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追千算万算却不防让宫中太医亲自为季蔚白诊出了喜脉,榻上季蔚白显然是还处于震惊之中:
“什么胎象?不可能,我是中……”
“季大人确实曾是中庸,”林太医打断季蔚白,“但至少两月前已经彻底分化为坤泽。这脉象,不会错。”
季蔚白不可置信看向厘追。
厘追站在阴影里,见状不由捏紧了拳头。
聪慧如季蔚白,定是瞬息间就想明白了所有。
他不仅爱上了一个伪装成腺体受损坤泽的乾元,甚至是有了这个乾元的孩子。
可季蔚白,最厌恶乾元。
不知为何,厘追忽地松了一口气。
他苦心扮作季蔚白的乖顺弟弟也太久了些,久到他都要忘记自己本来就并非什么善人。
林太医退出殿外后,季蔚白闭上了眼,许久也未曾说话。
良久,季蔚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异常:“回府。”
马车里,二人之间像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季蔚白靠着车壁,目光落在窗外流动的灯火上,冷冷道:“府医,他,你们一起瞒着我?那所谓的‘暖情丸’,只怕还有致幻的作用吧?”
厘追闻言冷笑,既然季蔚白都知道了,那他还有必要说什么。
左右,季蔚白腹中怀有他的骨肉。
季蔚白推不开他的。
“兄长猜的不错。”
“呵,”见厘追毫无半分悔意,季蔚白扯了扯唇角,继续,“你不是坤泽,亦不是中庸,你是,乾元。
你在我每日服用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所以我后颈的异样、之前闻到的梅香根本不是错觉。
你费尽心思把我变为一个坤泽,只能依附于你的坤泽。”
马车在季府门前停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桂花的香气越发浓烈。季蔚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厘追:“桂花香,是我的信香。雪夜那日,你身上的梅香,是乾元信香,可却弱似坤泽……厘追,你一直在骗我。
你口口声声说欢喜,可是,你难道不知我最是厌恶乾元?你说爱,又为何要把我变成一个坤泽?让我只能依附于你!”
夜风拂过庭院,带来一阵桂花浓香。
厘追不知怎的心口一痛,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解释的,应该上前留住季蔚白的。
可脑海中却一直有一道声音在鼓动他:
看见了么,事到如今,你于季蔚白而言依旧可有可无。你得不到他的。
不,不。
厘追摇了摇头。
季蔚白是他的。
厘追转身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季蔚白,随即朝与季蔚白相反的方向而去。
总要教季蔚白知道,他不是一直都会等他回头的。
翌日。
令季蔚白辞官的圣旨早早便送到了府中。
可厘追自昨夜离去便再未露面,只叫人按时给他送安胎的药来。
笑话。
要他心甘情愿为一个一直欺骗他利用他的乾元诞子,怎么可能。
眼看季府上下不知何时早已听命于厘追,季蔚白更是心口酸痛。
在他将一腔信任交付出去之时,厘追却在趁机为自己筹谋。
“兄长,该喝药了。”
厘追终于在黄昏时推门进来,季蔚白见他便仰头笑道:“王爷,可满意了?”
“……”
厘追不语。
季蔚白正在气头上,便随他吧。
哪知季蔚白抬手打翻了他手中药碗,深呼一口气,将早已备好的纸笺推过桌案。
厘追脸上一白,压下心中不安:“这是?”
“和离书,戏演了一年,不,应该是十一年,也该够了。”
“可是,我们已经结了定契,”厘追眨眨眼,与平常一般,道,“而且你腹中……”
“孽障罢了。”
季蔚白话音落下,屋内骤然死寂。
厘追脸上的笑意寸寸凝固,眼底温柔碎得干净。
季蔚白在说,他们的孩子是孽障。
厘追忍了又忍,只得站起身来,若无其事般:“我叫人再将药送来。”
“不必,我此生最是厌恶乾元,怎么会容忍自己生下一个乾元的孩子呢?
况且,你现在不同往日,是皇帝亲封的异姓王,又是乾元身份,身份尊贵,想爬上你的床榻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你既然想要孩子,那便找他们去,想必那些人应当欢、喜、极、了。
走,现在,立刻,”季蔚白将和离书扔到季蔚白怀里,“这里是季府,不是你允恭王府。”
伴随着那纸笺斜斜滑落,最终轻触地面,厘追压抑已久的怒气也在这时翻涌上来。
季蔚白叫他去找别人,季蔚白在推开他。
哪怕,他腹中已有了二人血脉。
指甲嵌入掌心,那突然的痛意让厘追顿时清明,嘴角扯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兄长,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你如何设计雪夜相遇?还是谈你在这药里加了什么?”
季蔚白怒极:“王爷还不走?别忘了,这,是我季府。”
厘追该想到的,季蔚白决绝,他就不应一直纵着他。
缓缓走向季蔚白,厘追轻声道:
“我一直知道,兄长最是心软,见不得人示弱。所以我扮作重伤少年,扮作温顺弟弟,甚至,扮作体贴夫君。”
“无耻!滚出去!”
季蔚白抓起案上茶杯就朝厘追砸过去,厘追也不躲,任由额角被砸破皮,任由那血液蜿蜒而下。
清冽的梅香瞬间充满整个房间。见季蔚白要后退,厘追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带着恶劣的快意:
“我扮了这么久,但没想到兄长说推走我就推走我。”
“放开。”
季蔚白挣扎着,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厘追察觉到异样,手上力道稍松,却仍不放人。软了语气:“兄长不舒服?”
季蔚白趁机抽回手,冷眼望着厘追:“王爷何必假惺惺?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强撑着站起身,却又险些跌倒。
厘追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季蔚白竟喘息着推开厘追:“别碰我,你的信香,令人作呕。”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入厘追心口,厘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风暴再也压抑不住。
他的兄长,一如既往地,不听话呢。
既如此,他又何须再遮掩什么。
“令人作呕?那又是谁在我身下承欢?是谁的腺体对我的信香起反应?”
一把扣住季蔚白后颈,厘追指尖抵住那处发烫的软肉:“兄长说厌恶乾元信香……”
微微俯身,厘追凑近季蔚白耳边,轻声道:“那现在缠着你不放的,是谁的味道?”
季蔚白浑身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信香的作用。蓦然抬手又要打,却被厘追轻易制住。
“够了,”厘追眼中再无温度,“兄长既然执意要和离,那我也不必再装。”
手上用力,厘追将季蔚白按在案上:“但孩子是我的,你休想动他分毫。”
季蔚白仰头看他,唇角笑容讽刺意味十足:“厘追,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从腹部袭来,季蔚白脸色瞬间煞白。
厘追的表情立刻变了,松开钳制,语气僵硬:“怎么了?哪里疼?”
季蔚白反是笑得肆意:“来不及了。”
不过须臾,厘追注意到季蔚白身下的点点鲜红,方明白了季蔚白的意思。
“孩子,你把他怎么了?”
季蔚白顺势背倚着几案,苍白面容上嘲意明显:“喝了些落胎的药,怎么,这也看不出来?”
“他在你腹中活了两月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心脏已然痛极,季蔚白却再次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孽障,就不该存在。”
“季、蔚、白!”
厘追听到自己暴怒的声音,不是去忏悔,而是掐着季蔚白下巴,不顾季蔚白的挣扎,将人摔进锦被里,手指粗暴地扯开对方衣带:
“好,好得很!你以为喝碗苦药就能将我摆脱?我告诉你,不可能。
哪怕你洗掉契约,我也照样能再次和你结契,更遑论,只是一个孩子!”
床幔在撕扯中落下,信香浓得令人窒息。厘追在**身下人时尝到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哪里。
他本该注意到季蔚白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本该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中衣,可他只知道、只能掐着那截细腰发狠。
“疼吗?”厘追舔掉季蔚白眼角的泪,“当年你说‘乾元合该是这个下场’时,我可比这疼千百倍。”
看着季蔚白瞳孔失去焦距,不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厘追分明应当感到快意的,可却心疼到难以复加。
掀开被子,看到季蔚白身下一片狼藉,厘追皱紧了眉,方唤来了府医。
血浸透了半边床褥。
季蔚白仰躺在凌乱的锦被间,面色煞白,唇上咬破的伤口凝着暗红的血珠,眼睛紧紧闭着,恍若已经没了生机。
“大人失血过多,胞宫受损,”府医跪在床边,颤声道,“若今夜高热不退,恐怕……”
“滚出去。”
厘追赤红着眼坐在床沿,指缝里还沾着血。
等房门合上,他猛地掀开锦被,底下的人轻微地抖了一下,却没力气躲。
单薄的中衣被汗和血粘在身上,腰腹间缠着的白布渗出刺目鲜红。
“疼吗? ”厘追抚上那片红,掌心下的躯体主刻绷紧,“你杀我孩子的时候,怎么不怕?”
季蔚白闭着眼,喉咙里溢出一丝气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连呼吸都极轻。
夜半,季蔚白果真烧了起来。
厘追掐着季蔚白下巴灌药,褐色的药汁却只能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把颈边纱布染得污褐。
季蔚白在昏迷中皱眉,无意识地偏头想躲,厘追见状一把扣住他的后脑。
“咽下去,”厘追贴着那滚烫的耳垂命令,“你敢死试试。”
季蔚白睁开眼,看见厘追歪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试着动了动腿,主刻疼出一身冷汗。门外隐约传来府医的声音:“……半月内不可行房。”
脚步声远去,床帐突然被扯落。
本该熟睡的厘追捏着季蔚白脚踝将他拖到床沿,膝盖**他发抖的双腿,笑得恶劣:“怎么办呢?兄长将我的孩子给落了。”
新换的纱布又红了。
季蔚白这次没出声,只是盯着床帐,直到视线被冷汗模糊。
“哭啊,”厘追不依不饶,心口发闷,嘴上却说着伤人的话,“像那天晚上一样,哭着求我。”
身下的人突然笑了。
惨白的唇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没入乌发。
厘追被这笑刺得发狂,俯身去咬季蔚白的脖子,却只尝到满嘴咸涩。
为什么,为什么。
厘追感受到脸上湿意,内心一片茫然。
季蔚白难得痊愈。
厘追看见自己把季蔚白锁在了倚香阁,锁链长度刚好够到书案。每日下朝就逼着对方喝助孕的汤药,夜里掐着季蔚白的腰说“兄长若怀不上,我们就夜夜做到怀上为止”。
可季蔚白再没怀过。
他的身体以可怕的速度衰败下去,某日厘追发现枕上落满白发,才惊觉怀里人已经瘦得能摸到肋骨。
太医摇头时厘追发了疯,把药库里的珍稀药材全堆到榻前。
“你喝啊!”厘追捏着季蔚白下巴灌药,“你别以为死了就能解脱!”
可这次,无论厘追如何跪在季蔚白榻前认错,季蔚白都没了反应。
“不要——!”
厘追猛地睁眼。
怀中暖玉般的温度让他浑身发抖,低头看见季蔚白好端端窝在他臂弯。
厘追下意识伸手抚上季蔚白小腹。
那里已是扁平一片!
厘追霎时心凉了又凉。
“对不起,对不起,”厘追抱紧了怀中人,孩子没了,所幸季蔚白和他还没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不该骗你,不该强迫你。我混账,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离开我也好。只要你平安无事。”
说到后面,厘追已经埋首到季蔚白颈窝哽咽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伤害你。我爱你啊,我为什么……”
“做噩梦了?”
怀里的人这时睁开双眼,眼中却没有厘追预想中的恨意,反而只有关切。
厘追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记得梦中季蔚白闭眼前说的话:“厘追,我恨你。”
“我错了,我错了,”厘追再度把脸埋进对方颈窝,滚烫的泪就这么渗进季蔚白衣襟,“兄长想要怎样罚我都行,只要你……”
季蔚白怔了怔,忽然轻笑出声,捧着厘追泪湿的脸,轻笑出声:“阿追,怎么了?梦见我又把你扔下了?”
季蔚白的话直让厘追身体一僵,手指轻触季蔚白小腹,恍然,季蔚白早已生产,而非小产。
那他方才所经历的,都是梦。
可梦中场景竟如此真实,真实到他险些分不清楚虚与实。
眼泪彻底止不住了,厘追缩在季蔚白怀里,轻声道:“我,我梦见兄长心狠落了胎,我竟趁兄长虚弱之际,还,强迫了兄长。后来,后来兄长就彻底离我而去了。”
“那你可真够混账的。”
季蔚白声音一冷,厘追连忙小心翼翼抬头:“兄长?”
“噗嗤,”季蔚白却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轻抚着厘追的头,“那阿追定是在梦里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否则,季蔚白暗自想着,他又怎么会连孩子都不要了。
“对不起,兄长,”厘追小声说道,“是我辜负兄长,在兄长落胎后死也不改,还,将兄长锁了起来,兄长,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但,但我控制不住……”
“好了,”季蔚白淡淡听着厘追的诉说,末了,伸出手给厘追拭去眼泪,“阿追不会这么对我的,是么?”
季蔚白也无需厘追的回答。
自他知道有孕后,厘追与他说话,强硬的话说出来不过几息,定然会立刻跪在他面前认错。
所有“威胁”的话,甚至连威胁也算不得,反而是,动不动就哭。
厘追可谓对他百依百顺,任由他出气,又偷偷地用信香安抚他与腹中孩子。
有时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厘追就知道了季蔚白的意思。
厘追梦中场景,当是符合厘追本性的。
可事实却是,厘追为了季蔚白,生生违逆了天性,为了他,甘愿俯首称臣。
“兄长,”厘追牵起季蔚白一手,虔诚地吻了吻,又将他带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我不能,也不会。”
厘追爱季蔚白。
季蔚白是他的
可若要与季蔚白的生死安康作比,厘追会选择放下。
他要的,是那人的安好。
季蔚白闻言笑了笑,强撑着困意,吻上厘追唇角:
“嗯,我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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