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晨光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穿过庭院枫叶的缝隙,在雅致的人造山水上洒下碎金。顾淮竹只穿着睡袍,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他目光沉静,看着楼下。
保姆正耐心地哄着睡眼惺忪的余子显。小男孩六岁,正是黏人的年纪,小嘴撅得老高,不情不愿地任由保姆帮他套上崭新笔挺的小校服外套,嘴里嘟囔着:“不想去新学校…不认识…”
“显显,”顾淮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下去,带着一种温和的安抚力,“新学校有特别大的积木城堡,还有能画画的沙地,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吗?”他边说边走下楼,来到庭院。
看到顾淮竹,余子显眼里的委屈更浓了,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妈妈…我想在家…”
顾淮竹蹲下身,视线与儿子齐平,伸手仔细地替他把歪掉的领结扶正,动作温柔:“勇敢一点,宝贝。就像你最喜欢的恐龙一样。放学回来告诉妈妈,新学校最好玩的是什么,好不好?”
他身上那股清冽平和的茶香信息素,像一张温柔的网,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小小的Alpha,带来安心的力量。
余子显吸了吸鼻子,在顾淮竹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吧。”他牵起保姆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门口等候的车子。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顾淮竹脸上那层柔软的温情才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坚硬冷静的礁石。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转身上楼,动作利落地换上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系上银灰色的领带,搭配着领带夹。
镜子里映出的Omega,二十六岁的脸庞依旧年轻俊美,但那双眼睛里沉淀的不再是少年时的恣意,而是经过淬炼的冷静与锐利。
下楼时,余向松已经在客厅。他同样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习惯性地微蹙。
二十七岁的Alpha,身上褪去了几分少年气,多了几分掌控全局的沉稳,雪松信息素收敛得很好,却依旧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目光在顾淮竹身上停留一瞬,没有多余的话。
“走吧。”余向松收起手机,言简意赅。
“嗯。”顾淮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加长的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京都清晨的车流。车内空间宽敞,隔板升起,将司机隔绝在外。两人分坐两边,像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余向松继续在平板电脑上处理邮件,指尖滑动。顾淮竹则摊开一份厚厚的文件,专注地审阅着,偶尔用笔快速标注。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电子设备微弱的嗡鸣在车厢里流淌。空气里,清茶与雪松的气息各自盘踞,互不交融,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紧绷的平静。
沉默持续了许久。余向松处理完一批邮件,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顾淮竹专注的侧脸上。
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那份心无旁骛的认真劲儿,让余向松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那个在盘山道上,眼神像小豹子一样亮,非要跟他一争高下的少年。
“你那边,青锐科创,都准备好了?”余向松打破了沉默,声音没什么起伏。
顾淮竹没抬头,视线依旧锁在文件上,声音清晰冷静:“核心人手昨天都到京都了。我们这边关于怎么让车子跑得更好更省电的方案,还有怎么控制成本的办法,昨天下午内部已经敲定了。今天谈的重点,是你们岳阳公司能不能把电池系统里那些关键的数据接口开放给我们用,还有接下来一起做测试的时间安排和谁负责什么。”
他的话说得干脆利落,直指核心,没一句多余的。
想在关西市场里站稳脚跟,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将来关西一定是块香饽饽,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这块肥肉。
余向松微微挑眉。顾淮竹的“青锐科创”是他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和余家顾家都没关系,专门研究怎么让电动车的“心脏”——电机和控制系统更聪明、更有劲儿。
余向松的“岳阳公司”则是余家的重要产业,尤其在电池这块儿根基深厚。这次合作,是两家公司第一次深度捆绑,一起给一家大汽车厂造新一代的高性能电动车平台。
响应国家的绿色政策,近几年电车的风头隐隐盖过了油车,顾淮竹的公司本就是做科研方面,抓住了风头,深入研究有关电动车方面。
顾淮竹今天是代表他自己的青锐科创,来跟余向松的岳阳公司谈生意的。
“接口开放多少,我们技术部那边有顾虑,怕核心东西泄露。”余向松陈述事实。
“怕被学走,这心情我理解。”顾淮竹终于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的针,直直刺向余向松,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
“但既然要合作,总得拿出点诚意和效率来。连最基础的电池运行数据都不肯给全,测试起来就得像蒙着眼睛走路,一步三回头,费时又烧钱,最后耽误的是整个项目上市的时间!余总,市场不等人,我们是在跟时间赛跑。”
他的话像锤子,一下下敲在关键点上,那股清茶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进攻的意味。
余向松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不再是昨夜惊醒时的片刻迷茫,此刻燃烧着在商场上开疆拓土的决心和自信。
这种毫不掩饰的锋芒和野心,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余向松心中那层裹了多年的、名为“责任”与“麻木”的厚茧。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盘山道上,为了超他车而把油门踩到底,眼睛亮得惊人的少年顾淮竹。
“成本这块儿,”余向松没接接口的话茬,转而指向顾淮竹手里的文件,“你们青锐压价压得太狠,尤其是买电池芯的价格。压太狠,东西质量可能就保不住了。”
“成本是算出来的,不是拍脑袋想的。”顾淮竹立刻反驳,翻开文件精准地点着几页图表。
“我们查了全球几家最好的电池厂过去三年的报价、出货质量和到货时间。我报的这个价,是在保证电池芯是顶级好货的前提下,通过集中下单、签长期合同,还有引入几家我们青锐自己试过、质量不错但名气没那么大的新厂子,完全可以做到的!
“牺牲质量?余总,青锐的命根子就是东西又猛又可靠,这一点上,我们比你们岳阳更怕砸招牌!”他逻辑清晰,证据扎实,语气斩钉截铁,寸步不让。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绷得更紧了。两个强大的气场在无形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余向松看着眼前这个据理力争、寸土必争的顾淮竹,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不再是昨夜回忆里沉重的枷锁感,而是一种……带着刺痛感的、久违的鲜活。
这才是顾淮竹。剥开“余太太”的温顺外衣,撕下“完美Omega”的优雅面具后,那个骨子里燃着火、追求顶尖、绝不轻易低头的顾淮竹。这份锋芒毕露的野心,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余向松冰封心湖的一角,让死水起了微澜。
他觉得,这样……或许也不算坏。
总比那个被家族联姻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优雅空壳的顾淮竹,要生动得多。
总比那个因被人抛弃嘶吼哭泣的顾淮竹好。
总比那个自顾自走向海里,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的顾淮竹好
“数据准备得确实很充分。”余向松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沉稳,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我会让技术部和采购部再仔细看看,下午给你个初步回话。至于数据接口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顾淮竹毫不退让的眼神,做出了决定,“就按你们希望的,开放到你们需要的那个程度。但青锐必须签最严格的保密合同,而且我们岳阳要派人全程盯着,确保数据只在项目里用。”这是关键性的让步!意味着青锐能拿到他们最需要的核心电池运行数据。
顾淮竹眼中锐利的锋芒瞬间化为灼灼的光彩,他立刻伸出手:“一言为定!保密协议和你们派人监督的事,我让法务马上跟你们对接。”
这一次,余向松没有犹豫,伸手与他用力一握。掌心相触的瞬间,不再是五年前婚礼上冰冷的触碰,而是两个年轻掌舵者之间基于实力和判断的契约。那股沉稳的雪松气息,似乎也松动了一丝,不再那么沉重迫人。
车子驶入“岳阳集团”气派的现代总部大楼。两人下车,在助理和安保的簇拥下,走向顶楼会议室的专属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
镜面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一个沉稳如山岳,掌控全局;一个锐利如出鞘之剑,锋芒逼人。
空气里,清茶与雪松的气息依旧界限分明,却又在无声中达成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
顶楼会议室,视野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都繁华的街景。长会议桌两边,岳阳和青锐的核心团队分坐两侧,气氛严肃。
会议开始,项目负责人介绍完进度,焦点很快集中到两家技术怎么“合体”的关键点上。
岳阳的技术总监先发言,对青锐提出的电机控制方法在某些特别费劲的路况下(比如爬陡坡、急加速)的安全性提出了疑问,担心电机过热,建议增加额外的保护装置,但这会增加不少成本和系统的复杂程度。
顾淮竹没让自己的技术负责人回答,而是直接拿起激光笔,走到大屏幕前。他调出复杂的图表和模拟测试结果,条理清晰,语速快而有力:
“王总监的担心是基于老办法。我们青锐的第三代技术核心,是给车子装了个‘智能体温计’和‘聪明大脑’。”
激光红点精准地落在几条关键曲线上,“它能实时监测电机最细微的电流波动和内部最热点的温度,提前零点几秒就做出反应,自动调整电流大小和分配方式,把危险的高温扼杀在摇篮里。额外加保护装置?”
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锋芒的弧度,“那是技术不够硬才需要的东西。我们要的是在极限边缘跳舞的极致性能,而不是裹着厚棉被走路的安全!我们要做到的是让电车能和油车一样,带给顾客极致的体验”
他的话犀利直接,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专业气场,瞬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那股清茶香仿佛也带上了一种无形的威压。
岳阳的高层面面相觑,有人皱眉,有人沉思。余向松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目光深沉地锁在那个站在屏幕前、光芒四射的身影上。
阳光透过玻璃,为顾淮竹镀上一层金边。他专注、强势、为了自己的公司和信念寸土必争。余向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沉寂多年的血液,似乎被这种纯粹而强大的进取心,微微点燃了。
他想起了顾淮竹在赛道上超越他时,那同样不顾一切、耀眼夺目的眼神。
“顾总的方案,理论和模拟结果很漂亮。”余向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但真金不怕火炼,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我提议,在接下来的实车联合测试阶段,重点就验证你们这套‘智能体温计’在最费劲、最极端路况下的实际表现。用跑出来的数据说话。”
他没有否定顾淮竹的激进,而是提出了一个务实的验证路径。这既是对顾淮竹能力的挑战,也是一种变相的支持——他给了青锐证明自己的机会。
顾淮竹迎上余向松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扬起一抹带着战意的自信笑容:“正合我意!岳阳准备好测试场地和车子,青锐的工程师随时到位。我们会用实打实的数据证明,安全和高性能,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他的目光扫过岳阳的技术团队,带着一种“等着瞧”的锐气。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更加激烈。在后续的零部件采购成本上,双方更是针锋相对。顾淮竹对岳阳提出的几个关键零件的报价提出强烈质疑,拿出详尽的国际市场比价和几家替代厂家的方案,寸步不让地压价。岳阳的采购总监脸色难看,几次看向余向松,希望董事长能压一压这位过于强势的合作伙伴。
余向松却始终没有开口偏袒己方。他更像一个冷静的裁判,只在关键节点提出原则性意见。
他看着顾淮竹据理力争,为了青锐的利益火力全开,那份久违的、属于少年顾淮竹的倔强和不服输,在商场的博弈中以一种更成熟、更致命的方式重现。他心中那个冰封的角落,似乎又悄然松动了一分。
也许,让这只暂时收起利爪、困在笼中的鹰,重新展翅搏击长空,并非坏事。至少,这京都的棋局上,终于有了一个能让他提起几分兴致、甚至隐隐感到期待的对手。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一缕微弱的火苗,试图融化经年的寒冰。
会议在中午休会。双方团队各自整理资料,低声讨论。
顾淮竹合上文件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京都。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清茶香的气息依旧锐利而充满力量。
余向松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不远处,同样望着窗外。
“胃口不小。”余向松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顾淮竹没有回头,嘴角却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余总,时代变了。车这片新战场,只守着老地盘,可当不了领头的,近几年我看那个万协可有超越岳阳的趋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知道外面都在说什么吗?万协可能成为…不已经成为第二个岳阳了,他们也来京都了。”
余向松沉默了片刻,目光从繁华的街景移到顾淮竹年轻而坚毅的侧脸上。阳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那份锐气和野心,仿佛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许久,余向松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吸了口气,目光深沉地望向远方天际线。
“让他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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