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朝打横抱起江远星，用脚踢开房门，想将江远星放在床上。
一进门，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的资料，桌上正中央放着的是秋晚的照片和资料，上面沾满了红酒渍，三瓶红酒瓶躺在桌面上，地上也堆了不少的啤酒罐。
对比周围环境的脏乱，床铺却干净整洁，显然，昨晚江远星根本没有睡觉。
秋朝轻轻地放下江远星，脚往前伸了一步，察觉踢到一块东西。
蹲下一看，床地下有许多碎玻璃，秋朝捡起一片，上面还挂着几滴干掉的血，想起江远星的手背，他知道那个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不！”
听到声响，秋朝立刻警惕地看向江远星，手指收拢握紧，尖锐的玻璃扎进指尖，但他来不及理会，赶紧直起腰检查江远星的情况。
此刻，江远星面色惨白，嘴唇的颜色也淡了许多，额头上冒了许多汗，眼睛和眉毛都紧紧锁着，嘴里喃喃重复着“不、不要”，声音很小，是秋朝凑近才听清楚的。
秋朝快速找出江远星的手机，快速翻找着电话簿。
在哪里、在哪里。
他急得冷汗直冒，江家有家庭医生，尤其是江远星意外怀孕之后，大大小小的病一个接一个来，就一直有专门跟进江远星病情的医生。
翻了两遍之后，秋朝终于找到医生的电话号码，只是这个电话号码跟之前的不一样，但备注写了主治医生，总该是对的。
对面很快就接通电话，快速交待了情况之后，对面的医生长达十秒的沉默，问：“你是秋朝？”
“什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间猜出自己的名字，但情况紧急，秋朝没时间想东想西，“是的。”
医生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语气十分淡定，说话的速度也是慢吞吞的，都快把秋朝给急死了。
“急有什么用呢，情绪一激动就突发晕厥，这几年来他经常了，想要好转？急不来。”医生散漫的语气十分欠揍，像是丝毫不关心江远星的病，但仔细一听，秋朝听出了——那话里全是指责。
怎么会这样呢？他离开，江远星的人生没有重新开始，反而病更严重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医生无语，反问：“那得问你为什么要离开。人生完孩子，一醒来，孩子没了，孩子他爸也消失了。我见到他时，他一直问我，是不是自己很讨人厌啊，怎么所有人都不要他啊。”
孩子没了？
怎么会，世界上不会有人讨厌江远星的。
“呵。”医生话里满是嘲讽，忽然停留了几秒，那几秒像是给对方忏悔的时间。
正如医生所愿，秋朝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离开，会给江远星带来那么大的伤害，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存在才让江远星感到痛苦，自己离开了，江远星才会开心。
知道床上这个一直在噩梦里挣扎的人是在意他的，暗恋多年的秋朝此刻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用纸巾粗鲁地擦干净手指上的血，想要触碰时，还是换了干净的手指。
指尖抚上江远星**的脸庞，轻轻拭去汗珠。
“他身上应该带了药，褐色药瓶的吃两粒，蓝色药瓶的吃一粒，等他稳定之后，你们好好聊一聊。”医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语重心长地说：“你记住，他不能激动，他有很强的分离焦虑症，最严重的时候还产生了幻觉，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才好转。”
分离焦虑症……
秋朝在电脑旁边找到医生说的那两瓶药，两瓶药快被吃见底了，里面只剩寥寥几颗。
他这几年都在吃药吗？
吃那么多？秋朝捏紧药瓶。
秋朝给江远星喂下三颗药，静静地跪在一边，用目光描摹江远星愈发分明的棱角。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江远星生病的模样，同样紧紧闭着的双眼，同样不安的抖动，记忆如潮水奔涌而至。
他想起自己刚入江家做保镖，安排的位置离江远星很近，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十二小时，里面就有十个小时在江远星身边。
有时甚至是咫尺的距离。
如此之近，让他能够清晰地感知江远星的一切动向。第一个月下来，他就发现这个冷面小少爷每天过的都是机械的一天，规定的时间学习，规定的时间工作，完全没有娱乐时间，就连吃饭的时间都只有寥寥十分钟，有时呢，甚至会把吃饭给忘记。
太无聊了。他当时就是这么评价的。
后面有一天，去给小少爷送早餐，敲门之后没有听到“请进”，但他还是一如往常地扭开门把手进去，看见的却是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的人儿。
江远星抱着一团被子，像小孩子抱着娃娃一样，将脑袋闷在里面。
闷久了，会造成脑袋缺氧，他想掰开被子，江远星却闹了脾气，死活不肯撒手。跟他讲道理吧，跟耳旁风一样，后面哄了一下，居然管用！好一顿哄，才露出脸来。
江远星的脸红得异常，嘴巴一刻不停地咕咕囔囔，仔细一听，是在说冷。
觉得冷，还把腿露出来。
等他把腿塞进被子里掖好后，江远星又喊热，随后一脚蹬开被子。
蹬开被子后，又又喊冷，无法，只好再次帮他盖上被子。
江远星很不耐烦，踢开被子之后，一个跨腿翻身，把被子死死夹住。
如此几次之后，迟钝如他，也终于知道——江远星生病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远星，一点一点想起昨天，工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吃饭的时候也比往常吃得要慢，但江远星没有拖时间，时间一到，吃了那两口就说不吃要继续工作了。
医生赶来，江远星也稍微恢复了一下，没有刚刚小孩子那般折腾人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江远星面无表情地看着医生说话时，他心脏砰砰砰直跳，虽然这样说不好——但他为自己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小少爷，而感到隐秘的开心。
吃下药之后，江远星仅休息了半小时，就叫管家把文件拿到房间里继续工作。
他看得很清楚，生病的江远星很累，敲打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慢，咳嗽越来越频繁，声音越来越沙哑。
尽管辛苦到不行，可人就是不愿意休息。甚至过了中午，公司传来消息，他又急匆匆赶到公司，开了一个会议。
开完会后，他就一直坐在办公室。
秘书进进出出，有时还有别的员工进来。
一路熬，一路撑着身体，白天刺眼的阳光换成晃眼的白炽灯，外边终于黑了。
到时间点回去了，桌面上还有一撂报告没有看，江远星手又翻开一份，他的脸比手上的纸还要惨白。
他实在忍不住了。“少爷，回去休息吧。”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江远星说话。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江远星明显一愣，半晌，又开始沉默地翻报告。翻的速度快了，眼睛转动的速度也快了。
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俩，助理在外边收拾资料，空气有一瞬凝结，气氛尴尬到两人都有所不适应。
翻到报告最后一页，江远星放下东西，酝酿了下，声音沙哑道：“去叫车。”说完，叫来助理，交代了一下明天的安排。
他很惊讶，在刚刚的沉默里，他以为自己的逾矩惹对方不高兴了。不曾料想，江远星妥协了。
这算妥协吗？算吧。
旁边的交谈声渐弱，司机到楼下了。
离开公司，回到家，回到房间。
江远星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睡着时，房间的门还敞着，没有锁上。
他站在旁边，放下热好的牛奶，偷偷多看了两眼那张睡熟的脸。
江远星睡着的模样，那时与现在，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叠在一起，还是那样好看，分明是老天爷亲手雕刻的人儿，将全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都安在了他身上。
只是这个老天爷喜怒无常，看见有脏东西玷污了自己最喜欢的宝贝，就直接连宝贝都不要了。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对不起，你快点醒过来吧。”
醒过来后，一定、一定要把心打开，好好聊一聊吧，秋朝想。他不愿意再误会了，哪怕让他因知道真相而痛苦，也好过因误会江远星而痛苦。
他的意愿来得强烈，江远星似乎感受到了。
被秋朝紧紧包住的手指跳动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子也动了动。
秋朝刚以为他要醒来了，结果又毫无动静出现。
在他醒来之前，门外有人摁响门铃，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后面还跟了两个小尾巴，那两个小尾巴他无比的熟悉。
“小鹚……”
小鹚见到秋朝，猛地从秋晚的怀里挣扎出，两只小手用力地在空中划拉，直到手指抓住秋朝的衣服。
小鹚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一场，他见到秋朝后，十分生气地握紧拳头，砸在秋朝的肩膀上。被反作用力砸痛了，委屈地撅起嘴想要哭。
“怎么了，小鹚？”秋朝疑惑。早上离开前他有跟小鹚交代工作的，现在时间还没到，小鹚不可能会因为他还没回家而闹情绪的。
小鹚揉了揉眼睛，闷闷不乐，嗓音软软的，也沙沙的，“我想你了，爸爸。”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要找爸爸，有种奇怪的感觉驱使他发脾气、闹情绪，要他撒泼打滚也要快点见到爸爸。
秋朝没辙，圈紧了一点，转头看向秋晚，问：“你们怎么来了？”
秋晚好奇地左右打量周围的环境，回：“小鹚突然闹着要见你，没办法，我只好去你工地上找你，那工头一问三不知。后面遇上这个家伙，一看见小鹚，就拉着我们两个来这里。”
被叫“这个家伙”的男人转身正对着秋朝，虽然没有秋朝那么高大，但身形修长，棕色的头发偏长，被随意抓起来绑了个小啾啾，皮肤是冷白色，眼睛很特别，是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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