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的社会互动就像在不同的剧场中进行有选择的自我呈现。当有他人作为观看者存在，人就会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表现出符合观众期待的形象，并通过个人表达与符号的传递给他人塑造独有的印象。」
那么孟秋是个怎样的人？
程少商办公桌上以往用来跑代码的大显示屏，如今大大咧咧展示着夏浦大学公众号里评选优秀青年教师的页面。孟秋位属第一，照片用的是程少商很熟悉的形象照，下方是评选简介——
“孟秋博士，夏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以其温柔谦逊的学者风范和彬彬有礼的待人之道赢得师生一致好评。在学术研究中，孟博士展现出敏锐的学术洞察力、宽阔的国际视野和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被誉为新生代社会学者的杰出代表。”
孟秋真是意料之中的受欢迎啊，程少商心想，又滑了滑鼠标把页面下拉。
评论区里稍稍一翻，好多条都是关于孟秋的：
“孟老师就像古代的贵公子一样！知书达理又温润如玉，而且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好想蹭选修课！”
“真的，孟老师的声音温柔到能把焦虑症治好，看起来好乖好乖啊。”
“孟老师真的是人间理想！好想做他学生！”
“楼上，孟老师也就是还没开始带自己的学生，虽然看上去温和，但他的学术观点超级犀利的！”
孟秋的台前是他的讲台、学术场，在学者的角色中他总是温文尔雅、严谨博学、彬彬有礼，那是许多场学生与老师共同出演的剧目，在这样的剧中，这些团体共同维护住了孟秋“优秀学者”的形象。
程少商并不是这场戏的参演者或者观众，自然也不认得孟秋如此严谨有礼的一面。
在澳兰新，两人刚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孟秋还很拘束，有着普通朋友之间的礼仪，每天起很早，爱干净爱卫生，是一个可以评满分的租客。
然而孟秋其实并不是喜欢早起的人。
“砰！”早上七点半，孟秋房间的门被猛地拉开，撞击到侧面的墙上，程少商在餐桌上吃着两片烤吐司，看着孟秋踉踉跄跄边穿拖鞋边往客厅卫生间的方向冲，蹬脚把鞋穿好后回头跟门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少商悠哉游哉夹起托盘里刚煎出来的荷包蛋，从胸腔中发出很真诚的笑声，第一次见证了时常紧密的客卧门后起床时的挣扎。
洗手间里响起水声、漱口声，三分钟后孟秋快步回到卧室拿起背包手机，臂弯里挂着外套，神情迷迷蒙蒙地蹬蹬跑到玄关穿鞋。
“不吃早餐吗？”程少商问。
“不吃啦，”孟秋的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八点的课，要迟到啦。”
孟秋回过头，脑后翘起的一撮呆毛撞进程少商的眼睛。
“等等。”程少商喊他，抽了一张纸巾包住剩下那片土司的一角，走过去塞到孟秋手里，“拿着路上吃。”
说完，程少商又抬手摸了摸孟秋的头，把顽固的头发顺下去。
“嗯？”孟秋眼神迷瞪，显然没明白在发生什么。
“没事，你头发翘起来了，”程少商笑着说，“去吧。”
过了一个小时，程少商正准备出门上班，Whatsapp突然弹出两个孟秋发来的大哭表情。
“Shane！！我的电脑忘在房间里啦，突然想起等下要给导师汇报的文献在电脑里...”
“你有空的话，可以拜托你帮我送来吗？”后面又加了一排大哭的小黄脸。
程少商本想逗逗他，但也只是想了想，不要让人再着急了才好。
程少商第一次推开孟秋的房门，床上的被子扭转翻折在床的一侧——孟秋早上真的很着急。
窗旁的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摞书，程少商没细看，只拿起了桌面中央的电脑，另一只手腾出来回复孟秋：
“有空，送到哪里？”
“我在学校那站电车站等你！太感谢了。”
市区里开车反而不方便，程少商坐了两站电车，一开门就看见眼巴巴等着的孟秋。
孟秋接过电脑很开心地抱在胸前，问他：“你今晚回来吃饭吗？我请你吃披萨吧！”
“好啊，吃披萨。我不加班。”
反方向的电车还没到站，程少商目送着孟秋蹦蹦跳跳的背影跑回去上课，电车开过来挡住了那条路时才发现自己笑了挺久。
程少商往回坐了三站电车去到自己公司，林山川路过他时看了一眼，十分漫不经心地嘟囔了一句：“怎么笑得春心荡漾的。”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再三再四。
“孟秋！你今天早上要开组会！”程少商敲敲孟秋的房门，里面的人好像发出了什么哼哼的声音，但隔着门板并听不清楚。
“你要迟到了，我进去了？”程少商轻轻下压门把手，一边倒数，“三，二，一。”
孟秋果然还在被子里，整个头都埋进去，一只手伸出来抵着床头。
程少商拽了拽那只手，“等下又说我不叫你。”
“几点啦？”孟秋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七点半。”
“那还早，八点二十的组会，还能睡十分钟呀...”孟秋继续哼哼唧唧，仍然不动弹。
“起床了，早餐做好了。”程少商每次都会心软，但还是不管不顾连着被子把孟秋整个人翻出来。
孟秋仰面躺着，困得泪眼婆娑，阖着眼睛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厌世。
程少商单膝跪在床沿，隔空压在孟秋上方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呆了几秒，才想起来拍拍孟秋的手臂。
孟秋还有一半神智沉浸在梦里，很顺手地把程少商的手揽进怀里：“那你拉我。”
待到程少商把孟秋拉坐起来，孟秋的眼睛终于发着愣睁开。他用手指戳戳程少商手背：“好啦你出去吧，我还要坐一会儿。”
“就一会儿啊，”程少商有些想笑，整整有些乱了的领带，“我马上要出门了。”
程少商带着一阵风进了公司。林山川已经准备好了出去谈合作要用的资料，等着程少商一起过去，看见人来了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但程少商无视着笑着跟他擦肩而过。
“Hey！”林山川大喊，追着程少商进了办公室，“What are you doing man？（老兄你在干什么啊？）”
程少商向来遵从自己的内心，即便他厌恶父母在婚姻中的冷淡，但也从不认为爱是什么洪水猛兽，如今爱情的种子似乎在柔情似水中发了芽，那便让它肆意生长好了。
他喝了两口水，咳了两下，郑重开口：“我可能要恋爱了。”
一句话把林山川惊了一整天，而程少商却毫无罪魁祸首的自觉，谈完合作项目就再也不见工作狂人的形象，利落收了东西回家。
晚上两人在家附近的意大利餐厅吃了披萨，程少商发现孟秋喜欢吃芝士和凤梨。
走回家时路过了澳兰新本土香氛店ProveU，孟秋指指店名说，“我下周开始要在学校附近的ProveU兼职了哦，一周三天，所以可能会晚些回来。”
“怎么突然要兼职了?学校里不是已经很忙了吗？”程少商问，但其实留学生兼职并不少见。
“那也没办法呀，CSC（国家留学基金委）的奖学金还是不太够用的。”孟秋摇了摇头，继续说，“其实已经找很久了，面了好多次才有这家店长好心要我。”
“怎么会不要你？”程少商温声问道，“你那么优秀。”
“我是留学生，语言沟通没那么顺畅，而且工作时间很不固定，竞争力当然不高呀。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耶，程老板。”
“好吧。”程少商说，“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第二周程少商在公司吃过晚饭并没有急着回家，他又在公司加了会儿班，看看时间快到八点半才拿上钥匙离开工位。
程少商跟着地图找了一会，果真在孟秋学校附近的第二家飘着香的ProveU店里找到了他。
孟秋围着棕色的围裙正捧着一位客人的手擦护手霜，一边介绍。
程少商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直到孟秋再次牵着那位女士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程少商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孟秋的眼神亮起来。
程少商径直向孟秋走过去，“你好。”
“你好。”孟秋也说，随后悄悄凑过来，“我在工作，不能跟朋友聊天哦。”
“知道。”程少商说，“所以我来买东西。”
“好哦，请问你想买什么呢？我们店里有香氛、香水、护手霜。”
程少商环顾了一下，“我想给家里添一个香氛，要感觉上很温暖又令人着迷的，你有什么推荐吗？”
孟秋想了想：“花香、果香还有木质调，你喜欢哪种感觉的呢？”
“你喜欢什么？”程少商反问，“我打算放在客厅。”
孟秋的眼睛更亮了，“那我想推荐‘热带海洋’可以吗？”
“好，有同款的护手霜吗？”程少商想了想问道。
“有的，要帮你试试吗？”
程少商如愿以偿让孟秋捧起了自己的手，放下的时候手背商多了一种清清爽爽的香。
“挺好的，都包起来吧，香氛和护手霜。”最终程少商说。
孟秋小跑到收银台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高兴地不行，“你帮我开单啦，我下次请你吃饭哦。”
“不用，”程少商说，“但是你可以帮我拎回去。下班时间到了，孟小秋。”
程少商坐在宁京的办公室里，身后的窗外天色开始变暗，路灯亮起，眼前好像看到孟秋甩着ProveU的购物袋沿着路灯一路哼着歌回家，又回想起孟秋那天早上出门前拽着让他帮忙从忘了收拾的烘干机里找出另一只袜子，边找边嘟囔着“好想罢工”的模样，面对着已经自动睡眠的屏幕一个人乐了很久。
这才是程少商参演过的孟秋专属剧目：调皮，但是可爱，焦躁的时候会瘪着嘴哼哼，开心的时候眼神亮晶晶地闪着光，还很喜欢无理取闹地赖床。
孟秋，不论哪个是更加真实你，都可爱极了。
参考文献：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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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孟老师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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