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今天的小鹚闷闷不乐的。
秋朝蹲下身，凑近。
他今天去酒店没有见到人，问了一圈，最后被告知江远星早一个小时就出门去了，他闯了个空门，只好放下饭盒回工地继续干活。
回家之后，秋晚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江远星来了这里，跟小鹚见面了。
“他晕了过去，我把小鹚带回房间里，他醒了之后我跟他说是他眼花了，不知道他相不相信。”秋晚越说越不自信，她不擅长说谎，丁点儿大的情绪都能在她脸上读出来。
更何况，她面对的是江远星。
如此聪明的人，第一眼就能察觉对方在说谎，第二眼就能推出一切。
确认好江远星没事后，秋朝仔细观察小鹚的表情，今天他们见面了，小鹚知道那个人是他另一个爸爸吗？
他们长得那么像，即便不知道，也会有疑惑吧？
“爸爸，我的……妈妈是？”小鹚将脑袋靠在秋朝的脑袋上，他今天看动画片，里面是一头粉色的小猪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家人，小猪有爸爸，嗯，他也有爸爸，小猪还有妈妈，那他的妈妈是？
秋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鹚的眼睛明亮的，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在沉默的几秒后，他抱着爸爸的脑袋，用鼻尖蹭了蹭爸爸粗糙干燥的皮肤。
小鹚……
秋朝的眼神暗了暗。
来到这个世界，小鹚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就是不执着。
明明还是不懂事的年纪，却比他还要懂事。
他对不起江远星，也对不起小鹚。
“小鹚今天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很好看的人？”秋朝鼓起勇气去跟小鹚坦白这件事情。
小鹚似有所感，抬起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脸好奇。
“他叫江远星，是生你的人，也是你的另一个爸爸。”
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能不能让小鹚理解，但对于江远星的身份，他怎么说也说不清楚，怎么说也说不对。
“我有两个爸爸？”小鹚有些懵懵懂懂。
别人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他有两个爸爸，一加一等于二，这是对的。
“爸爸，另外一个爸爸。”小鹚掰着手指数，忽然抬起小脑袋问：“什么时候，我们找另外一个爸爸玩？”
小鹚能如此快速接受这一件事，着实令人震惊。但想到江远星，小鹚的聪明跟他简直一模一样，心里便不由松了一口气。
秋朝用纸巾擦擦小鹚嘴角流出的快乐的口水，哄着小鹚：“好好好，我们先睡觉，养足精神了，我们就找江爸爸玩吧。”
说到后面，秋朝的声音轻了许多。
小鹚摆正自己的小枕头，一脸认真地翻出姑姑送给他的小熊玩偶放在旁边，然后一个翻身滚到舒服的位置上，给自己盖上毛绒绒的小被子。
“爸爸，睡觉。”小鹚抓着小被子，看向秋朝。
秋朝关了灯，躺在另一边。
明天吧，明天他要跟…聊聊小鹚了。
等小鹚睡着，再等降下去的太阳升起，黑色的天变深蓝，然后一点点冲淡，天就亮了。
秋朝给小鹚掖完被子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看着镜子里自己浓黑的眼圈，无奈，眼皮沉重地耷拉、合上。
这一次，秋朝提早赶到工地，凌晨请的假，负责人没有批，早上六点一起床一通电话打过来，接通那一秒骂到挂上电话的那一秒。
等负责人来到工地巡场的时候，他已经把活干完了。
见到秋朝在工地上，负责人面色稍霁，走到他身边，语重心长地抬头看着他说：“最近的活实在多，我手头上就有十二个地方等着我去干，找的伙计都没你熟路，你说你没事请什么假呢？这不是给我火上浇油嘛。”
秋朝垂下眼皮，脱下刚刚被磨破的手套放在一边，有好几处地方的茧子都被磨掉，接而磨烂了肉，他说：“活我都干完了，今天想早点下班。”
负责人讶异，巡视一圈，果真完成了。
“那行，你下班吧。”
话音刚落，秋朝转身抬脚就走了。
负责人掏出手机看时间，这才不到十点啊，一上午的工作量就干完了？
突然间有些忧愁，小陈可能真的有急事啊，他是不是耽误人家去处理事儿了？不会给耽误出问题吧？
顿时有些后怕。
另一边的秋朝也有同样的忧愁，他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按门铃。
他穿了新买的裤子，但裤子上全都是泥水和灰尘，进酒店门口前他拍了很久，有一部分怎么拍也拍不掉，门口的保安见他杵在门口不知在干什么，还走过来查看情况。
他只好立刻直起腰，说进去找人，报了信息之后，第三次来到这间房的门前。
面前金灿灿的门牌像一面镜子，不甚清晰，但他的脏污却一览无遗。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江远星打开房门，“十三分钟，你还是这样磨蹭。”他看了秋朝一眼，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就甩开抓着的门把手，转身走进屋内。
秋朝下意识跟着进去。
江远星刚洗完澡，睡衣松松垮垮，衣领敞开，露出的皮肤莹白透亮，仔细看还能看到有热气蒸发的轨迹，头发被洗得乌黑发亮，因为主人懒得擦头发，导致发尾还坠着水珠，将肩膀一带都打湿了。
他随意坐在沙发上，衣摆躺在一边，修长的双腿毫无遮挡闯入视线。
越是这般迷人，秋朝越是不知道眼睛要放哪里，他低着头，看着地板。
脑袋一片空白，嘴边本就为数不多的字，此刻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回想小鹚望向他的那双眼睛，里面的开心，他究竟要怎么才能守护？
江远星不用抬头他都知道秋朝是怎样一副表情，他随意拿起一张散落在沙发上的资料。
秋朝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经历，细致到获得过什么奖状，参加过什么比赛，成年后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工作。家里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这些资料放在地下库四年了，起初是没必要看，后来是不想看，再后来是不敢看，直到昨天下午，变成他不得不看。
将近三年的时间，这个无能的家伙，怎么就在他眼前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呢？
明明脑子这么不好使……
为了躲他，怕不是用了心的。
“呵，”江远星嗤笑一声。
秋朝抬头跟江远星对视上。
江远星狠狠瞪了一眼，看着对方失落地移开视线，胸口酸胀。
他倚在沙发上，静静欣赏胆小鬼的姿态，心里数着秒，想看看胆小鬼究竟什么时候敢开口。
可他没想到，秋朝刚移开视线，数不到两秒，就一个箭步走到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江远星惊呼，一直往回缩。
但秋朝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盯着手背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声音沙哑：“这是怎么弄的？”
那条血痕结了痂，是深红色的，很细的一条，但划得很深，只要再扯动得厉害一点，伤口肯定会裂开。
秋朝卸了力气，害怕给伤口弄出二次伤害。江远星趁机转动手腕，轻松从禁锢中脱出手来。
虽然伤口没有裂开，但——
江远星看了看手腕，果不其然，手腕下边横了一圈淡淡的红色，以这个不知轻重的傻蛋的力气，使上两三分，即便他没感觉到痛，脆弱的皮肤也会告诉他，它受伤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秋朝握紧手。
江远星看着那圈红痕发愣，视线上移，看见那条细长的痂，似乎想起来什么，心里骤然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他记得这条伤痕，是他昨天晚上摔酒杯时，被弹起的玻璃碎片划的。
宿醉一晚，被连夜赶来送资料的司机吵醒。
见他情绪不佳，司机放下资料就找借口走人了。
“我给你去药。”秋朝着急，急忙转身要去买药。
江远星皱眉：“站住！”
秋朝僵在原地。
背后的声音稍作缓和，道：“医药箱在电视上面。”
“好。”秋朝快步找到电视，从上面的架子找到医药箱。
医药箱里面的基础药物齐全，秋朝跪在地上，膝盖点地，小心翼翼托起江远星的手，用棉签沾满红药水，轻轻扫过血痂，仔细处理。
贴好创可贴后，江远星收回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不耐：“说吧，找我什么事。”
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近在咫尺，秋朝提起一口气，“你昨天来找我了？”说完，微微错开那道逼人的眼神。
江远星沉默。
“你……跟小鹚见面了是吗？”跟昨晚一样，秋朝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跟江远星谈小鹚的事情。
当年的事就像一把两端都是尖刺的利剑横在两人中间，谁往前靠近一步去揭开那天的面纱，谁就得被刺穿。
江远星的焰火好像熄了一半，喃喃：“他叫小鹚吗？”
“我以为……他死了……”
秋朝瞳孔微颤，心里剩的那点希望被瓦解。
江远星讨厌这个害自己成为怪物的孩子，所以在他降生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甚至是……
“为什么？”秋朝的眼底一片灰暗，他很想知道答案，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我知道你讨厌他，”
江远星不解，他讨厌谁？
“我会带他离你远远的。”
离开？又是离开？
秋朝抬起头，想再看一眼江远星，“你的世界不会……”
他的世界从来都是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走！
江远星按住狂跳的心脏。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说不完道不尽的情绪了，一句一句怒吼困在心里，越积越多，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撞着他的心脏，总算撞出了一条细小的裂缝，它们便从那点裂缝里钻出来，拼了命地钻出来。
这些情绪当真不顾身体主人的情况。
就像黑色的浪潮，终于迎来了最**，毫不留情地将本就虚弱的他往深渊里冲，要让他被那深渊里的怪物狠狠撕碎。
他究竟作了什么恶……
江远星大口喘着气，他嗓子被一团气堵住，心里想要叫喊，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终究坚持不住，身体像突然断线的风筝，从空中坠落。
秋朝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放大，身体比脑子先作出反应，话还没收住的时候，他已经接住江远星坠落的身体。
已抓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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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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