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一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在桑萘的耳朵边响起。
桑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仿佛到了极限,她腿一软跪了下来。
喉咙间涌起腥甜,模糊间她看见自己吐出一口血,一只黑乎乎的虫子在血水中挣扎着,没一会就不再动弹。
周围很吵杂,但是她听不清。桑萘抬头什么也看不清,眼睛像蒙了一层纱。
“桑萘……”
朦胧之中桑萘听见有人喊她。
之前的薄纱不复存在,桑萘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少年。
有着一双如早春般和煦的眉眼,脸部线条流畅,他墨发高高束起,长发摆动着,本应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但却被那半张脸上骇人的红给毁了。
少年高挺的鼻梁上溅落了一滴红,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
他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奔向桑萘,周边舞动着的人和刀剑都不能够抵挡他。
深蓝色的衣摆飘摇着,镶边的白色丝线犹如拍打而起的朵朵浪花,有血从衣角滴下。
桑萘迷迷糊糊的就要倒地,然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下巴抵在那人的肩膀上,她嗅到了血腥味。
她感觉到指尖下的身躯在颤抖,搂着她的双臂越发得紧。
桑萘只看到眼前飘扬的束发带,与他身穿的衣服是一样的深蓝色。
有湿热的液体滴在她的颈部,滚烫得似要将她的皮肤灼伤一般,她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服。
下一秒,世界归于黑暗和寂静。桑萘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晕了。
等桑萘从床上爬起来时天已大亮,她格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胸口格外的闷。
她打开房门走出来时,初春的清新才让她没有那么烦闷。
太阳初升,四周都是带着生机的浅绿,霁州的春天很温暖。
柳枝长出新芽,小池塘中有因鱼儿游动而泛起的层层水波。
柳树之下有个身材欣长的少年,他抱着剑靠在树干上,微微低着头,束起的墨发和蓝色的发带一起飘扬。
在他的脚边有一只正在撒泼打滚的狸花猫。
狸花猫在他的靴子上滚来滚去,是在撒娇求摸摸,少年却不为所动,依旧只是低着头看着它撒泼。
“许宁归?”桑萘喊他。
看到临云酒庄的喵大王这么亲近他,桑萘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
她走过去,许宁归就抬头看她,那双眸子一如初春般和煦。
“嗯。”
许宁归直视桑萘。
“你是在等我吗?”
桑萘边说边蹲下身想摸摸喵大王。
喵大王屁股一撅就优雅地走猫了,丝毫不为桑萘那忧伤的表情而停留。
她只好愤愤不平地起身,嘀咕一句,“坏猫,喜新厌旧。”
喵大王是临云酒庄养了三年的狸花猫,与桑萘最不亲近。
桑萘只好幽怨地看了许宁归一眼。
为什么他才来半个月就能得到喵大王的芳心?
许宁归不知道桑萘这样看他是什么意思。
“嗯,我在等你。”许宁归看着桑萘的眼睛。
“你要去周都,”他微抿了抿唇,看着她道:“我不能和你去吗?”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那我们就一起吧。”桑萘笑起来,半边脸上露出一个小酒窝。
她确实要去周都,如果留许宁归在这里的话,他估计会不适应吧。
许宁归是半个月前桑萘她爹爹带回来的人,桑萘看到他时,一个大跳后退,吓得魂都快飘走了。
一个月前桑萘就开始频繁的做梦,梦里光怪陆离,她见过的,她没见过的面孔都有。
她梦到过许宁归,就连他手中抱着的那把剑鞘上水波纹路都一模一样。
所以在真正见到许宁归的时候,桑萘都说不出话来。
她爹爹让她好好带许宁归熟悉一下临云酒庄。
至于为什么是让她么,她爹爹说她作为临云酒庄的少庄主要照顾一下新人,然后他自己收拾收拾去找桑萘阿娘了,已经半个月没踪影了。
然后桑萘发现许宁归不太爱说话,不喜欢跟别人亲近,只会和她讲话。
要是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的话,他估计会很不自在。
桑萘在见到他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梦,应该是个预知梦。
但是梦累太混乱了,太模糊了,桑萘就只看到了临云酒庄覆灭的场景。
而刚刚她梦到自己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总之就是不太好。
但梦中的自己好像很信任许宁归。
不过在临云酒庄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视为亲人。
“你是想和我一起去吗?”
桑萘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的,左半边脸上有一个小酒窝。
“想。”
“好。”桑萘转身,“那我们先去用早膳再出发。”
她裙摆飞扬,飘扬的裙摆成了一片绿色的青山。
许宁归走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周都里霁州不算特别近,马车要走七天才行。
车夫甩着鞭子出发,桑萘和许宁归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
虽然这个梦非常的模糊,但能提取的线索还是不少。
她梦见一个很瘦弱的男人,眉骨上有一条疤,鼻梁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梦中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枚雕刻着莲花的白玉,这玉至关重要。
好在这人特征非常明显,好在临云酒庄有个消息灵通的江铭。
江铭说那个人是周都做布匹生意的李家大少爷,名叫李子殷。
江铭说找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耗费了他不少功夫,桑萘给了他不少银钱才让他闭嘴。
此去就是为了找到李子殷,并且找到那个白莲玉。
在梦中临云酒庄满庄覆灭。
既然知道,那就要去改变,无论怎么样,桑萘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灰飞烟灭。
她所要改变的事挺危险的,她只是想先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人和玉。
她不想任何人提前卷入这个事情,所以打算自己去的。
许宁归的话她打算到周都就让江铭带他玩玩。
桑萘看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许宁归默默撇了撇嘴。
要是没有人带着许宁归的话,他估计会被人拐走吧。
两天前他们路过藏书阁时,许宁归看着藏书阁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上面写了。”
她之前因为走累了,觉得藏书阁这种地方不用介绍的,就没有说。
“嗯?”许宁归闻言抬头,看了半天才微微歪头看她,“不知道。”
“……”
藏书阁这三个字那么大,你看不到吗?
“藏书阁。”
桑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认识字?”
“你不知道那些字是什么意思吗?”
“嗯,我不认识。”许宁归回答很干脆。
桑萘:“……”
然后她决定请一个夫子教他。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请,只来得及教会他怎么写自己的名字,还有临云酒庄。
知道临云酒庄这个名字,他就永远可以回家。
其他的不知道也没关系,先让许宁归好好在周都玩一下就行。
天色渐暗,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前,桑萘和许宁归吃了点东西才休息。
桑萘后半夜时又做起了梦。
她看见一个半身是血的青年男人,他蜷缩着在地上挣扎,一只眼睛被头发和血糊成一团。
有一个头戴玉冠的白头老者面色温和地蹲下来。
“白莲玉在哪里?”老者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他伸手拨开青年那血糊的头发。
动作轻柔,就像长者对小辈的关怀一样。
那头发糊成一团,拨开时似乎牵动了青年的皮肉。
“啊!”
他痛呼出声,却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
老者往那黑黢黢的地方一按,“如果你想保住另外一只眼睛的话,就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青年颤抖得厉害,忍着剧烈的疼痛,抬眼直视着眼前这个面容慈善的老者。
明明很狼狈,那只眼睛却像是燃烧着一把烈火。
但是这把火最终还是熄灭。
地上独留一具尸骨。
长长的月白锦袍曳地,金线勾勒出一朵朵云彩,那老者消失不见。
冷汗浸透了桑萘的脊背,她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桑萘并不认识梦中的那个青年,但是她在梦中见过两次。
至于那个看起来慈祥的白发老者,她是知道的。
大家说他是谪仙下凡。
桑萘却觉得老头只是披了张慈眉善目的脸,内里自私卑劣。
如果这真的是个预知梦的话,那这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
早几年前有一幼童曾双手奉上一只草编蜻蜓,眼里溢满了崇敬和欣喜。
当时那个面容和善的人接过幼童的草编蜻蜓,宽厚的手掌抚过她的脑袋,笑眯眯道:“眼烂烂如岩下电,多年后的霁州必多一位惊才艳艳的少年英才。”
幼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即使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话,也能从那慈祥的神情之中知道那是好话。
镶了金边云彩丝线的袍角划过眼前,温和的话语堆积成山,她幼小的心灵中矗立着一座大山。
“将来我一定要和您一样厉害,也要救很多很多人。”
他动作顿了顿,笑意不减。
残缺的蜻蜓不能高飞,不被珍惜的草编蜻蜓只能烂在土里。
刚刚才铸起的巍峨高山轰然倒塌。
“萘萘,怎么了?”
桑萘从地上捞起被揉的皱巴的草编蜻蜓,随便抹了一把脸,扑向她爹爹怀里。
“没事。”
她爹爹捏了捏她的脸,问她送出去的蜻蜓怎么有回到她手里了。
桑萘没说实话,她告诉爹爹她的蜻蜓坏了,她不想送了。
至于她那句“我想和您一样厉害”也变成了“我要比你厉害”。
看着那只皱皱巴巴的蜻蜓,桑萘本来想丢掉,她爹爹却保留下来,笑嘻嘻说他的萘萘刚做好时都舍不得给他,那现在他想要总得给了吧。
所以当看起来风光无限的谪仙剥开了温和纯良的面具之时,她也是会嗤笑一声。
他早就是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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