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耗费半月心血,终于将“百鸟朝凤”刺绣屏风绣制完成。
屏风中的凤凰昂首挺立,羽翼流光溢彩,百鸟环绕,姿态各异,每一针每一线都细腻传神,连柳老妇人都赞不绝口,称这是她此生见过最好的绣品。
交付屏风那日,苏州知府特意派了轿子来接柳老妇人和苏絮,说是要在府中设宴,款待那位京城来的权贵,让她们也一同赴宴,接受赏赐。
苏絮本不想去。
她向来不喜热闹,更不愿与权贵打交道,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柳老妇人却劝她:“絮儿,这位权贵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能得他赏识,对你我绣庄日后的发展大有裨益。
你就随我一同去吧,只是在席间少言寡语,谨慎行事便是。”
苏絮思忖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她明白柳老妇人的苦心,也知道这对绣庄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而且,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些京城的消息,看看父亲的案件是否有新的进展。
临行前,苏絮换上了一件半旧的月白色襦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容貌和气韵,让自己看起来平凡而不起眼。
轿子一路颠簸,很快便来到了苏州知府府衙。
府衙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处处透着喜庆和奢华。
苏絮跟在柳老妇人身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早已坐满了人,皆是苏州的权贵乡绅。
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苏絮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主位,心脏却猛地一缩,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瞬间停跳了半拍。
是他!萧玦!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苏州?
苏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离,可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三年的温顺承欢,三年的隐忍蛰伏,半年的小心翼翼,半年的努力新生,在看到萧玦的那一刻,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她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他的掌控,以为自己可以在江南水乡安稳度日,可命运却如此残酷,让她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再次与他相遇。
萧玦也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苏絮。
当他看到那个穿着月白色襦裙,低着头跟在柳老妇人身后的女子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是她!苏絮!
半年未见,她似乎清瘦了一些,褪去了往日的锦衣华服,穿着一身朴素的襦裙,却依旧难掩清丽的容貌。
只是,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疏离和警惕。
萧玦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刻意避开他目光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盛。
这个女人,当初不告而别,让他苦苦搜寻了半年,如今见到他,竟然是这副模样,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柳老夫人,这位便是你的高徒苏姑娘吧?”苏州知府见萧玦的目光落在苏絮身上,连忙笑着上前介绍道,“苏姑娘的绣活真是巧夺天工,那幅‘百鸟朝凤’屏风,侯爷可是赞不绝口呢。”
柳老妇人连忙拉着苏絮上前行礼:“老身柳氏,见过侯爷。
这位便是小徒苏絮。”
苏絮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和颤抖,低着头,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民女苏絮,见过侯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刻意保持着疏离的礼貌,没有丝毫往日的亲昵。
萧玦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他注意到她刻意低垂的眼帘,注意到她紧握的双手,注意到她声音里的疏离。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针,狠狠刺进了他的心里。
三年来,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顺乖巧,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怯懦,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如今,她却对他如此疏离,如此陌生,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肌肤之亲,从未有过那三年的朝夕相伴。
“苏姑娘?”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的绣活,确实不错。”
他刻意没有点破她的身份,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熟悉的神色,只是用一种审视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她。
苏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萧玦已经认出她了。
以他的精明,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他现在这样做,不过是在试探她,或者说,是在享受这种掌控她的感觉。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现在是苏絮,是江南商人的孤女,是柳记绣庄的徒弟,与那个靖安侯府别院里的金丝雀,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多谢侯爷谬赞。”苏絮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民女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当侯爷的夸赞。”
她的疏离和冷淡,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萧玦的心头。
他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让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宴会厅内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苏州知府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侯爷,苏姑娘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精湛的绣艺,实在是难得。
不如让苏姑娘给侯爷再添几分雅兴,弹奏一曲如何?”
柳老妇人也连忙附和:“是啊,絮儿不仅绣活好,琴艺也不错,就让她为侯爷助兴吧。”
苏絮心中一紧,她不想在萧玦面前展露任何才艺,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她知道,现在拒绝,只会引起萧玦的怀疑,甚至可能连累柳老妇人和绣庄。
她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既然侯爷不嫌弃,民女便献丑了。”
很快,有人将一架古琴抬了上来。
苏絮走到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是一首《平沙落雁》。
琴声清冷悠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孤寂和疏离,恰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的指法娴熟,技艺精湛,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听得众人赞不绝口。
可萧玦却没有心思听琴。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苏絮的身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指尖的灵动,看着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
他想起了三年前,在静安别院,她也曾为他弹过琴。
那时的琴声,温顺柔和,带着一丝讨好和依赖,可如今的琴声,却清冷疏离,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个女人,真的变了。
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温顺乖巧。
她的温顺,不过是她的保护色,是她为了生存而伪装出来的模样。
一曲终了,苏絮起身,再次躬身行礼:“民女献丑了。”
“好!好一曲《平沙落雁》!”苏州知府率先鼓起掌来,“苏姑娘真是多才多艺!侯爷,您觉得如何?”
萧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苏絮,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刺骨:“尚可。”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苏絮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知道,萧玦已经被她的疏离刺痛了。
以他的占有欲和骄傲,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曾经的“所有物”对自己如此冷淡。
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慌。
她不知道萧玦接下来会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是否又要被他打破。
“柳老夫人,苏姑娘,”萧玦的目光转向柳老妇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的绣品很好,本侯很满意。
秦风,赏。”
“是,侯爷。”秦风连忙上前,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柳老妇人连忙道谢:“多谢侯爷赏赐!”
苏絮也跟着道谢:“多谢侯爷。”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萧玦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不想再看到她们。
柳老妇人见状,连忙拉着苏絮,躬身行礼:“老身告辞,苏絮,我们走。”
苏絮如蒙大赦,连忙跟着柳老妇人,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走出知府府衙,坐上轿子的那一刻,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今天的重逢,只是一个开始。
萧玦既然找到了她,就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的平静生活,恐怕已经到头了。
而宴会厅内,萧玦看着苏絮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越来越沉,周身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秦风,”萧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查清楚她在苏州的所有情况,包括她住在哪里,和什么人交往,每天都在做什么。
另外,派人盯着她,不许她离开苏州半步。”
“是,属下明白!”秦风领命,心中暗叹,苏姑娘这一次,怕是真的要遭殃了。
侯爷的占有欲如此之强,苏姑娘当初的不告而别,早已让侯爷怒火中烧,如今又对侯爷如此疏离,更是火上浇油。
萧玦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无法熄灭他心中的怒火和不甘。
苏絮,你以为你穿上粗布麻衣,隐姓埋名,就能逃离我吗?你以为你对我疏离冷淡,就能抹去我们之间的过去吗?
太天真了。
你是我萧玦的人,这辈子,都只能是我萧玦的人。
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无论你如何伪装自己,我都能找到你,将你重新带回我的身边。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逃离的机会。
我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我要让你重新回到那个属于你的位置,做我永远的金丝雀,再也无法展翅高飞。
萧玦的眼神里,翻涌着强烈的占有欲和狠厉。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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