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珀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又灭。最终她翻身坐起,赤脚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抽出一本覆着薄灰的相册。
翻开相册,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那是高一春游时,文艺部在郊外野餐的合影。
照片里大家都围坐在野餐垫上,唯独虞珀一个人站在远处的樱花树下,正踮着脚往树枝上系一条红色许愿带。
而照片最边缘,裴墉觉手里拿着相机,镜头却明显偏离了集体照的方向。
虞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指尖在对话框上方犹豫地徘徊。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得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情。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林小满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轻轻敲下:
"小满,你还留着高二秋游时的照片吗?"
发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急忙长按想要撤回,却不小心碰到了屏幕其他地方。消息显示已读的提示立刻跳了出来,她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林小满的回复来得很快:"怎么突然问这个?"
紧接着是一张模糊的预览图,文艺部成员们在樱花树下笑得灿烂的集体照。
虞珀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下摆。她犹豫再三,还是慢慢打出了下一句:"有单独拍樱花树的吗?"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林小满直接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你是指你系许愿带的那棵树?"
"你...你怎么知道?"虞珀攥紧了被角。
电话那头传来翻找东西的声响:"因为那天裴墉觉特意找我借了相机,让我帮忙拍远景。"
林小满顿了顿,"后来洗照片时才发现,他让我拍的每张照片里,都有你的身影。"
微信突然弹出新消息。林小满发来一连串照片——第一张是虞珀踮脚系许愿带的侧影,第二张是她低头写愿望的瞬间,第三张...竟然是许愿带上的字迹特写:"希望有一天能勇敢说出心里话。"
"这些..."虞珀的声音有些发抖。
"都是裴墉觉让我拍的。"林小满轻声道,"他当时说...要留个纪念。"
通话结束后,虞珀盯着手机屏幕,林小满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对了,野餐结束后,裴墉觉在樱花树下待了好久。"
"我当时跑回去拿落下的外套,正好看见他站在树下。"
"就偷偷拍了一张..."
紧接着发来的照片让虞珀屏住了呼吸。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樱花树下,裴墉觉修长的身影正仰头望着树枝上飘动的许愿带。
他手里攥着另一条红色布带,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
虞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放大照片。她看到裴墉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条布带,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照片的角落里,隐约可见她当年系的那条许愿带在风中轻轻飘荡,两条红布带在暮色中几乎要交织在一起。
"他..."虞珀的声音哽住了。
"他站了快半小时。"林小满发来语音,声音压得更低了,"最后把自己的那条系在了旁边更高的树枝上。我躲在树丛后面,听到他小声说..."
消息突然停住了,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虞珀的心跳快得发疼:"他说什么?"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被保存完好的许愿带,在夕阳的逆光中,能勉强辨认出裴墉觉那条布带上写着的字:
"希望她永远不必勉强自己勇敢”
“因为我会先开口"
晨光透过窗帘时,虞珀才发现自己哭了。她望向窗外,那个没能说出口的愿望,原来早就被人接在了掌心。
-
虞珀刚洗完澡,毛巾还搭在湿发上,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林小满连发了三条语音:
"明天同学聚会你必须来!”
“裴墉觉特意让我联系你们班的人,连张魔头都请到了......"
虞珀擦头发的手一顿,水珠滴在屏幕上,晕开了那几个字。她慢慢打字:
“我又不是你们班的,我为什么要去?”
高中时他们分属文理班,隔着三个教室的距离,她总借着去水房打水的名义,绕远路从他班门口经过,却从没敢真正踏进去过。
消息刚发出去,林小满的语音通话就弹了过来。
"喂?"虞珀按下接听,顺手拧开了吹风机。
"别装傻!"林小满的声音混在嗡嗡的风声里,"你知道裴墉觉费了多大劲吗?他连你们班毕业照都——"
吹风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虞珀赶紧关掉:"毕业照?我高三就转学了,哪来的毕业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找人P的。"林小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把你从转学前那张期末表彰合影里抠出来,合成到了毕业照上。"
虞珀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睡衣上收紧。
"更绝的是,"林小满继续道,"他还找到了你们班当年没写完的同学录,让每个人补写了一句给你......虞珀?你在听吗?"
窗外突然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虞珀盯着梳妆台上那枚铜枫叶书签,喉咙发紧:"......嗯。"
"最绝的是周婷那页,"林小满突然笑出声,"裴墉觉让她写'对不起',她死活不干,结果你猜怎么着?"
虞珀的指尖突然僵住了。
耳边林小满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窗外的雨声、手机里的说话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六年。
这条对不起,她等了六年。
林小满还在说着什么,但虞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雨越下越大,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虞珀忽然想起,那个雨天,她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撞见裴墉觉。他校服袖口沾着水渍,手里攥着一张被雨打湿的纸。
当时她匆匆跑过,甚至没看清他的表情。
现在想来,那张纸上是不是也写着......
"虞珀?你在听吗?"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将她拉回现实。
虞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在。"
可她的目光依然死死钉在那枚书签上,仿佛要看穿这六年来所有被雨水打湿的、被时光模糊的、被她错过的——
他的心意。
-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下时,虞珀才后知后觉地划开屏幕。不是裴墉觉的消息,是高中班长发来的群通知:“下周六同学聚会,老地方见,附定位——”
定位点是校门口那家曾被他们戏称为“青春终点站”的火锅店,红底白字的招牌在记忆里总沾着雾气。虞珀盯着那行地址发呆。
“去吗?”
突兀的消息弹进来,是裴墉觉。虞珀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对着群通知出神了太久,连他什么时候进群都没察觉。
她咬着唇打字:“还没想好。”
“哦。”他回复得很快,紧接着又来一条,“听说老张要带当年的成绩单。”
虞珀的呼吸顿了顿。高中时她的成绩单总夹在《雪纱》里,某次月考后忘了取,直到发现时借阅卡上已经多了他的名字。
“不去。”她回得斩钉截铁,却在发送后立刻后悔。
对话框沉默了十分钟。虞珀数着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斑,正想找个借口圆回去,手机突然响了,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出来。”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给你带了样东西,比书签靠谱。”
她打开门,裴墉觉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试卷。右上角用红笔写着分数,最后一张的作文纸背面,有行极轻的铅笔字:“此处引用《雪纱》的句子错了,原文是‘月光漫过窗台时,像未拆封的信’。”
字迹和借阅卡上的如出一辙。
“你怎么会有……”虞珀的声音发颤。这张卷子她刚发下来就弄丢了,当时翻遍了书桌抽屉,最后只找到块被掰的稀碎的橡皮。
“期末那天,被风吹掉的。”裴墉觉挑了一下眉:“本来想当场还给你,结果看你被同学拉着拍照,跑前跑后像只忙乱的蜜蜂,就没叫你。”
“这些年……你一直带着?”她摩挲着卷边的试卷,纸页间飘着淡淡的樟脑丸味,像被妥善收藏了很久。
“嗯。”他应得干脆。
“同学聚会……”她攥着试卷抬头,“你去吗?”
“看你。”裴墉觉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伸手拿回试卷,耀武扬威地甩了甩“你要是去,我就把这些卷子带去,当着班主任的面,揭发你当年作文里的错误。”
虞珀瞪圆了眼睛,一把抢过试卷:"你少来!当年我作文可是年级最高分!"
裴墉觉双手插兜,慢悠悠道:"是啊,要不是我偷偷帮你改了三处引用错误,这最高分就该是周婷的了。"
"你——"虞珀气得把试卷拍在他胸口,"那你怎么不干脆帮我重写一篇?"
"想过。"他接住试卷,嘴角勾起,"但你字太丑,模仿起来费劲。"
虞珀抬脚就要踹他,裴墉觉灵活地侧身躲开:"恼羞成怒?看来这么多年,你这暴脾气一点没改。"
"关你什么事!"虞珀伸手去抢试卷,"还我!"
裴墉觉把试卷举高,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她:"现在知道急了?当年谁把《雪纱》借走三个月不还的?"
"那是图书馆的书!又不是你的!"
"我在借阅卡上排了六次队,"他眯起眼睛,"就为了在你名字下面多写一次我的。"
虞珀突然语塞,耳根发烫。她别过脸嘟囔:"......幼稚。"
"彼此彼此。"裴墉觉把试卷塞回她手里,"连引用都抄错的语文课代表。"
"裴墉觉!"
"在呢。"他笑得促狭,"这次记住了?'月光漫过窗台时,像未拆封的信'——"
"闭嘴!"虞珀把试卷卷成筒敲他肩膀,"再说我就把你偷改我作文的事告诉老张!"
"去吧。"他耸耸肩,"正好让老师看看,当年是谁帮你从周婷手里抢到的演讲比赛名额。"
虞珀忽然觉得,有些故事不需要书签和旧书来佐证,就像此刻并肩站着的影子,就像掌心重新温热的试卷,已经把未说出口的话,轻轻说了六年。
虞珀瞪他,却没反驳。
“那……”她慢吞吞地开口,“我去了的话,你不许提作文引用错了的事。”
“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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