻声唤,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回应。
他走近几步,借着月光看清了李巡检的脸——那张平日里威严的面孔此刻扭曲着,双目圆睁,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李巡检的肩膀,触手冰凉,更让他心惊的是,李巡检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皮囊里装着的不是骨骼,而是流动的水。
手颤抖起来,他连忙后退几步,却不小心踢翻了床边的铜盆。
盆中残留的黑色液体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凑到鼻端——是血,但混杂着某种刺鼻的药草味。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突然从窗外灌入,吹动了床头的帷幔。
邢文明这才注意到,床头的墙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用鲜血勾勒而成,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符号周围散落着几根黑色的羽毛,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毛发。
他的目光顺着墙壁往下,发现地上散落着一些干枯的草药。
更让他心惊的是,草药旁边还摆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上面沾满了暗褐色的血迹。
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快步走到门前,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李巡检的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黑色的液体从七窍中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衙役们因恐惧而哆嗦,不安地转头看向刚进屋的纪汝似、崔志和王贞仪。
他们中的一个胆子最小的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贞仪捡起那些草药,脸色阴沉,“这是曼陀罗和乌头,都是剧毒之物,现场看上去像是巫术。”
“先封锁消息,以十五年前的案子为重,尽可能找到当年知情人。”纪汝似目光落在邢文明脸上,“你不想当巡检?不立功怎么能行呢?”
邢文明深出一口气,躬身,“两位大人,这些年我一直有个疑问,李家在这个案子后没几天就一夜暴富,我想,李家其他人应该对当年的事知情。”
崔志不安地搓着手,“李家势大,恐怕逼得太急,反噬自身。”
“邢班头,不,邢巡检,你只身一人去李家,说李巡检得罪京城一个没实权的官,被打得吐血,让李家的主事人和长辈都到衙门,显示在本地的财势,软硬兼施。”纪汝似坏笑着说。
崔志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纪大人,真高啊。”
纪汝似哈哈笑着圆鼓鼓的肚子,“我老爹一肚子墨水,我是一肚子坏水儿。所以嘛,我老爹一生郁郁不得志,我却非常受当今圣上恩宠啊。”
邢文明看这架势,是要稳稳当巡检了,暗喜,大步流星地出去,太过激动,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