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熟悉的方向朝家走去,军爷装扮的麦望安抱着小猫,没有走汽车来来往往的大道,反而从临近北面的那条铃铛湾附近抄了崎岖小道。
几年未见,这里恍若隔世。
农村的湾不像是城市里的海湾,碧蓝的海水不会在暖光的抚慰下波光粼粼,不会有船帆悠缓地行驶在如同撒了碎金般的水面上,也不会有海鸥、燕鸟,各种飞翔的、奔跑的小动物围绕在附近,与人类共享这样美丽的景物,甚至更不会有点缀着五颜六色贝壳的沙滩。
从前记忆中的湾,虽不及喧嚣城市里的漂亮,却也是一处可供游玩的地方。
这里的湾是个巨大的坑,至于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后期人为的,没有人跟麦望安说过,麦望安也没有主动去问过,他只知道这个坑里注满了水,水最深的时候可以与地面齐平。有农户会在里面洒鱼苗,钓鱼的人就会趁着天气好,撑着伞,赤着脚,坐在边上等丰收。
湾很大,有几户人家那般大小,里面的鱼很多,自然其他东西也不少。
它最吸引人的其实不是这些活物,而是它水下的神秘。
老一辈的给这个湾取名,叫做铃铛湾。
铃铛湾之所以叫铃铛湾,就是因为它总会在起风时,叮铃啷当的响。响声极大,从水底传上来,震得水纹一阵一阵地发颤。它的声音最大的时候能够掩盖住周围茂密树叶的哗哗声,若是再下一场雨,噼里啪啦,就会产生一种奏乐的效果美,让人倍感欣喜。
所以铃铛湾附近是有住户的,围着它的一圈都是平民房,而最西面,就是通往宿纯然外祖父的家。从那个坡上去,就会抵达外祖父的花园,但鲜少有人这么做,外祖父家门口拴着一条狼狗,即便是关在笼里,那叫声也是震天撼地般嘹亮粗犷,叫人害怕。
这河湾的打理,以宿纯然外祖父为首。但如今,这里已经变了样子。
世界上再也没有铃铛湾,取而代之的无非是人们倒垃圾的地方。
从前的铃铛湾已经消失不见,里面清澈漂流的水枯竭了,慢慢地,湾再次成为了原始的巨坑,里面的鱼全都没有了,底下的杂草丛生,大概是海草之类的绿色生物,都像是烂叶子似的,铺展在底面,又好像藻类,平白无故得看着恶心。
麦望安还记得阿嫲说,湾枯竭后,人们才知道当时的响声是怎么来的。
原来那湾底下有许多曲线形状的金属条,风一吹,水纹颤动,它们就会互相撞击,本来可以发出响亮的声音,经过水流的缓冲,变得沉闷,发出来才不至于吵闹,也更好听了。
麦望安从小很少来这种地方,也就跟着阿嫲赶集绕近道的时候来过,除此之外,阿嫲禁止让他靠近河湾,他也听话。铃铛湾拆除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就好像是做梦一般,可惜的是,即便赶来,也再也没有看见最后一眼,这里早就不再是儿时的模样。
从前的铃铛湾,恢复成一个巨坑,随着人口的迁移与迁出,经济的发展与持续,每家每户生活质量的提高,这里的坑派上了其他的用场,那便是丢弃日用垃圾,最后扔一把火,也便就烧得一干二净。这并非百无一利而有害,起码流浪猫狗不用担心饿肚子。
但随着近几年保护环境,焚烧垃圾这种露天活动便不再被允许,村民们收敛起点火的**,垃圾都那样堆着,一天高于一天。
如今,垃圾铲车来得不及时,这里已经隆起一个小山丘,又恰逢夏季,满天苍蝇。
麦望安从这里走的时候,胃里直作呕。他加快了步伐,抱着无常迅速回到家。
停在家门口,麦望安喘了口气。无常见到熟悉的门,早就跳下去,缩着身子,从门口附近的小洞钻了进去。他推开门,做贼似的探着头朝里看,端量半天也没见着人影。
这个点儿,阿嫲通常在棚子底下的。
正当他疑惑地迈入一只脚时,他听见身后突然有着沙沙声,是鞋与地面的摩擦音。
他转身,一眼就看见了笑眯眯的阿嫲。
“嫲嫲……”不知怎的,他有些委屈。
阿嫲背着手,上下打量他:“这是迷彩服,当兵穿的。你穿得这么板正,早知道之前跟你爹妈商量,直接送你去当兵好了。”
“我不想……”
阿嫲靠近:“为什么?”
当兵会有好几年见不到你……
麦望安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这一句话。
面对阿嫲,这个陪伴他最久的女人,他总是会忍不住因为一些无足痛痒的小事情而把自己搞得泪眼婆娑。透过翻涌的泪花,他能看见阿嫲皮儿缩皱的脸,向上,那银白的发丝上泛着金灿柔和的光彩,好像冬季被光打照的白雪,覆盖在坑洼不平的泥路上。
她操劳了大半辈子,岁月无情地撕毁了她的容颜,她却为了子孙后代任劳任怨。
若不是恙的存在,麦望安在这个阶段早已不能再见到这个亲人,从前的经历是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最爱自己的人倒在血泊之中,这一次他预判了已知会发生的结果,又因为恙的帮助,所幸让阿嫲逃过一劫,但却不能担保,从此再无恙。
他太害怕失去阿嫲,这七日不见,如今回家,慈祥和蔼的面孔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眼帘,让他心头微颤,脑海中闪过无数帧画面,好坏掺在其中,让人辨不清真与假。
就好似那失而复得,所以他忍不住哭。
这却搞得阿嫲不知所措,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湿润,先抱住自己的乖孙安慰:“哦呦呦,怎么还哭上了,之前初中也没见你这么娇气,怎么现在哭了?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啊?”
麦望安的眼里全都沾在手背上,他的脸被擦成了大花猫:“没有,只是那菜不好吃。”
阿嫲哭笑不得“因为这个你就哭了?”
麦望安也被自己随口而出的蹩脚理由逗得又笑又哭:“人是铁饭是钢,它不好吃我就格外想念你做的菜,到家就忍不住……”
“好好好,我们不哭,以后你想吃什么菜,阿嫲就回来给你做,要不然,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坐公交去学校给你送嘛!”
麦望安摇摇头:“在家吃才有感觉。”
“好,那我们就在家吃!”
祖孙二人站在门外小聊片刻,麦望安才从失落的情绪中解脱。
阿嫲早就通过麦望安母亲的电话得知他今日回家,电话那头只给出一个日子,也没有具体时间,她老人家不知道孩子从哪条路走,特意去街上候人,哪料麦望安这孩子不走寻常路,两人阴差阳错地错了位置,这才出现刚才门口相遇那幕。
九月虽不在伏天,日头却仍旧毒辣,尤其在中午,炽热的烈阳烘烤着大地,鞋底薄的站在水泥地上,不比站在煎锅上好受。麦望安被阿嫲催促着回到屋内,刚坐下,行李还未来得及放,阿嫲就把做好的山楂糕从恒温里拿出,马上放在桌上,让他细嚼慢咽。
麦望安看着山楂糕迟迟未肯下口,他没有再落泪,他想也就在家才会有这般享受。
午饭后,麦望安洗漱完毕,打算把褪下身的军训服冲洗干净。返校当晚,学校要求回收军训服,这个假期存在的意义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洗衣服的时间。
阿嫲见他在水缸旁舀上满满一盆的水,扫一眼手中的衣裳,便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于是上前去在,不由分说地取过衣服,就要替麦望安完成任务。
她一个老太太,本来就是该享清福的年纪,恰逢中午,麦望安怎能耽误她去休息。
不肯的他与阿嫲僵持许久,硬是拗不过老太太想要洗衣服的心,最后见人板脸,麦望安才肯放手,拿着板凳,端着糕点,陪在阿嫲身边,边吃边看,再一边闲聊着天儿。
麦望安能聊的也就是学校的杂七杂八。
他要先说的,自然是阿嫲最关心的。
老人家当初替他选择这个学校,就是因为学校里面食堂多,再拖堂也不至于饿肚子,且食堂多,花样也就多,每天换着吃,三年下来也不会腻歪。可惜麦望安至今只吃过二号食堂,其他几号他都没能去享用,他也不好回答阿嫲所问的话,譬如什么饭菜最好吃,什么饭菜可以复刻之类的话,所以只能以后再找时间,和路将宁一起去挨个尝个新鲜儿。
至于学习之类的问题,阿嫲没有提起过一句,她大概也知道,军训期间不上课的。
“我听小意的阿婆说,小意也和你在一所学校上学嘞。”阿嫲挺起腰,因为长时间的弯曲让她忍不住捶打着低声呻吟了几声。
衣服已经全部拧干,麦望安刚要上手去倒水,却不料听到这话后,当即就愣住了。
“真的和我一个学校吗?”麦望安欣喜表面上展露的是疑惑,“可他不是被他妈妈接去潍坊市里上学了吗,怎么又会回来?”
阿嫲看似也觉得奇怪:“是哦,他阿婆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但她说得很是肯定。”
麦望安沉吟:“她没说在几班吗……”
这次阿嫲摇摇头:“没说。倒水吧。”
完成阿嫲明示的任务后,麦望安心情十分复杂地坐在马扎上,看着阿嫲又投入洗衣工作。片刻后,他垂眸盯着手中还未吃完的山楂糕,大脑似乎觉得他过得滋润,想要给他点儿痛楚,索性调出从前的种种回忆,以他与沈从意放学后坐在一起吃山楂糕为美好开端,一帧又一帧,走马灯似的闪现过去。
“对喽,”阿嫲突然说,“这几天咪咪好几天没见着它呢,我还以为它跑丢了。”
麦望安回神,好奇道:“有几天了?”
阿嫲放下衣服,细想着:“七天吧,可能就是你爹妈送你去学校那天他离开的。”
现在无常准时归家,又是和麦望安一起回来的,阿嫲便把无常离开的理由想成是因为舍不得自家的孙子,这才要离家出走的。
麦望安暗笑,阿嫲养了无常这些年,估计早已经把路将宁这个正经主人忘干净了。
放假的时间有多长,麦望安就可以赖在家中多长时间。家里的环境是宜人的,既然是舒适的,那么时间也便不眨眼地匆匆流过。
转眼间,麦望安又要离开亲爱的阿嫲。
为了抢一个校车的座位,阿嫲特意骑着三轮车把麦望安载到公交车站,好提前预占一个位置。临走前,阿嫲把藏在兜里的东西拿到孩子的眼皮子底下,麦望安惊奇地发现竟然是一部智能手机,又为动作不禁疑惑。
以阿嫲的意思,她想让麦望安把手机偷偷代入学校,既可以省去电话卡的费用,也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祖孙二人可以常聊。
麦望安哭笑不得:“嫲嫲,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要是被抓着了,就得回家反省的,到时候妈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她是不是不让你给我玩儿手机的啊?”
阿嫲闭口不言。
麦望安无奈地推回:“嫲嫲,电话卡里不缺钱,有时间我就会给你打电话,总之手机我不能拿去学校,每周都有领导检查。”
阿嫲勉为其难地收回:“好吧,那你要是有时间,就给我打个电话,缺什么或是想吃什么,你就和我说,我就去给你送啊。”
“好。”麦望安答应下,回头看着越来越多的学生,便与她再见,“那我走了。”
阿嫲帮着他把行李抬上车,又恋恋不舍地摆摆手,目送着孩子坐下。
等车子启动之后,她才坐上自己的三轮车子,慢慢回家。
车上,麦望安甚至不敢去看停留在原地的阿嫲的眼睛,为此他需要转移注意力,可车内却没有发现路将宁的身影,明明说好会在返校时告诉他之前遗留的那个问题。
看着身边的同学几乎都成群结伴,这一刻的麦望安突然后悔没有留住手机,但思索过后又认为太糊涂,他总不能让领导发现被请回家。
来到宿舍,麦望安竟是第一人。
他迅速把行李收拾完毕,赶去路将宁宿舍门口察看时,依旧没见正主。疑惑之际,他没有选择等待,而是抽这个时间回教学楼,打算挨个班级寻找沈从意的名字。为了学生更好的确认是否在本班级,班级门口都张贴着学生的名字,一眼就能确认是不是进错了班级。
他从一班开始,鬼鬼祟祟地寻找,又像是站岗鼬,时不时因为脚步声而东张西望。
越过十三班与十五班,麦望安终于来到十六班,他还没等看一半,有人就喊住他。
宋寄梅背着书包走来,不自信地歪头看一眼班级:“你不是说你在十五班的么?”
“嗯,”麦望安解释,“我来找人。”
宋寄梅理解地点点头。
麦望安暂停行动:“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普通班的环境,顺便看看你来没来,我也好去班里给你拿学习资料啊。”
“辛苦你了。”麦望安歉意道,“那我和你上去吧,你就不用再下来跑一趟了。”
“好啊。”宋寄梅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来到重点班,麦望安站在门口等待,好奇的他也会打量宋寄梅的班级,毕竟是他有机会进入的重点班,却没想到撞到了熟人。
他不确定地仔细端望,却没想到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竟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麦望安怔然凝望着教室里那副熟悉而又有点儿陌生的面孔,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宿纯然,他也以为两人从此再也不会相见。
也不过是一年不见,坐于灯光下的安静少年就如同像是换了一个人。
眼中,乌黑浮着冷光的短发干净又蓬松,额前凌乱的碎发卷着自然的弧度,越过细长的黑眉。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衣扣未系齐,细长的脖颈,凸起的锁骨全部裸露在外,这模样可与初中的乖顺搭不上边,反而有种违和的张扬感。
可若是细看,温和亮白的光落在他的面颊上,他细长的眉,浓密的睫,黢黑但却泛光的目,以及面无表情时仍微笑着的唇,无一不是在说宿纯然还是那个佛像的宿纯然。
熟悉的感觉萦绕在脑海中,宿纯然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高度重合,麦望安抑制不住翕合的唇,在嘴里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名字。
而后,他蓦然回神,冷汗直下,做贼被发现似的慌张了一瞬,身体比头脑反应更为迅速,驱使他僵硬的身子藏匿在门口角落。他的大脑空洞,但却又像是乱麻交织。
宋寄梅拿着资料走来的时候,麦望安还愣在原地,两眼空洞无神,神思云游天外。
见他直愣愣地盯着地板砖,宋寄梅疑惑着,也跟着低头张望几眼,未发现任何异常的她转回头,蹙着眉端量他:“看什么?”
麦望安长睫震颤,原本失焦的双眸在听见清亮的声音后立即变得明亮起来,他看向宋寄梅,虽恍惚,可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因为刚才的失态,他有些不自然的羞涩,眼珠东瞟西游,最后定睛在女生手里的东西。
他指着这两本资料,语气漂浮,他在为自己刚才的尴尬做掩饰:“就是这些吗?”
“嗯,”宋寄梅恢复常态,将手里的东西完好无损地递出去,离手时还没忘记扒拉几页,“因为是初中的笔记,所以纸页有点儿泛黄很正常,不过不影响看。”
她抽回手,抱臂,“而且我认为我的笔记还是浅显易懂的,你肯定能懂。”
宋寄梅对麦望安的能力认知还停留在小学阶段,她对这个曾经的同桌相当自信,一直认为他的聪明头脑可以持续到高中时期。
她的如此看好,让麦望安不知所措,不过更多的是,他暗誓一定不会辜负宋寄梅。
“那没有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她就要走,麦望安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顾男女之别,连忙伸手把她拉回。
手像是触碰到烫热的铁,麦望安猛然缩了回去,以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宋寄梅。
宋寄梅倒不在意这些细节,还怪麦望安大惊小怪,她只是疑惑:“还有什么话?”
“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个叫宿纯然的?”
宋寄梅抿紧唇,转动眸子思忖半晌,最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没有了解过。”
她的话让麦望安恍然大悟。
这才刚入学没多久,同学之间哪儿能彼此熟悉得这么迅速,同宿舍或许都喊不出名字,班里四十几号人,更是难于登天。且军训期间,男生女生几乎都是彼此分开活动,宋寄梅一个女孩子,即便再洒脱,也不会去找一个男孩子谈话聊天,何况宋寄梅有固定的女伴儿。
可下一秒,麦望安就后悔问这句话了。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问。”说罢,未等麦望安来得及反应,她人已经闪至教室门口,双掌合一,重重一拍,张口便问,“我想问你们来的这些人里有叫宿纯然的吗?”
唯恐同学们听不见,她话说得响亮,麦望安制止的话如同一根鱼刺,横卡在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的喉咙里。他睁大眼,不可置信间已然方寸大乱,作势就要转身离开这里。
就在侧身的刹那,宋寄梅扭头,欣喜的语调像夏日泠泠的泉水:“给你找到了!”
突然,麦望安被她的话浇得有点儿冷。
麦望安正过身子,抬眼,视线掠过扬唇含笑的宋寄梅,看见伫立在门口的宿纯然。
一年未见的宿纯然似乎长高了,麦望安看着他与自己不相上下。
立在门口的宿纯然身着洁白如新的衬衫,刚过膝盖的短裤,他的双手插兜,姿态闲松,像是不认识老朋友般,自上而下,悠闲地打量着眼前人。直到对视上麦望安的那双眼睛,这才仿佛撬开记忆中生锈的铁锁,抽出双手,疾步走了来。
“麦望安,”他伸手,“好久不见。”
如此客套又礼貌的寒暄方式让麦望安感到猝不及防的惊诧,他赶紧伸出手,握上对方那双温热细腻的手:“……好久不见。”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脑海中游离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最后汇聚在手掌上,麦望安下意识颤动着手指尖,肃凉之感于是油然而生。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以沉默对抗。
按理来说,即便宿纯然有着一层与之对立的身份,以麦望安的脾性,就算是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不会产生疏离的心态。
麦望安当然知晓自己的行为刻意,他亦是有些不可思议,却无法遏止身体抗议的情绪。
本来旧雨重逢,宋寄梅自觉没有她的事情可做,可就要迈开前腿离开之际,她余光瞟向的两人,从客套到沉默,打哪儿看都觉得闪着怪异的光芒,这种离奇古怪的氛围迫使她止住前进的脚步,停在门口注视二人。
“你们这是谁欠谁的钱没有还上?”宋寄梅忍不住开口,“怎么瞧着这么生硬?”
宿纯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转回时,便以宋寄梅为话题切入:“你们两个认识?”
随后,他的目光翩然落在麦望安手捧的资料上,双眸中的笑意闪烁着自信的光彩。
麦望安注意到他的视线,刻意地把手背在身后,连同资料一起:“她的名字叫宋寄梅,我们曾是小学的同班同学,旧相识。”
经他介绍,宿纯然回头,与刚才对待麦望安的动作一模一样,朝着宋寄梅伸手,礼貌得像个人机:“你好,我叫宿纯然,以后我们就在一个班级里学习了,多多关照。”
宋寄梅似乎觉得他的性格有意思,似笑非笑地望向麦望安,而后回握:“你好。”
麦望安无言凝视着宿纯然的背影,脑海中浮想联翩,也不过是一年没见,他却明显地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比从前的更亲和。曾经说过不会再出现的人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麦望安说不出哪里奇怪,可平白无故的,第六感的怀疑就是让他心中很不踏实。
麦望安正过身子,抬眼,视线掠过扬唇含笑的宋寄梅,看见伫立在门口的宿纯然。
一年未见的宿纯然似乎长高了,麦望安看着他与自己不相上下。
立在门口的宿纯然身着洁白如新的衬衫,刚过膝盖的短裤,他的双手插兜,姿态闲松,像是不认识老朋友般,自上而下,悠闲地打量着眼前人。直到对视上麦望安的那双眼睛,这才仿佛撬开记忆中生锈的铁锁,抽出双手,疾步走了来。
“麦望安,”他伸手,“好久不见。”
如此客套又礼貌的寒暄方式让麦望安感到猝不及防的惊诧,他赶紧伸出手,握上对方那双温热细腻的手:“……好久不见。”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脑海中游离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最后汇聚在手掌上,麦望安下意识颤动着手指尖,肃凉之感于是油然而生。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以沉默对抗。
按理来说,即便宿纯然有着一层与之对立的身份,以麦望安的脾性,就算是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不会产生疏离的心态。
麦望安当然知晓自己的行为刻意,他亦是有些不可思议,却无法遏止身体抗议的情绪。
本来旧雨重逢,宋寄梅自觉没有她的事情可做,可就要迈开前腿离开之际,她余光瞟向的两人,从客套到沉默,打哪儿看都觉得闪着怪异的光芒,这种离奇古怪的氛围迫使她止住前进的脚步,停在门口注视二人。
“你们这是谁欠谁的钱没有还上?”宋寄梅忍不住开口,“怎么瞧着这么生硬?”
宿纯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转回时,便以宋寄梅为话题切入:“你们两个认识?”
随后,他的目光翩然落在麦望安手捧的资料上,双眸中的笑意闪烁着自信的光彩。
麦望安注意到他的视线,刻意地把手背在身后,连同资料一起:“她的名字叫宋寄梅,我们曾是小学的同班同学,旧相识。”
经他介绍,宿纯然回头,与刚才对待麦望安的动作一模一样,朝着宋寄梅伸手,礼貌得像个人机:“你好,我叫宿纯然,以后我们就在一个班级里学习了,多多关照。”
宋寄梅似乎觉得他的性格有意思,似笑非笑地望向麦望安,而后回握:“你好。”
麦望安无言凝视着宿纯然的背影,脑海中浮想联翩,也不过是一年没见,他却明显地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比从前的更亲和。曾经说过不会再出现的人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麦望安说不出哪里奇怪,可平白无故的,第六感的怀疑就是让他心中很不踏实。
麦望安正过身子,抬眼,视线掠过扬唇含笑的宋寄梅,看见伫立在门口的宿纯然。
一年未见的宿纯然似乎长高了,麦望安看着他与自己不相上下。
立在门口的宿纯然身着洁白如新的衬衫,刚过膝盖的短裤,他的双手插兜,姿态闲松,像是不认识老朋友般,自上而下,悠闲地打量着眼前人。直到对视上麦望安的那双眼睛,这才仿佛撬开记忆中生锈的铁锁,抽出双手,疾步走了来。
“麦望安,”他伸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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