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和球球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那个有点阴郁和沉默寡言的男人是在寒冬腊月搬进了这条巷子,谁也没有见过池临清的母亲,邻居徐姨问过一嘴,一对上他父亲茫然苍白的脸想要问的话也莫名其妙停在了嘴巴,他的身体也不好经常生病,想来,池临清是随了他父亲。
奶奶还说,池叔叔很少说话,人找他说个三四句,他才勉勉强强回了一句,不是说他人不好,他很喜欢分享自己种的草莓和蓝莓,还会和徐姨学着做面、做饺子和做包子。
但人一和他多说了几句话,整个人又抱起在摇篮床上攥着垂下的球球发呆的池临清,他总是借口换尿布什么的,这种情况多了,大家都知道池叔叔是个社恐。
池叔叔很爱他的小孩,他的沉默寡言只对池临清失效,天气好他会抱着池临清去后院支张椅子晒太阳,天气不好就在屋里逗着坐在自制小秋千上的池临清玩,天上打雷他会哄,轻拍怀中小孩的脊背,柔声哄着:“苗苗,苗苗,好苗苗,天上打雷不怕不怕,爸爸保护你。”
诸匹匹的年纪和池临清差不多大,住在附近的诸妈妈抱着诸匹匹经过,看见池叔叔拉着池临清的两只小手教走路,修长白皙的手掌耐心地带着池临清踉踉跄跄的走:“再走一步,再走一步,苗苗好棒。”
池临清呆呆的,走路还不稳当,刚往前走几步就呆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一个方向,无论池叔叔怎么哄,都不肯再走一步,等池叔叔靠近便直接扑进池叔叔怀里耍赖撒娇。
她看了好一会儿,将怀里的诸匹匹抱下地,两个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诸匹匹伸出他的爪子作势要捏池临清的脸,池临清躲了躲又埋进池叔叔怀里。
池叔叔摸了摸池临清的头,知道他是害羞了,他低头和池临清脸贴脸,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能不能听懂大人的话,但看池临清的回应,好像是能听懂的,还有模有样地回应。
小小的池临清轻轻点了点头,池叔叔就将怀里的池临清翻了面坐在自己的腿上,这样池临清就能和诸匹匹面对面咿呀咿呀说着他们小孩子的话。
池叔叔盯着诸匹匹,突然问:“你家小孩是大功德之人,有福气很可爱,他感冒多久了?”
“有个三四天了。”诸妈妈被池叔叔夸人的技术哄得一愣一愣的,随后眼前一亮,她一听池叔叔谈到诸匹匹的感冒,作为妈妈,就忍不住拉着人说了很久,“皮皮平时不感冒,一感冒就很严重,头疼死我了。”
池叔叔一手抱着池临清,一手忍不住蜷了蜷,他询问:“我可以摸摸他吗?”
“当然可以,皮皮很喜欢你呢。”诸妈妈将诸匹匹的头仰起来,一双干净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池叔叔,然后弯了弯,朝池叔叔甜甜的笑笑。
池叔叔带着池临清的手屈指抵上诸匹匹的额头,清清凉凉的感觉渡入了诸匹匹的身体,身上的不舒服一通消失。
杂病褪去,浊目清明。
诸匹匹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蹭了蹭池叔叔的手。
池临清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他着急的将自己的小脸塞到池叔叔手心,重复道:“摸,摸。”
诸匹匹抓了抓池临清衣服上的毛绒球,跟着说话:“球,球。”
“苗苗是个粘人的小孩呢,要是我家皮皮和苗苗一样粘人就好了,我一撒手,他就爬没影了。”诸妈妈苦恼得很,不多时她想到了什么,快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界面给池叔叔看,“两个小孩都到了学步的时间,我们加个好友一起拼单买学步车吧,还能便宜点。”
“好。”池叔叔看到屏幕上的学步车,低头看了看掌心乖乖看着自己的池临清,他用力点了点头加上诸妈妈的联系方式。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诸妈妈一有什么有好看的孩子衣服,好玩的孩童玩具,第一个分享给池叔叔,池叔叔一般是面无表情的回,结果第二天池临清便穿上好看的衣服,玩着新买的玩具。
等到池临清走路利索了,两个小家伙便穿梭在巷子里,有时候诸妈妈和奶奶找不到人吓得要死。
只有池叔叔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寻着摇曳的叶子找到了两大两小,两个小家伙都蹲着脸上脏兮兮的,怀里还抱着老猫的爸爸妈妈,扭头看到池叔叔,池临清脚步顺溜地抱着猫猫走过去,他俏皮得很,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可爱,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池叔叔,诸匹匹也抱着猫猫跑过去,跟着一起看池叔叔。
面对两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池叔叔心软得一塌糊涂,在问了周围邻居的意见在老楼后面的小院给两只猫猫安了家。
在那段模糊的时光,两个小家伙时常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在巷子里,渐渐成为了一对很好很好的朋友。
但这些事都是奶奶和妈妈告诉诸匹匹的,他们口中的池叔叔他只有一点点印象,温温柔柔的,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很舒服,再多的他和池临清都记不清了,妈妈说池叔叔因病去世的时候他们还在不记事的年纪,不记得也很正常。
池叔叔就这么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要不是有那间房和后院的猫屋,似乎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匆匆而来的过客不只是池叔叔一人,客厅的灯年久失修,上一次修还是那个张叔叔回来的时候,池临清总是不在意,以前还好点会修个几次,但现在就算有人提醒,也时常想不起来去修。
是这样的,早在苗润青从那座宅邸离开,来到这栋小小的甚至说得上破旧的小房子,他摸过咿呀作响的书桌和已经装不下池临清身高日渐增长的床架。
苗润青远远比系统预料的还要熟悉这里的一切,他会去打开离厨房最近的那间早已无人居住的房间,里面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只有贴着翻卷变黄贴纸的衣柜还留着几件故人的衣裳。
也不止这些,这栋房子其实还有很多他们留下的痕迹,譬如弯弯曲曲的木制书柜有着一道一道测量身高的刻痕,收纳筐里还有一两岁婴幼儿的小衣服和小鞋子,有木头做成的各种小玩具,还有夹在相框里的梧桐叶。
这些琐碎的痕迹每一处都在告诉回到这里的苗润青,这里住着一对父子,一对过着稀松平常和温馨日子的一家人。
系统还记得那天苗润青的样子,一整天都是失魂落魄,屋里那么多的痕迹他像是第一次看到,很茫然,很无措。
他怔愣着逛完整栋房子,最后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地上呆看那副相框,喃喃自省:“我不记得了。”
“是过年那会儿,不,不对。”诸匹匹刚说马上摇头反驳自己的话,“要更早一点对吗,去年秋天你还会找人来修灯,是年底的时候吗?”
诸匹匹看向了对面乖巧坐着的苗润青,微顿,然后异常笃定道:“是年底。”
“我们每天都在一块,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十二周还是十三周,是圣诞节,还是……”
“是元旦那天。”苗润青打断了诸匹匹的猜测,紧抿着唇,他抬头和皮皮对视,直接告诉了他真相,“我在元旦那天就已经死了。”
“瞒着我,瞒了这么久。”诸匹匹僵住,他欲再说些什么话,看见苗润青苍白的脸色也咽了下去,“那些药对你还管用吗?”
“我死了之后,那些病都跟着一起消失,只是当天没多烧纸的话,身体会逐渐无力,最后……”苗润青惨白着脸,他不敢继续往下说深怕皮皮会更加生气,摇了摇头,系统一个球,明明知道诸匹匹根本看不见,也跟着摇摇头,“对不起皮皮,我瞒着你,是我不对。”
诸匹匹真的要被气坏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闷闷道:“球球,我又发现了,你有一句话气死人的本事,我马上就要追随你而去了,死因就是被你气死。”
他要哭出来了,背过身难过道:“你不能这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你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独一有二。”苗润青着急的跑到诸匹匹的面前,他语无伦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不绝交,不绝交。”
“除了奶奶,就只有你会等我。”苗润青试探性的拉住诸匹匹的手,微垂眼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紧张道,“皮皮,不生我气好不好?”
诸匹匹气笑了,一时间从气愤的情绪里出来,他质问道:“那个二是谁?”
苗润青没想到诸匹匹的重点会放在那个二上面,沉默了一秒,没细说:“是只小鸟。”
“那我能接受。”诸匹匹的情绪也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擦去被气哭的眼泪,坚定道,“我要帮你,哪怕失败了也不怕。”
“生气还是要生的,你别说什么对不起,忍了这么久,累坏了吧。”诸匹匹翻了翻苗润青的书包,果然翻到了那一打黄纸,他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盆,一边找打火机,“一边瞒着我,一边还要装模装样的学习,有时候还得避着人偷偷给自己烧纸。”
他找到打火机,打了打能点火,他转头自然地问道:“怎么烧,是这么烧吗,直接烧可以吗?”
“已经很晚了皮皮,这个点不适合你烧。”苗润青拿着菜刀砍出一道口子,随后拿过诸匹匹手里的打火机,他点了点活就烧了几张,烟雾缭绕,他长睫轻颤,“晚上活人的阳气减弱可能会沾染阴气,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粘上你。”
苗润青极其有经验地告诉诸匹匹:“皮皮要烧纸的话最好的方式是去坟头烧,一般要拜完才能烧,我没这么讲究,你直接就可以烧白天黑夜都行,我不会伤害你,但千万不要拜错人,晚上点活人的阳气会减弱,就像我刚刚和你说的,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诸匹匹不说话,脊背已经开始害怕地颤抖。
苗润青显然发现了,他尽可能以轻松的语气和诸匹匹说:“但我死的地方在学校,烧纸很麻烦。这种外力因素没法去坟前的,就得等天黑去十字路口,常烧纸的地方你已经发现了,就在小猫窝附近,用木棍画圈,西南角留个口,圈内烧给我,圈外是给住在附近的过路费。”
“而且一定要等纸钱彻底烧成灰才能走,中途要是灭了火,必须重新烧才行。”苗润青仔细回忆整个烧纸的流程,补充道,“灰烬绕着走,千万别踩也别跨过去,也绝对不能带回家,会把煞气带回去。”
说完,苗润青侧身温声问:“皮皮,你那么害怕,还要帮我吗?”
诸匹匹的手抖了抖,迅即笃定道:“你会赶走他们的不是吗?”
“啊,皮皮你还挺看得起我的。”苗润青的气色好多了,他盯着火星慢吞吞道,“我应该能保护你,如果是以前的话,保护你不在话下。”
“行吧。”诸匹匹垂眸也盯着那即将变成灰烬的火星,沉默了一两秒,他扭头盯着消瘦的苗润青,轻声道,“告诉我吧,我想帮帮你。”
苗润青也沉默,顿了顿,告诉诸匹匹一个惊天霹雳的事情:“事实上,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死之前我昏迷了一小会儿,中途醒来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也没看清对方的脸。”苗润青注意到诸匹匹的担心,他安抚地拍了拍皮皮的手背,告诉他,“没什么感觉,我很庆幸,那只是一瞬间的痛苦,没太折磨我。”
“怎么可能不痛。”诸匹匹小心翼翼捏了捏苗润青手心的肉,看着他手心里的三条线,莫名想起了同学间流传的生命线、事业线和爱情线。
三条线参差不齐,似乎象征生命线的那条最短,他皱了皱眉,觉得同学们说错了,这条应该是爱情线,他这么想,注意力偏移,对苗润青说道:“你的爱情线真短。”
“怎么可能!”苗润青一下子就急了,他摊开自己的手心比诸匹匹还要了解这些线,他指着最长最平稳的那条线告诉皮皮,“我的爱情线最长最久最平稳了,一百年一千年都不会变的那种。”
“好好好。”诸匹匹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他看着恨不得抵在他脸上的手心,敷衍地回了一句,“那你的事业线可真坎坷,不仅长还错综复杂,真让人看不懂。”
系统忍不住了,原本他还心惊胆战地气都不敢喘一声,现在好不容易找准机会,他赶忙道:【哎呀,你们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题外话,不是要讲生死门的事情吗,怎么又偏到这些玄乎骗人的东西上了。】
【对哦,统统,我差点忘了,谢谢你。】苗润青瞪圆眼睛,立马收回手和诸匹匹谈正事:“和我一样的同类,我有了些眉目。”
诸匹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苗润青突然恢复的正经,就直接接受一连串信息。
“高三一班的方缓和王杰,高三二班的何玲,高三四班的林青,高三六班的陈贝乐,高三八班的我和严春潮。”
“严春潮,还有他?”诸匹匹拧眉,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严春潮这种脾气好,性格稳定,平时乐于助人又很低调的人,对池临清和严春潮这类人下手,动手的人或许情绪不稳定又具有目标性。
其他的人或多或少有和他们两人一样的特点,他还有一点没想到的是,这人连女生也下得了手。
诸匹匹很快领悟苗润青之前的想法,他直接道:“你有什么想法,要试探他们吗?”
“对,我想通过他们知道更多他的细节。”苗润青点了点头,他看向坐在诸匹匹肩膀上的系统,无奈道,“他太难找了,有时候我感觉他就在人群中看着我们。”
诸匹匹还蹲在铁盆前,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脸上没有之前的活泼,有的只是黯然且难以掩饰的惶恐,握着黄纸的手还颤抖,听完苗润青的话,他强装镇定地问:“怎么做?”
“我还没有思路。”苗润青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诸匹匹想到的东西,垂眸平静道:“只有找到杀人凶手才能解开循环。”
诸匹匹又问:“抓到后呢?”
苗润青语气轻松,他朝诸匹匹笑了笑,然后道:“在一道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门前把他交上去。”
诸匹匹追问“那你们呢,你呢?”
“其他人我不知道,我的话……”苗润青犹豫了很久,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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