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中的物体通常具有两层含义：其固有的实用性功能价值意义，以及人们在社会互动中为其建构赋予的象征意义。同一个事物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重视程度不同，对其采取的行动自然也就不同。」
孟秋出生在秋天，出生那天父亲不在，母亲在一片秋叶瑟瑟之中的病房里，心怀个人浪漫色彩给他取名为秋。
因此对孟秋而言，秋天象征着自我，而与秋天有关的风景、色彩、食物，甚至于气味，都拥有着与自己同类的底色。
从程少商租住的公寓到最近的电车站需要走六分钟。在离这两个地点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菜蔬市场，与公寓、车站形成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孟秋不太喜欢做饭，厨房的事都是程少商在负责，因此他其实应该是不太了解这个集市的。
但下课早的时候，孟秋总喜欢绕一绕路走到那个菜蔬市场，走出一个三角形的两边。
只因为市场临街的那一路上，有一个叫Autumn Fall（秋天，秋天）的水果店。孟秋觉得这家店实在是跟自己太有缘了。
水果店里的水果其实不算便宜，孟秋挑挑拣拣，常常抱回去三四个橙子、两个苹果、六根胡萝卜和一小把香蕉，包里比较空的时候还会顺便带一整个凤梨。
程少商看着点缀满屋的橙红橙黄，问孟秋，皮肤到底会不会越吃越黄？
孟秋想了想，最后说：“好吧，以后橙子和胡萝卜就只挑一种买。”
没过多久，Autumn Fall旁边的蔬菜铺子在最外侧摆出了五颜六色的彩椒，孟秋很兴奋，每次看见了又会挑两个红色的或者黄色的灯笼椒顺便带回去放在茶几上的果盘中间。
程少商很无奈：“我们俩都不太喜欢吃彩椒，怎么总买一个两个的回来。”
孟秋正忙着撕橘子肉上的经络：“被吃只是它的实用功能，但是它们又红又橙的，真的很有秋天的感觉，我好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很温暖的水果。”
秋天的颜色。程少商若有所思，第二天就往沙发上扔了一红一黄两个抱枕。
孟秋见了吐槽一句，“好土啊，怎么跟番茄炒蛋一样。”
第三天，两个抱枕不见了，客厅又默默恢复成深色高级冷淡风。
程少商的配合程度让人工智能研究所的人惊叹，开会时二话不说又自己去了学校。
只是在会议散场之后就不再接受同行晚饭的邀请。
夏浦大学的食堂分为春夏秋冬四个：春风、夏雨、秋林、冬日，但是食堂的牌匾并不显眼。
程少商不熟悉学校的地形，也没吃过食堂，但他想，像孟秋这种规规矩矩的人，应该会像老样子一样，游荡在跟自己最有缘的地方吧。
程少商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关键词“秋”，第一条蹦出来秋林食堂，距离262米。
秋林一楼是自选菜，二楼才是点餐。
程少商路过一楼时在人声鼎沸的嘈杂中皱了皱眉，果断转向楼梯上了二楼。果不其然在麻辣烫选菜柜遮挡住的一个角落，看到了刚吃进一个鹌鹑蛋，腮帮子鼓鼓的孟秋。
“孟老师。”程少商走过去。
孟秋在这个学期又一次以自认为十分狼狈的形象见到了程少商。
“你怎么…”孟秋把急匆匆把嘴里的菜吃完。
“我怎么又在这里？”程少商打断他，“我刚跟你们学校的智能研究所开完会，开了一天，特别累，想来食堂吃饭，但是发现没有校卡不能买单。”
二楼食堂人没那么多，但还是有许多喧闹的杂音，可孟秋就是十分清晰地听清了程少商的每一个字。
“那…”孟秋放下筷子，用食指一点点把碗往前面的空位推了推。
“那么请问孟老师可以借我一张校卡吗？”程少商很有礼貌，眼神也不躲不闪。
“哦哦，好的。”孟秋从外套里掏出校卡递给程少商。
程少商买了一份蟹粉捞饭，端着回到孟秋对面，非常自然地坐下来，“你们学校的菜品真丰富，怪不得你喜欢吃食堂。”
“……嗯，是挺好的。谢谢。”孟秋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心里突突跳，接过程少商递来的卡头也不抬就往外套里放。
“是我该谢谢你。”程少商笑着说。
“最近差不多是吃大闸蟹的季节了，你吃了吗？”程少商问。
“有的，上周院里给每个老师发了两只。”
“我那里也有一箱阳澄湖大闸蟹，特别好吃，有机会带给你好吗？”
“也不用吧…。”孟秋又吃了一颗鹌鹑蛋。
“都是蟹黄很多的母蟹，你肯定会很喜欢。”
“真的吗…”孟秋纠结得握紧了筷子。
“有空我给你带过来。这学期要上的课多吗？”程少商没再给孟秋拒绝的话口，直截了当换了一个话题。
“不多，”孟秋显然松了口气，往嘴里塞进最后一大块猪肉，“就一门大一的和一门大二的课。”
“孟老师真厉害，我看学生们都很喜欢你，上次听戴校说你还是年度优秀教师。”
怎么领导们还聊这个啊？孟秋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小小的，话都说进碗里：“是因为我还没有开始带自己的学生，不是他们的导师当然都说好呀…”
程少商暗暗叹了口气，孟秋总是这样，被夸赞时总会产生德不配位自我怀疑。
“那也是真的非常非常棒。”
程少商总说话，孟秋只能一边夹起面条一边回他。
但是碗里的肉和面条都快要吃完了，剩一堆青菜，一根一根的，好像怎么挑也挑不完，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下筷子。
“我吃完了。”孟秋把碗端起，稍稍离开了凳面，但又马上坐回了原位。
程少商看他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自己先走掉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开口说道：
“等等我吧？”
“好吧。”孟秋心安理得坐直了，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整整齐齐撕成两半，一半用来自己擦了擦嘴，另一半叠好递给程少商。
等对面的人拿住，便收回了手，把碗往旁边推了一点点，双手托着下巴：
“你不要再说话了，食不言。”
“好的，谢谢孟老师。”程少商把纸巾攥进手心。
等程少商吃完，孟秋走在前面带他去到回收处，把筷子勺子分类丢进桶里，剩的食物倒进桶里，再把碗放到厨房传送带上。最后并肩一起下楼。
就像很多一起结伴吃饭的学生那样。
孟秋没问程少商怎么还不回去，但办公室和校门在同一个方向，也就任由他跟着自己一路走，但没不主动说话。
“你经常来这个食堂吗？”程少商问他。
孟秋习惯性轻轻拍了拍饭后的肚子，走得比平常的散步速度快一点点，“对，这个食堂离我的办公室最近。”
“名字也很好听。”程少商接着他说。
到社会关系学院楼下，孟秋停住了。程少商微微低头看着他。
孟秋也不得不看向他说话：“我还要去办公室有点事情…你…你知道校门在哪吗？”
程少商仍然一直注视着他，让孟秋的脸颊有些发烫，眼神不停躲开再不停看回去。
“我认路的。”
紧接着程少商又说：“加个微信吧，孟老师。”
“不是有Whatsapp吗？”
“可是那个不能转账，我想把今天的饭钱转给你。”
孟秋愣住了一瞬，才想起今天程少商刷了自己的校卡。
“不用的，我请你吧。”孟秋很大方，心里没说出的话却是“你以前做过那么多次饭。”
“可是我不喜欢亏欠别人的，”程少商慢悠悠地说，“你要是不收…我明天就在公司和学校里拿着喇叭宣传，秋林食堂二楼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孟老师在请吃饭。”
孟秋瞪大眼睛，震惊得不行：“你怎么这样！加就加嘛。”
“对不起，是我比较无理取闹。”程少商拿出手机，“我扫你吧。”
程少商看着孟秋点了“通过验证”，随后挥了挥手：“你去忙吧，谢谢孟老师，再见。”
等到孟秋出了电梯再有信号时收到了程少商消息，很简单的转账：
30块钱，备注“蟹粉捞面”。
好像真的只是为了金钱交易一样，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回到家后孟秋如往常一样从书架上拿了本夹着书签的书坐到沙发上，结果两分钟后还是把书签放回了原位，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了程少商的朋友圈，心里想着这太正常了，新加一个好友就是要看看这些内容的——
程少商的昵称依旧是“Shane”，头像是在日落的海边抱着冲浪板，背光剪影的照片。
朋友圈的背景孟秋很眼熟，是从澳兰新的房子里望出去的夜景。
发的动态不多，也很简单：冲浪、自驾、公众号推文。
同一时间程少商也在看昵称就是本名的孟秋微信：头像是一个山顶上的日落——程少商觉得应该是日落，孟秋应该是不会早起看日出的。
背景是从下向上拍的一片岩壁，有零星几个人在攀岩，露出一点点天空。
朋友圈同样很简单：参加会议、论文汇报、风景照。
程少商给孟秋的朋友圈背景点亮了红心，退出回到了聊天框。
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照片的孟秋收到一条新通知，十分钟后他才看到这条来自Shane的消息：
“今天谢谢孟老师，下次请你吃大闸蟹。晚安。”
孟秋是很有礼貌的，他回道：
“不客气，晚安。”
参考文献：Blumer, H. (1969). Symbolic Interactionism: Perspective and Method. Englewood Cliffs, NJ: Prentice-Hall.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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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怎么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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