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津南市,被一场连绵的梅雨浸泡得透湿。
许庭池站在“天枢集团”总部大厦的旋转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
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一身洗得发白的米白色衬衫,配着半旧的黑色直筒裙,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线条纤细却紧绷。
与这座流光溢彩、处处透着金钱与权力气息的建筑相比,她像一株误入奢华花园的、快要被雨水打蔫的野草。
身后传来司机低声的催促:“二小姐,林总还在等。”
许庭池闭了闭眼,将喉咙口那点酸涩强压下去。
三天前,砚川集团的资金链彻底断裂,银行的催缴函像雪片一样飞来,本就操劳过度的父亲急得中风住院,哥哥卷走了公司最后一点流动资金跑路——曾经风光无限的砚川集团二小姐,如今成了来恳求施舍的破落户。
而她要求的人,是林若雾。
这个名字像一根覆着冰霜的针,扎在许庭池心口快十年了。
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墙壁里反复映出许庭池的影子,也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也是这样潮湿的天气……
她在学校的公告栏前,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一把甩开了林若雾伸过来的手。
那时的林若雾循规蹈矩地穿着校服,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眼睛清澈得像落了星子。
“林若雾,”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冷得像冰,或者说比冰更冷冽、也更绝情,“别再跟着我了,我嫌脏。”
林若雾没有被周围人的哄笑波动情绪,但看见许庭池决绝的背影时,她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像被暴雨打湿的蝴蝶翅膀,轻轻一颤,就碎了。
她们曾是彼此最亲近的朋友。
当关于她们二人的谣言在学校内散播开来时,许庭池本该勇敢站出来,拉着林若雾的手去抵抗流言蜚语,却一时被家族的压力和同龄人的目光裹挟着,懦弱地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自保——用林若雾的真心,铺就自己看似“干净”的路。
她分明有足够的力量与那些人抗衡,偏偏在羞耻心被煽动时选择了最罪恶的做法……
电梯“叮”一声到达顶层,厚重的实木门无声滑开。
林若雾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十年未见,她变了太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褪去了年少时的怯懦,如今的林若雾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长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精致的锁骨,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水晶灯的光线下泛着冷润的光泽。
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中,那双眼睛依旧像淋了雨,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只是那雾里不再有怯意,只剩下化不开的阴郁和一丝玩味的冰冷。
“许二小姐,” 林若雾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像大提琴的最低音,“欢迎。”
许庭池走到她面前,挺直了背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总,我来谈砚川的事。”
林若雾轻笑一声,将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一幅艺术品。她抬眼看向许庭池,目光缓缓扫过她的衬衫、裙子,最后落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眼神里的审视毫不掩饰,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砚川?” 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疑惑,“哦,你是说那个快破产的砚川集团?”
许庭池的指尖掐进了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知道林若雾是故意的,故意提起她的狼狈,故意撕开她最后的体面。
“天枢提出的注资条件,” 许庭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我看过了。除了……除了那一条,我还需要考虑一下外,其他的我都能答应。”
林若雾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哪一条?”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哦,你是说‘假扮我的恋人’这一条?”
许庭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她咬着唇,几乎要将唇瓣咬破:“林若雾,我们……”
“我们什么?” 林若雾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蒙着雾的眼睛骤然凑近,近得许庭池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水味,像雨后松林的气息,却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我们不是仇人吗?许二小姐,你忘了十七岁那年,你是怎么说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说出来的话却像冰锥,狠狠扎进许庭池的心脏。
“你说我脏,说我恶心,说再也不想看见我。” 林若雾的目光落在许庭池颤抖的睫毛上,“怎么,现在为了砚川,就愿意纡尊降贵,来做我的‘恋人’了?”
“我不是……” 许庭池想解释,却发现一切语言在林若雾的逼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确实是为了砚川,为了躺在医院里的父亲,为了那些跟着许家吃饭的员工。她没有资格谈尊严,更没有资格谈条件。
林若雾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和屈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却也更冷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许庭池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许庭池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想要后退,却被林若雾按住了后颈。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控制感。
“许庭池,” 林若雾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洒在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你不是讨厌我吗?”
她的指尖缓缓下滑,停在许庭池的下巴上,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正好,” 林若雾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像幽深的潭水,要将人吸进去,“我让你假装我的恋人好了。”
许庭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她看着林若雾眼底那抹扭曲的期待,那里面有恨,有怨,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浓烈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她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林若雾精心编织的、用来折磨她的牢笼。一旦踏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可是……医院里父亲的脸,员工们焦虑的眼神,还有砚川集团那栋承载了许家几代人心血的大楼……
许庭池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麻木的妥协。
“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答应你。”
林若雾似乎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同意。但那愣神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模样。她松开手,向后靠回沙发里,姿态慵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签了这份协议,” 她指了指茶几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恋人’了,许庭池。”
许庭池拿起笔,指尖抖得厉害。协议的最后一页,甲方签名处,林若雾的名字已经签好,字迹凌厉张扬,像她的人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深吸一口气,在乙方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她的过去,画上一个屈辱的句号。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沉闷的声响。林若雾看着许庭池低垂的眉眼,看着她脖颈间因隐忍而微微跳动的青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丘比特射出的是箭,不是玫瑰。
许庭池,你欠我的,从今天起,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而你,注定要成为我笼中的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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