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有停的意思。
许庭池走出天枢集团大厦时，晚风裹挟着湿冷的雨丝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薄外套，却依然挡不住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
司机早已将车停在门口，见她出来，连忙撑开伞迎上前。
许庭池弯腰坐进车里，将那份签了字的协议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密密麻麻的钝痛。
“二小姐，回老宅吗？”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许庭池闭了闭眼，声音疲惫：“去医院。”
父亲还在ICU里躺着，每天的费用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这也是她不得不向林若雾低头的最直接原因。
车窗外，津南市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影，曾经熟悉的繁华景象，如今看来却只剩一片冰冷的疏离。
她想起林若雾最后那个眼神，像蛰伏在暗处的猎手，终于等到了落入陷阱的猎物，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
许庭池苦笑了一下。猎物吗？或许吧。只是这猎物，也曾是手握利刃的人，只不过亲手将刀递到了对方手里。
——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冰冷。许庭池坐在ICU外面的长椅上，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父亲，眼眶忍不住发热。
父亲是个传统又固执的人，一辈子要强，最看重许家的脸面。
若是他醒着，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公司，要去扮演另一个女人的恋人，而且那个女人还是对手公司老总的女儿，恐怕会气得当场拔掉管子。
可她没有选择。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许庭池的思绪。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明天上午九点，天枢楼下等你。穿得像样点。】
没有署名，但许庭池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带着命令口吻的语气。是林若雾。
她捏着手机，指节泛白。“穿得像样点”——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如今的窘迫。
许家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能让她挥金如土的许家了，她衣柜里最贵的衣服，还是去年生日时母亲送的一件羊绒大衣，放在现在，恐怕在林若雾眼里，依然是“拿不出手”的货色。
许庭池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塞回包里，继续望着ICU里的父亲，直到凌晨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老宅。
——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许庭池站在了天枢集团楼下。
她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羊绒大衣，搭配一条简洁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只化了淡妆。站在这座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摩天大楼前，她依然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九点整，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林若雾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上车。” 林若雾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许庭池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暖气很足，与外面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她刚坐稳，就感觉到林若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还算识相。” 林若雾收回目光，淡淡道，“今天有个酒会，穿这个去，丢的是我的人。”
许庭池抿了抿唇，没说话。她知道林若雾是故意的，故意在这种小事上敲打她，提醒她如今的身份。
宾利没有驶向酒会场地，而是开进了一家高级定制服装店。店员显然认识林若雾，毕恭毕敬地迎上来，眼神在看到许庭池时闪过一丝惊讶，却识趣地没有多问。
“给她挑几件合适的礼服。” 林若雾对店员吩咐道，语气随意得像在点一杯咖啡。
许庭池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挂在衣架上、价格足以抵她如今几个月生活费的礼服，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不需要……”
“我说需要。” 林若雾打断她，转身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玩味，“许二小姐，现在你是我的‘恋人’，你的穿着打扮，代表的是我的品味。还是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在演戏？”
许庭池语塞。她知道林若雾这是在提醒她协议的内容——无条件配合。
最终，她还是被店员推进了试衣间。一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剪裁贴合身体曲线，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愈发剔透，领口处的蕾丝设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性感，却又不失端庄。
许庭池站在镜子前，有些陌生地看着里面的人。太久没有穿过这样精致的衣服了，她几乎要忘了自己也曾是那个众星捧月的许家二小姐。
“还不错。” 林若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庭池转过身，看到林若雾正靠在试衣间的门框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协议恋人”，倒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带着贪婪的占有欲，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许庭池晃了晃头，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林若雾怎么可能对她有温柔？她对自己，只有恨而已。
“换好就走吧。” 林若雾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
酒会在一家私人会所举行，来的都是津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许庭池跟在林若雾身后走进会场，立刻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曾经高高在上的许家二小姐，如今竟然成了天枢集团林总的“女伴”，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劲爆的谈资。
林若雾似乎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她自然地挽住许庭池的胳膊，姿态亲昵得仿佛她们真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放松点，” 她凑近许庭池的耳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戏谑，“你的表情太僵硬了，不像恋人，像仇人。”
许庭池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林若雾挽得更紧。“别忘了协议。” 林若雾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警告。
许庭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配合着林若雾与人寒暄。
“林总，这位是？”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在许庭池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林若雾微微一笑，将许庭池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我女朋友，许庭池。”
“许……许家的二小姐？” 男人显然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真是没想到啊……林总好眼光。”
那语气里的轻佻和侮辱，像一根刺扎进许庭池的心里。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林若雾似乎没听出男人话里的深意，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端起一杯香槟，递到许庭池嘴边，眼神带着一丝命令：“喝点？”
许庭池看着那杯香槟，又看了看林若雾眼底那抹促狭的笑意，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在这样的场合，用这种亲昵的姿态，让自己难堪。
她没有接酒杯，而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林若雾的手。“我不渴。” 她的声音有些冷。
林若雾的眼神暗了暗，嘴角的笑容却没有消失。她收回手，将酒杯凑到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许庭池紧绷的侧脸上，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别闹脾气，” 她放下酒杯，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许庭池的手背，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这里可不是你耍性子的地方，许二小姐。”
许庭池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她看着林若雾，眼神里带着一丝愤怒和委屈：“林若雾，你非要这样吗？”
“哪样？” 林若雾挑眉，“像这样？” 她说着，突然伸出手，轻轻捏住许庭池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然后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是说，像这样？”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上，带着香槟的甜香，却让许庭池浑身一颤。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暧昧和探究，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放开我。” 许庭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若雾却没有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嘴唇凑近她的脸颊，几乎要碰到她的皮肤。“别无视我，许庭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偏执的执拗，“从今天起，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许庭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她看着林若雾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蒙着雾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还有一种浓烈到近乎疯狂的情绪。
是占有欲。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却又偏偏舍不得毁掉的、扭曲的占有欲。
“你疯了。” 许庭池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林若雾笑了，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丝邪气。“或许吧。” 她松开手，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偏执疯狂的人不是她。
“走吧，带你去见几个重要的人。” 她挽住许庭池的胳膊，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许庭池被她拉着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她能感觉到林若雾的指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才刚刚开始。而她，除了沉沦，似乎别无选择。
酒会的音乐还在继续，悠扬而暧昧。许庭池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景象，只觉得一阵恍惚。
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也是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场合，她甩开了林若雾的手，说了最残忍的话。
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今天，她会被林若雾这样牢牢地攥在手心，动弹不得。
而林若雾，看着身边脸色苍白、眼神恍惚的许庭池，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爱恨交织的浪潮。
许庭池，你看，我们又站在一起了。这一次，你再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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