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问我的？”裴文理看向封景。
封景缓和了片刻后，把头深埋进被褥里，长叹了好几口气，沉闷之极：
“没什么好问的。”
“这不像你。”裴文理漫不经心。
“早就不是我了，这刺史府卧虎藏龙，有聪明的，笨的，装的，演的，就像是一台粉墨登场的戏，我有什么好介怀的。”
说到这儿，屁股上一疼，封景又咬紧了牙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顿打，反倒是成全了我，咳咳。”
封景咳嗽了两声，喉咙间咳出了血气，身后更是疼得厉害，差点把嘴唇给咬破，他不得已把头埋进被褥里，一声不吭。
“贺子瑜听我的，没有我的授意，他绝对不可能对你施以家法，所以你觉得我是在自导自演，或者？变着法的折磨你。至于这些男宠，我只是借着你的名号顺便清了？”裴文理说话，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封景感觉很烦，捂着耳朵不想听。
“我真的受不了冤枉，但我和你保证，今天贺子瑜来找我的时候，我千真万确地告诉他，小惩大诫，不能过火。好叭，确实看样子确实是我的授意，但是打你绝对不是出自我的本愿，我不想打你的。”
封景：“你总是一堆说辞。”
“真不是说辞。好吧，你非要冤枉我我也没办法，但是我真的不是，我知道你身子骨比较弱，经不得重伤。”
裴文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这里和封景争吵个什么劲儿，但就是很想赢。
封景别过头去，不想见她。
裴文理：“封景！”
封景一动不动。
封景渐渐有了哽咽的声音，吸了一口鼻涕。
“你哭了？”裴文理从凳子上弹跳而起，作势想要去关心封景，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坐立难安：“很……疼吗？不至于吧。”
她是武将，在她的认知里，这一点伤不至于让封景哭出来，谁没在战场上受过伤，谁小时候练武没挨过打，就这样就哭了？
封景咬着下嘴唇：“你欺负我……”
裴文理有点为难了，皱起了眉头，内心的小九九又在盘算。
封景这招有点高明，裴文理猜测封景此时此刻一定是恨不得想要将自己给大卸八块的，他怎么可能说的出口这样浮想联翩的话。
可是他就是说出来了。
裴文理这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因为他们的身份真的很复杂，作为对立面的两个人，她裴文理怎么折磨封景都是理所应当的，几月之后，裴文理玩腻了，封景就会和院子里那些拧断脖子的人一样的下场，死于一个心情不好。
但同时，他们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他是她的男宠。换言之来说，他是她的男人，而她，就理所应当是顶天立地的女人。
此时，她的男人告诉她：“你欺负我。”
大女子主义爆棚的裴文理不能忍，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裴文理认真的同封景表过白，并且与他深度交流过。
她吻过他的腰臀。
这不一样。
认真的欣赏一个男人的肌肤，欣赏一个男人潮浪时候的美丽与**，她还是第一次。
“你不要演。”裴文理压制住自己内心差点被唤醒的愧疚心和情愫，别过头去，不上套。
“你让我受委屈了……”吧嗒一声，一滴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滴落，那滴泪美的像珍珠，在月色下盈盈。
封景的相貌本来就倾国倾城，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他本次诉苦也没有矫揉造作，而是安安静静地，像是平静的诉说一件事情一样，乖巧的说出了这句话。
莹莹的眼泪都如同他面目一样，与世无争，破碎至极。
裴文理翻了个白眼，无奈语塞：“我……我……你要干嘛。”
她拿他没办法，又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顺手拿着床上被子的一角，捂在了自己腿间遮住。
“疼……”
“我知道！你……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裴文理此时气血翻腾，准备脾气暴躁地压制住封景，可是看着封景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自觉放低了音调。
更像是商量。
“我一点都不高兴，在这里，我活的一点也不快乐。”封景自顾自的说，压抑许久的眼泪顺着眼角倔强的落下，身后猛然一疼，微皱的眉毛一紧，他又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吭。
裴文理很无奈。
真的很无奈。
“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她心里在打架。
一个严厉的裴文理十分张狂的大笑，似乎还想甩封景一巴掌，将他的脸踩在脚下，如同其余男宠那样轻视，再趾高气昂的说：
不高兴？不高兴就对了？你一个沈家的奸细来到我刺史府，我没让你扒掉一层皮就算好的了，还想过好日子？你也配？往后还有的你好受的。这就受不了了？
另外一个怜香惜玉且想要认真搞对象的裴文理却犹豫了，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有着轻柔风的夜晚里，那雪白如藕的四肢与纤细的腰身，他那美丽的样子，又漂亮又享受又拧巴，让人着迷。
那还是她第一次尝试着去讨好别人，服侍别人，只为了让一个男人感受到极致的快乐和享受。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试探，观察他的表情，揣摩，思考，呵护。
她其实也乐在其中。
裴文理捂住了脸，纠结的情绪来回翻涌，此时此刻，她很想对封景说那么一句话：你能不能别再作妖了，就和我好好过，那我们就能有好日子。
可是她回想了这些日子封景的作为，似乎封景从来没有做过妖，尤其是把他抓回来了后，他一直都安安静静地，还把丹青铁卷的秘密告诉了他。
她实在是挑不出封景一点毛病。
她最终得出了结论：她确实是在欺负他。
“可我喜欢欺负你。”裴文理不演了，她觉得她应该要反思，可是裴文理她从来不是一个要反思的人，她只知道这么做她高兴，她就做了。
她声音变得越来越温柔，好像是认了，月色下很温柔：“我觉得很好玩，欺负你很有意思。以后你死还是不死，我都依然想整你，逗你。我不是个好人……”
她又沉默了一小会儿，仔细思考了一下：“但我也不是个很坏的人。”
封景一愣，其实他没想过裴文理会这么认真的告诉他这些，他埋头在被褥里继续听着。
“起码，我不是个没品的人，这事是我不对，对不起，不要哭了，下次不会了。”
封景没动。
“无论是我最后会杀你还是留你，那都是你犯的错与我的立场，这不会改变，是我的原则。但在此之外的，我再也不欺负你。因为……我……还挺喜欢你的，不想留太多恨给你。”
封景没动 ，原本耸动的肩膀停在空中，他在思考些什么，但裴文理不知道。
“我知道你听见了，封景，世界上有很多奇怪的道理，比如？虐待会产生忠诚。我折磨你，忽然有天不折磨你了，你觉得我还不错，然后平等的相处成了恩赐。你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你抗拒，排斥。”
裴文理扶着封景的肩膀拍了拍：“但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不是只有对，也可以有错。没有谁告诉我们一定要做对的事情，有对的情感。如果你此刻，有了错的情感，那也是你真实的情感，放任他就好了，不要折磨自己。”
“更不要自己欺负自己。”
封景没说话，安静着。
“我先走了，处理处理往后的事，你好好养伤！”
裴文理拂袖而走，落荒而逃。
剩下封景一个人，他把头从被褥里探出来，斜瞥了一眼裴文理的背影，有些得逞的轻笑了一声，不屑，轻蔑。
可是眼底却并不得意。
裴文理那番话，对他而言，是救赎。
他恨这个世界上的十之**，恨刺史府的几乎是全部，可是在这虚与委蛇的岁月里，他在某一刻，感受过快乐，也感受过温情，有过一丝动摇。
甚至觉得，或许某一天，他对她，会有点兴趣。
他自陷，痛苦，无法自拔。
直到裴文理告诉他，人，可以犯错，可以有错的情绪，可以放任那些失误，自然，也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不要陷入无尽的虚无当中。
*
秋香月满，桂花满香，是个天大的好日子。然而裴文理的心情却有一点点沉重。
她看向了前面的一具尸体。
这个尸体身着蓝色衣衫，皮肤有些溃败，从十分完整的表皮连接处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真实的相貌，已经有了一些尸体的斑驳。
这个男的用的人皮面具，在原本的脸上用了一张更美丽的脸，看这个手法，应该是轻车熟路，像是经常易容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终于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拍了一下脑袋，“艹。”
是的，她杀错人了。
她这个时候忽然间全部都想起来了，为什么自己对这张脸不太熟悉，原来这个人根本意义上就不是她的男宠，而是有人从安州派来刺史府的一个细作。
她见他好看，便收了，准备周旋一番，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封景来，便忘了还有这个人在，昨天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直接给拧死了。
封景是个害人精。
但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个人存在的，顶多算是意外，也怨不得封景。
裴文理没说什么，看着面前的尸体：“搜身，把所有重要的物件全部呈上来给我看看，再找个地方埋了。”
“是。”风枭和雨济一起回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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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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