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鹤入陵一段时间后,庞琳秋整个人靡靡不振一日又一日。几日后,彭旋安遣散了两位妾室,庞琳秋勃然大怒,却也没有办法奈何他。只是短短的生了几日气,日子还是要过的。她一日接一日埋入公务中,彭旋安经常被赶到小房中睡。
休沐日,天气晴朗。
彭旋安悠闲的找到了庞琳秋。庞琳秋正忙着处理公务,他站靠在椅子盘,低眸偷瞄了几眼折子里的内容。直到她合上了折子,缓缓吐出一口卸下所有烦恼的气。
这一年她二十一,他二十四。
彭旋安见她完事开心的弯腰靠近她,捻起一撮她披散在肩上的发丝,搓了搓发丝。瞧见几根银丝在这棕发中格外显眼,他不经心疼了起来。
“夫人,你…”他抬眸看向她的冷淡的侧脸,“近日可有不开心之事?”眼睫毛颤了颤,深邃的眼眸疼惜:“若有心事尽可与我说,不必埋藏于心,这样只会害了你。”
“嗯。“他依旧冷冷的整理折子。
他无奈苦笑“你总是这般,喜将事埋于心,吃了苦和亏,都不愿与我诉说。”
“我的事不想牵扯任何人。”
“可是,我是你的丈夫……”
“……”不想搭理。
“你变了……”他难过垂眸,发丝在指腹中动了动,他将发丝拿到鼻低上嗅了嗅,“你怎么……”
他话未说完,庞琳秋蓦然起身,彭旋安目光盯着她。
只见她将蓝色折子全都叠在一块,撩起长发走到了铜镜前。将憔悴的面容打扮了几下,简略的将散发捆在一起,扎了个低尾。
彭旋安也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幽黄的铜镜,映托着他修长的身子。
“你打算去哪?”他瞧她这般急促的整理自己的面容和头发,不由好奇。
“入宫。”她简洁回应。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准备转身出门。
彭旋安拦住了她,“为何入宫?”
“去见人。”她不爽的瞥了眼他。
“你每礼拜入宫一次,所谓何事?”他皱眉,秦墨鹤还在时,他以为她每一次入宫都是为了见他,或是去找舒安。但如今他们二人都不在了,她频繁入宫,又到底找谁?
她不耐烦重复“见人。”
“墨鹤他都不在了,你要见谁?”
提起秦墨鹤,似触碰到了庞琳秋敏感的地方,她紧蹙眉头,“我要见凌贵妃!满意了?”
“……”他愣了一下,放下拦她的手,“你找她有什么事?”
“说事!”她厌烦的加快离开的脚步,留彭旋安一人在原地,他莫名的感到不安。
皇宫内,论事殿。
帝皇坐在柔软的大椅上,心情不错的听着她所说的事。宽敞豪奢的殿堂,她站在红毯上,炉火纯青的汇报一遍又一遍的事务。
“陛下,臣妇已处理好陛下吩咐的地区都出理妥当,如今涛国上下已暂无潦困之地,只需一些时间,黎民百姓的衣食住行都将得到改善。陛下只需在这三年内,在这些地区降其赋税,并为无地游民分配良田,来年秋收时满足吃食。陛下需在这些年重其农本与商业发展,涛国离盛世便不远了。”
帝皇龙颜大悦点了点头,“甚好。”
“有其固定的财源,民生才能安居乐业,国亦会强盛。”她从怀中拿出折子,恭敬弯腰举起双手,将折子奉献给帝皇:“陛下,这是臣妇五年来的心血,臣妇在各地开设了商铺,一月下来,其利可达百万,臣妇皆亦缴入国库中。这是账本,还望陛下过目。”
帝皇看向一旁的贴身公公,“呈上来吧。”
公公走下阶梯,接过她手中的折子,不慢不快的呈给帝皇。帝皇只是翻了几页,满意的笑出了声,夸赞她:“想不到旋安这小子竟娶了你这等好的女子,如此盛才之人,乃朕涛国之荣。”
“陛下缪赞了,臣妇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
“好,琳秋如此有才,不如为朕解解忧吧。”
“陛下请说。”
“朕近日苦恼涛国与澜国关系僵硬,也快到了以战解决事的地步了。朝中武臣皆同意攻伐,文臣择选安宁,主动求和,你有何看法?”
庞琳秋动了动眸子,沉思了一会,“陛下不必太担忧,涛国与澜国兵势虽相当,战也有胜算。但涛国如今正初步入盛世之期,贸然攻打,只会让民哀苦,盛世之芽也会枯败。”
“不如我们与澜国交好,作盟友。日后也有个好照应,我们可以和亲联姻,增进国君间的情感。再与他们做贸易,带起经济发展,也好更进了解澜国的状况。”
帝皇笑出了声,奇脆的鼓掌声显然满意这个决策,“甚好。”又摇了摇头轻叹,看了眼她,“可惜了……”
庞琳秋抬眸望他,以为他不满意,“陛下为何叹息?莫不是不满这个决策?”
帝皇摇头,“朕很满意。”
“那陛下为何叹息?可说出来,臣妇愿为陛下分忧。”
“你可知朕叹的是何气?”
“不知。”
“朕叹你一身才华,可惜竟是个女子。”
庞琳秋瞬间怔住了,内心复杂。
“你若是个男子,该多好啊。若是个男子,朕定封你个大官,到时你与旋安同朝为友,同肩共朝为朕分这天下之忧。”
“奈你是位女子,只能为妻妾,孕育子嗣。”
庞琳秋内向五味杂陈,更多的是难受,她沉着脸回应:“陛下,报国之心不分男女,臣妇也只是想证明,女子之才并不弱于男子。”
帝皇脸色稍沉,只是勉强的回了个“嗯。”
“朕念你为涛国做出贡献,想要什么赏赐,你尽管说便是。”
庞琳秋拱手,双膝跪地恭敬道:“陛下,琳秋不求任何赏赐,今日来只为实现心愿。”她将自称“臣妇”改口为自己的字。
帝皇好奇的“哦?”了一声,俯视跪在地上的她,“是何心愿?”他早已忘记当初许诺的话。
庞琳秋也只是苦笑了一下,“陛下日理万机,不记得此等小事也是常事。”
在帝皇眼里,这等诺言只是件随随便便的小事,而在她眼里不同,那是自由。
“陛下曾答应过琳秋,处理完这些地区,便同意琳秋与彭旋安和离。”
说到和离,帝皇面色沉了起来,他面色犯难,似不太想提及此事。他思考良久,“你与旋安夫妻五载,当真不念及一丝夫妻之情,决然和离吗?”
庞琳秋摇了摇头,“陛下,琳秋与旋安并无夫妻情念。”她轻描淡写道。
他沉思。
他知旋安深陷其情潭中,怕早已无法自拔。也不知为何五年了,庞琳秋为何如此淡然,还说无夫妻情念,这五年里旋安为了她变了许多。
曾经他邀彭旋安一块游园散心,坐凉亭相谈国事等等,如今他却早早没了影,口中句句字字都提及她。
她怎这般绝情?旋安所做之事,她都未看入眼中。
帝皇有些气,“你当真不念这五年的情念?”
“不念。”决然。
他拿她没办法,可是他确实答应了她。
可贸然迫使二人和离,只会伤了他的心,且他也未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如今只有两个选择罢在他面前,离,则君臣关系僵硬难堪,百姓也为此叹息他拆散了一对良缘,他便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不离,只是失信,有损帝皇之气罢了。影响也不大,他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她。
他打算开口劝劝她,让她回心转意:“是旋安待你不好吗?”
“回陛下,很好。”
“那为何要离?”
“回陛下,非所爱之人,自是不能长久的,这定是要离的。”
“以你这个岁数,若离了哪怕做个妾室也是难上加难,你当真确定要离?”
庞琳秋算是明白了,帝皇如此拐弯抹角的,意义明显,就是想劝自己不要离。
“回陛下,琳秋愿削发为尼,终生不触红尘。”
帝勃然大怒,“啪──”狠狠的拍桌而起,耐心也消耗完了:“朕有意劝说,庞琳秋你莫要不识好歹!”
帝皇威压瞬间充斥大殿,压的人喘息难受。
她气上头,抬眸望向台上的人,“陛下九五至尊,莫不是要食言?”
“放肆!”他怒呵。
庞琳秋赶忙额头叩地,“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一旁的公公也上前安抚,“陛下息怒,彭夫人定不是有意的。”
帝皇压下燃腾的火气,坐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可知旋安为你做了多少?你可知他为你弃置百万军权,甘心从文。你可知他为了你,主动向朕……”
“陛下,琳秋都知道。”她抢道,还是决心要离,她提高音量道:“可是!陛下,琳秋难倒就因为他所做之事,而感到开心从而离不开他吗?”
帝皇愣了下,“难倒不是吗?”
庞琳秋难过,“陛下!是不是只要他所做之事,牵扯上民女的名,便都是为民女好?可是!陛下,民女并没有要求他去做,也没强求他花时间相陪!”
“他所做之事归他人,若因扯上民女名字,便一定是为民女吗?就好比,有人误杀了人,认罪时加了个无辜之人的名,那无辜之人也有罪了,是嘛?”
“……”帝皇沉默。
“陛下,旋安转文臣也有民女的一半功劳,可是这…(难倒不是你想要的吗?)也是他父母请求民女这么做的。民女知他对我言听计从,定会想尽法子去做。”
“陛下若是因此事怨民女的话,民女回去便劝他重新从武,定不会再劝阻。”
帝皇摇了摇头,缓和了一下语气,“不必,和离之事朕不同意,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民女只求自由之身,安安静静的离开他。”
帝皇质问:“旋安就这么不堪?让你如此厌恨?”
“求陛下成全民女心愿!”
场面陷入了僵局,帝皇脸色愈发难堪,身旁的公公祈求庞琳秋不要太犟,见好就收行不行?庞琳秋跪叩于地不曾抬头。
“那朕问你,你心爱之人为何人?”他想知道,到底是谁竟让她如此执着。
她沉默了一会回道:“回陛下,民女所爱之人……”她难言,不敢将秦墨鹤这个名念出口,“他几月前入了土,早已不在人间。”
“……”帝皇脸色复杂,开始挑罪:“你身为旋安之妻,不好好想怎么服侍好他,却日日想念你那所谓的情郎,你妇道何在?!”
“民女知罪!”
绕来绕去也没个结果,她有些绝望道:“陛下民女不求和离了,恳求陛下赐民女一死。死后望陛下…为旋安寻位与我相似之人,以防他寻…死。”
帝皇沉默了,他虽然气,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尤其是彭旋安的感受。
他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二人再呆一呆为好,语气和谐了些:“你与旋安成婚也有五年之久,这五年里。你未曾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可是你的问题?”
她不过是不想留下念想,若与他有了孩子,她便难以脱身:“回陛下,是民女的问题。民女也因此为他纳了几房妾室,可他都遣散了……”
“他如此深爱你,又怎舍得让他人替代你的位子。”
“陛下说的是……”她声音低落。
“朕也不是不同意你和离,只是……”他顿了顿。
她抬头望向他,眸中闪着希望:“陛下直说便是。”
“只是要你为他诞下一子,让彭家血脉得以传承,朕便让你与他和离,如何?”
庞琳秋眸中的希望再次被掐灭,她怔愣在地上,身子发颤心有不甘,只好被迫答应:“臣妇…遵旨……”
帝皇摆了摆手,“朕乏了,退下吧。”
庞琳秋丢了魂一般,缓缓起身,行礼告退走出了殿堂。
走出殿堂,走入宫道,她发着神完全没注意周围。
“夫人。”
庞琳秋听到熟悉的声音,回眸一看,是他!心生厌烦。
彭旋安背靠在朱砂墙上,抱臂望着她,看来在此等了她许久。他面带温笑,好奇走近她身旁,“夫人,你怎么在这?”
“你来作甚?”
他轻笑,“寻你。”
庞琳秋回想与陛下的对话,现在看见他就烦,转身就走。
彭旋安赶忙跟上,他不知犯了何事得罪了她,“我去贵妃处寻你,贵妃说未曾见到你,说你应该在论事殿这,我便寻来了。”
庞琳秋放慢了脚步,紧攥着拳头,压抑心中的怒火,指骨嘎嘎做响。她真的好烦,真的好难受,她讨厌他的存在,可是她与他又是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关系。
彭旋安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便不再说论事殿的事情,跟在她旁边。
“夫人,我寻了处散心的地方,我明日便向陛下请休。”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我们去游山玩水,尽览美景,只有我与你,可好?”
她欲挣脱他的手,却因为难过而丧失了挣脱的动力,便放弃了。
“我……”她拒绝。
他牵她的手力道又深了几分,祈求道:“陪陪我,好吗?”
“…也罢…”她叹息,最后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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