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跟着柳老妇人回到绣庄时,已是深夜。
柳老妇人见她神色苍白,神色恍惚,不由得有些担心:“絮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姨母,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不想让柳老妇人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过去。
有些事,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柳老妇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她:“累了就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活要做呢。”
“嗯,姨母晚安。”苏絮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
这是她在苏州的安身之所,是她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地方。
可现在,这个地方,却让她感到无比的不安。
她坐在床边,双手抱膝,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宴会上与萧玦重逢的场景。
他冷峻的面容,锐利的眼神,冰冷的语气,还有他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知道,萧玦绝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带回身边,重新将她禁锢起来。
不行,她不能让他得逞。
她已经自由了半年,她体会到了靠自己双手挣钱的踏实,体会到了无拘无束的快乐,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囚笼里,做一只失去自由的金丝雀。
苏絮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必须尽快离开苏州,找一个萧玦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立刻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她将这些年积攒的银票和珠宝小心翼翼地打包好,又将柳老妇人教给她的刺绣图谱和一些衣物塞进行囊。
她要连夜离开这里,趁着萧玦还没有动手,尽快逃离苏州。
可就在她收拾好行囊,准备出门的时候,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了。
几个身穿黑衣,身材高大的男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萧玦的贴身侍卫秦风。
苏絮的心脏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还是晚了一步,萧玦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苏姑娘,”秦风看着苏絮,语气冰冷,“侯爷有请,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不去!”苏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紧抱住怀里的行囊,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抗拒,“我不认识什么侯爷,我不去!”
“苏姑娘,何必自欺欺人呢?”秦风的眼神锐利如刀,“侯爷已经认出你了。
你最好乖乖跟我们走,不要让我们动手,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走!”苏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倔强,“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苏絮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再跟你们回去!”
她知道,一旦跟他们回去,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禁锢和折磨。
她绝不能回去。
“看来,苏姑娘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秦风的语气冷了下来,对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带走!”
两个黑衣男子立刻上前,想要抓住苏絮。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苏絮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姨母!柳老夫人!救命啊!”
她的呼救声很快惊动了柳老妇人。
柳老妇人连忙披衣赶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放开絮儿!”
“老夫人,这是我们侯爷的命令,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秦风冷冷地说道。
“侯爷?什么侯爷?絮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抓她?”柳老妇人挡在苏絮面前,护着她,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担忧。
“老夫人,不该问的别问。”秦风的语气依旧冰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我不走!我死也不跟你们走!”苏絮拼命挣扎,指甲甚至抓破了其中一个黑衣男子的手臂。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的对手?很快,她就被两个黑衣男子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絮儿!”柳老妇人急得直哭,想要上前阻拦,却被秦风拦住了。
“老夫人,得罪了。”秦风对着柳老妇人行了一礼,语气平淡,“苏姑娘只是暂时跟我们走一趟,侯爷不会伤害她的。”
说完,他便示意手下,将苏絮强行拖了出去。
“放开我!柳老夫人!救我!”苏絮的哭声和呼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她看着柳老妇人绝望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舍。
她对不起柳老妇人的收留和教导,对不起姨母的关爱和照顾。
可她现在,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苏絮被强行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巷口的马车里。
马车内部宽敞奢华,铺着柔软的锦垫,可在苏絮看来,这不过是另一座移动的囚笼。
她被两个黑衣男子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她看着紧闭的车门,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萧玦,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已经还了你的恩情,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泪水顺着苏絮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
她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无法摆脱萧玦的掌控。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可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的努力和挣扎,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驶出了苏州城,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苏絮不知道自己被带往何处,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再次被萧玦剥夺了。
几天后,马车终于抵达了京城,径直驶入了靖安侯府。
苏絮被两个黑衣男子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押着走进了靖安侯府。
朱红大门缓缓闭合,将外面的天光与自由一同隔绝,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像是敲在她心上的丧钟。
侯府依旧如三年前那般奢华得令人窒息,飞檐翘角镀着落日余晖,汉白玉栏杆泛着冷光,连廊下悬挂的宫灯,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可这一切,在苏絮眼中不过是更精致,更坚固的囚笼。
她被押着穿过层层庭院,最终停在一座偏僻却极尽奢华的院落前。
院门上书“汀兰院”三字,字迹遒劲,却透着几分疏离。
院内种满了兰草,与她昔日在静安别院偏爱的熏香气息如出一辙,这熟悉的味道非但没让她安心,反倒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萧玦总是这样,用看似妥帖的安排,提醒她从未真正逃离过他的掌控。
“苏姑娘,请进吧。”秦风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半分情绪,“侯爷吩咐了,您住在这里,日常用度与从前无异,只是没有侯爷的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苏絮站在院门口,双脚像是生了根,拒不迈步。
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泪痕,唯有眼底翻涌着倔强的怒火,像是被惹急了的幼兽,哪怕明知不敌,也不肯轻易低头:“我不进去。
萧玦在哪?我要见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年前,她是走投无路的罪臣之女,只能忍气吞声;半年前,她是隐姓埋名的绣娘,只求安稳度日;可现在,她被强行掳回,再无退路,反倒生出了几分豁出去的勇气。
秦风皱了皱眉,显然没料到昔日温顺的苏姑娘会如此强硬:“侯爷事务繁忙,没空见你。
苏姑娘还是安分些,免得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苏絮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我三年温顺承欢,换来的是囚笼;半年安分度日,换来的是强行掳掠。
萧玦究竟想怎样?难道要我一辈子做他的玩物,直到他腻了为止?”
她的话像是针,刺得周围的侍卫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谁都知道靖安侯性情暴戾,占有欲极强,苏姑娘这番话,无疑是在触他的逆鳞。
秦风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姑娘,慎言。
侯爷待你不薄,若不是念及旧情,你以为你能安然站在这里?”
“旧情?”苏絮眼底的怒火更盛,“他的旧情,就是将我当作私有物,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我苏絮虽出身书香门第,如今家道中落,却也有几分骨气,绝不做任人摆布的金丝雀!”
说完,她猛地后退一步,作势要往旁边的廊柱上撞去。
她宁愿死,也不愿再回到过去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拦住她!”秦风声色俱厉,连忙让人上前拉住苏絮。
两个侍卫反应极快,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苏絮拼命挣扎,头发散乱开来,素银簪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双目赤红,对着秦风嘶吼:“让我死!萧玦既然不肯放过我,不如让我死个痛快!”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玄色锦袍曳地,腰束玉带,腰间悬挂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玦不知何时来了,站在阴影里,面容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苏絮凌迟。
“想死?”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苏絮,你以为死就能一了百了?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苏絮猛地转过头,看向萧玦。
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挣扎似乎都被抽走了力气,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厌恶和不甘。
她瞪着他,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我欠你什么?三年前你救我一命,我陪了你三年,恩已报,情已了。
是你不肯放过我,不是我欠你!”
“恩已报,情已了?”萧玦一步步走向她,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是谁在寒冬腊月里抱着我取暖?是谁在我醉酒时温顺地为我擦拭?是谁说过会一直留在我身边?苏絮,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他的质问像是重锤,砸在苏絮的心上。
那些画面确实存在,可那不过是她为了生存而伪装的温顺。
她以为萧玦懂,以为他只是将她当作玩物,可此刻他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受伤的偏执,这让她有些慌乱,却更觉荒谬。
“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苏絮硬着心肠说道,“萧玦,你醒醒吧。
你对我只有占有欲,我对你只有敬畏和隐忍。
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情分可言。”
萧玦的脚步顿住了,距离苏絮不过三步之遥。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厌恶和抗拒,那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
过去的她,眼神温顺,哪怕害怕,也带着几分依赖,可现在,她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疏离,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是一个仇人。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可以接受她的温顺,可以接受她的伪装,却无法接受她的厌恶和逃离。
这个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逢场作戏?”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带着几分残忍,“好,很好。
既然是逢场作戏,那我便陪你演到底。
只是这一次,你没有资格选择退场。”
他抬手,示意侍卫松开苏絮。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苏絮重获自由,却没有再寻死觅活。
她知道,萧玦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你想怎样?”
“很简单。”萧玦的目光扫过她散乱的发丝和苍白的脸颊,语气冰冷,“留在汀兰院,像三年前一样,做我的人。
只要你安分,我可以保你姨母和柳老夫人平安,甚至可以帮你打探你父亲的消息。”
他的话像是诱饵,精准地击中了苏絮的软肋。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及姨母和柳老夫人。
萧玦权势滔天,想要对付两个无权无势的老妇人,易如反掌。
而父亲的案件,更是她心中最大的牵挂。
苏絮的身体微微颤抖,心里天人交战。
答应他,就意味着重新回到囚笼,失去自由;不答应,姨母和柳老夫人就会遭殃,父亲的案件也可能永无翻案之日。
萧玦看出了她的犹豫,继续施压:“你没有选择。
要么留在我身边,要么,我让你在乎的人,都为你付出代价。”
这**裸的威胁,让苏絮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萧玦说到做到。
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从来都不择手段。
“我答应你。”苏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可以留在汀兰院,但是我有条件。”
萧玦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会提出条件。
三年前的她,从来都不敢对他提任何要求。
“你说。”
“第一,不得伤害姨母和柳老夫人,还要保证她们在苏州的生活安然无恙。”苏絮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二,你要如实告诉我父亲案件的进展,不能有任何隐瞒。
第三,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碰我。”
最后一条,她说得格外用力。
三年来,她一直被动接受他的亲近,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争取一丝尊严。
萧玦的眼神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苏絮竟然敢对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尤其是最后一条。
他习惯了她的温顺承欢,习惯了她的逆来顺受,她的反抗,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愤怒。
“你敢跟我谈条件?”萧玦的声音冰冷刺骨。
“我没有别的选择,你也一样。”苏絮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如果你想让我像三年前那样温顺,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像是在告诉他,她说到做到。
萧玦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絮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可以。
我答应你的条件。
但你也要记住,如果你敢再耍花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说完,他转身便走,玄色的衣袍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秦风等人也跟着退了出去,院门被轻轻关上,落了锁。
苏絮独自站在庭院里,晚风吹过,带着兰草的清香,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素银簪子,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赢了吗?似乎赢了,她争取到了一些条件,保护了姨母和柳老夫人。
可她又输了,她还是回到了萧玦的掌控之中,再次沦为了囚笼里的金丝雀。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三年前那样温顺隐忍。
她会听话,会安分,却绝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期待和依赖。
她会利用他的承诺,打探父亲的消息,积攒力量,等待下一个逃离的机会。
萧玦,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你错了。
只要我心向自由,就没有什么能真正困住我。
苏絮在心里默默想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她转身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与静安别院的房间极为相似,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奢华。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拿起梳子,一点点梳理着散乱的发丝。
梳顺的不仅是头发,还有她纷乱的心绪。
从今天起,她要在这座新的囚笼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时,也要为自己的未来,为父亲的冤屈,继续努力。
夜色渐深,汀兰院陷入一片寂静。
苏絮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拉扯和博弈。
而她,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能在这场博弈中,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萧玦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桌前,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苏絮刚才的模样。
她的倔强,她的反抗,她的决绝,都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以为,只要将她带回身边,她就会像三年前那样温顺听话。
可他没想到,半年的自由,竟然让她变得如此“胆大包天”。
秦风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侯爷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苏姑娘既然已经答应留下,您也不必太过生气。
时间久了,她自然会回心转意。”
萧玦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他心里清楚,苏絮不会轻易回心转意。
可他不在乎,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会一点点磨掉她的棱角,一点点让她明白,离开他,她什么都不是。
“派人盯着汀兰院,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萧玦沉声说道,“另外,按照她的要求,派人去苏州,保护好她的姨母和柳老夫人,再查一下苏御史当年的案件,有任何进展,立刻告诉我。”
“是,属下明白。”秦风领命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萧玦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复杂难辨。
他不知道自己对苏絮,究竟是占有欲,还是真的动了心。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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