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低沉，天空阴郁，几个高耸的写字楼仿佛被一块巨大的幕布局促地笼罩在一起，周围一切变得死气沉沉。
屋内的中央空调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却总徒劳地循环着着年久冰箱冷冻层和尘埃味道的凉气。厚厚的玻璃也挡不住道路上刺耳的车笛声。
云舒珩坐在办公室，电脑的冷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落寞。
她钉钉地看着电脑页面上穿着华丽的演出服在舞台表演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模糊而鲜活的自己渐渐重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一阵喧闹——是晚课结束的声音。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告别声和家长们的寒暄像潮水般涌现。
眨了眨被惨白的电脑灯光晃得干涩的眼睛，她快速起身将页面切了出去，随意点开一个当地的新闻资讯。
屋内那股不好闻的冷气味越来越浓。
云舒珩打开窗户，空气像是凝固住了停在窗外，反而楼下尖锐的喇叭声不由分说地闯进来。
要下雨了。
“舒珩？怎么没开灯，我还以为人都走了呢，”刚结束晚课的林安璇，站在云舒珩的工位后，将旁边自己工位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塞进自己椅子上的大托特包里，“看这天气快要下雨了，你也早点叫车回家吧。”
林安璇等了半天没听见回话，一抬头看见对方眼神不聚焦，虚虚地落在地砖上。
她的这位上班搭子哪都好，就是看起来不太热络。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云舒珩前几年是从最好的舞团退出来做舞蹈老师，刚工作不久就能参与编舞和教学指导，在这家机构很受重视。
她们这一行，专业好的人有一点总会有自己不同的性格。
“想什么呢？最近可没有什么比赛，在想风衣男？”林安璇朝着云舒珩招了招手。
“我想他干什么？”云舒珩听到这个称呼，觉得好笑。
林安璇是一个跳脱又比较有边界感的人，她不会刨根问底地问同事的八卦。所以当林哲第一次跟她表白时穿着风衣，便喜提“风衣男”的称号。
林安璇拎着包挪到她旁边，摇摇她的胳膊，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他最近改策略要欲擒故纵了？”
“他跟我说最近有点忙，正好我说我也有点忙。”
“然后就没有再说别的了？”林安璇无奈地笑笑，“你可真是从来不给别人多余希望。”
对自己上一段感情还没有释怀，云舒珩目前不想盲目地重新开始下一段感情。
她推着林安璇转向门口：“你快回去吧，我再查一查资料，一会就回去。”
重新回到电脑前，打开刚刚切掉的舞蹈视频。不过短短四年，自己的人生规划和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整个视频播放完毕，天已经完全黑了。
手机屏幕上，叫车软件正在排队的数字几乎静止，已经前面排了近百人。
云舒珩等不及，推开大门要去附近的公交站碰碰运气。
几乎走出去的一瞬间，就被充满水汽的风扑了一脸。
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她搓了搓双臂，打开导航，这才发现除了自己面前的一段主干道，其他四面八方的路已经被堵成深红色了。
而公交站里能略顺路的公交车就被堵在不知道哪一段的车流里。
可能是触景生情，她少见地有些急躁。
迫切地想回家，想逃离一切和以前有联系的地方。
叫车软件前面还要七十多人。
云舒珩犹豫片刻，心一横。
她从包内翻出塑料收纳袋挡在头上，走到路边，尝试向路边试过的车辆招手。
已经很晚了，大多数人都着急回家，路边的车子疾驰而过，对她挥舞的手臂视而不见。
只一小会，便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她打算放弃，准备回到屋檐继续等网约车。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减慢了速度，平稳地停在她面前。
虽然车标在云舒珩面前一闪而过，但是她看着流畅的车型就知道这辆车价值不菲。
云舒珩一瞬间有些尴尬。
雨越下越大，回家的**，已经让这点尴尬彻底烟消云散。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她抬起起头，顿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记忆里，那张青涩张扬的脸变得更加成熟沉稳。轮廓愈发分明，下颌线紧绷，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如同深潭，望不见底，却带着一种瞬间能将人吸入的魔力。
云舒珩原以为四年很短，短到她认为自己的生活只是停滞了一小会儿。
雨丝顺着她的视线飘进车内，纷纷乱乱地落在两个人心上。
那些夜里或快乐或为难的梦，夹杂着以前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云舒珩的面前摊开来。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两个人再见面的情况，她也知道这几年自己一直没有放下。
不过，直到沈朗青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终于想通了，她不该让对方看出任何端倪。
“抱歉，我……”
“上车吧……”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都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收声。
雨势变大，雨滴顺着头顶的收纳袋砸下来，一时糊住了云舒珩的眼睛。
可能是路灯的原因，她在闭眼前瞥见沈朗青一转不转盯着自己的视线里泛着一点光。
等云舒珩一抹眼前的雨水，面前的车门已经打开一条缝。
“上来吧，这个天气不好叫车。”沈朗青哑声道。
雨一直在下，面对对方的再三请求，她再没有理由拒绝。
面对前任，她不想让对方看出任何端倪。云舒珩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伏身上车。
车内有干燥的循环风，比室外温度还要冷一点，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沈朗青抬手要解开西装扣子。
瞥见云舒珩紧绷的神情，沈朗青如梦初醒，将衣服重新整理好，递给对方一包纸巾。
对着前排的司机吩咐道：“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去水木兰庭X栋X单元。”
——是她四年前的地址，但是她早就搬家了。
云舒珩垂眸，她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原来的的住处。
自从上了车她一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刚才那句话让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摆在什么位置。
云舒珩不着痕迹地扫了沈朗青一眼，不巧两个人又对上视线。沈朗青骤然收回目光，像是在避嫌。
看来对方只是当做朋友顺手帮忙而已。
云舒珩重新镇定下来对司机说：“刚才说的地址不是我要去的，麻烦改到揽月阁C栋。”
司机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一声。
倒是沈朗青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云舒珩没有错过对方的眼神，温声问道。
刚才说错的地址像是让沈朗青起来的气瞬间溃散，他摇摇头：“没事。”
后排再次归为寂静。
云舒珩和沈朗青都挺直脊背，规规矩矩地分别坐在两侧。
宽敞的座位因为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云舒珩悄悄打量着车内装饰——简洁干净没有香氛的味道，是沈朗青的喜好，也是自己的喜好。
她在心里摇摇头，想把所有无关紧要的念头都甩出去。
不想因为沈朗青的言行举止自作多情，也怕对方看出来自己还没有放心过去。
索性云舒珩主动出击，装作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样子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没想到这次这么巧，能在这里遇见你。最近在忙什么？”她所在的舞蹈教育机构临近商圈，不仅不算偏僻，倒是还有很多公司在附近开设。
不过，平时非工作需求，也少有人会拐到这条街。
沈朗青听出了云舒珩的言外之意，解释道：“还在做建筑设计，最近工作室接到了一个新项目，今天正好来这边进行商讨。不过，还是很庆幸今天能帮到你。”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她愣了一下，随即岔开话题：“我那附近都快被写字楼占满了，没听说最近要建新楼盘呀？”
“甲方在这附近办公，是修缮儿童医院，重新设计康复中心。”
云舒珩想起下午自己手忙脚乱切到的新闻，里面似乎就是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不过，给设计师罗列出来的奖项和头衔太多，她也没仔细看具体是谁。
没想到短短四年，沈朗青已经功成名就，她却放弃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事业。
听及此，云舒珩心乱如麻，她有些难过，像打了败仗一般把所有的心思全部收了回去。
这时手上的手机和包内的工作机同时响个不停。
汽车行驶还算平稳，她先打开工作机，是几条来自学生家长的作业反馈，不过群里像是发了通知，一点进去手机里又窜出来几条收到。
她挨个把消息标为未读，准备回去再处理，才打开另一个手机。
突然，前排的司机急促地长按喇叭，猛踩刹车。
巨大的惯性，手机脱手而出，直接飞到了沈朗青的座位下面。
沈朗青下意识低头寻找，云舒珩不想参与也不便无所事事地坐着。
她略略起身，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辆加塞的汽车。
为了平衡房租和租房环境，自己住的地方有些偏僻，路上超速的车也不少。她带着歉意地说：“真是抱歉，如果不是为了绕路送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沈朗青根据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的荧光找到了手机的位置。
他视线扫过屏幕，动作微微一动。
估计手机刚才没来得及解锁，锁屏上躺着一条微信消息。
林哲：【明天方便一起出去逛画展吗？】
沈朗青记得云舒珩几乎从不给别人备注昵称，以前给大学舍友备注都会加上年级和专业，只备注名字已经算是比较熟络。
沈朗青蹙眉把手机屏幕按灭，递回对方手里。
车子无声无息地停下，云舒珩再次道谢，推门下车。
打开车门，灌进来的潮湿的凉风吹得沈朗青回过神。
小区每栋楼亮起的灯光稀少，寂静的只有簌簌地雨声，沈朗青也从车上下来：“太晚了，我送你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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