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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夏夜,宫廷中烛火耀眼,今日是皇帝设宴为云微公主接风洗尘的日子。

姜愿身着公主华服在众人注视下,不急不缓步入宫殿中央,施施然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动作、神态皆无可挑剔,人人都暗自称叹,悄悄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名闻天下的云微公主。

皇帝满意看向她,露出欣慰笑脸,抬手示意她起身,“不必拘谨,将此处当做自己家中就是,若有不适,定要禀告与朕。”

“多谢陛下厚爱。”姜愿铭记谨言慎行,在此处绝不会多说一句,正在她要退下时,忽听得身侧一人声音。

“陛下,臣听闻姜国女子都能歌善舞,如今有幸见到云微公主,斗胆想请公主再次舞一曲,让臣等开开眼界。”

皇帝也不开口,眯着眼睛看向姜愿,似是想看她如果应对。姜愿微微侧身,看向说话那人,身着朝服立于桌后的青年汉子,一双鼠眼,看起来就不是正派人物,“多谢大人赏识,只是不巧姜愿生来就不爱那些东西,并不会歌舞。若非要说起来,姜愿只能给大人舞一段剑。”

“只是到夏国来一路舟车劳顿,姜愿身子不适至今,剑也提不起来。若舞起来之时,不小心失手将剑抛出,伤了在座的各位皇子、公主或是大人就不好了。”她不卑不亢地说完这段话,让在座众人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只是那鼠眼人并不打算放过她,同身旁人换了个眼神,继续讪笑着开口:“公主真是自谦,本来下官确实不该勉强公主,只是下官这心中实在是想看公主舞剑,若是错过这次,怕是再难有机会。还请公主赏脸?”说完,他伸出手做请的姿势,将姜愿架起,让她骑虎难下。

“姜愿,恭敬不如从命。”姜愿也不再推脱,双手抱拳朝他示意,转身走到殿旁,脱下身上厚重的宽大外袍,着轻快衣裳上阵。她接过太监送来的剑,自皇帝起,朝四面行了个礼,才开始起势。

姜愿抬起剑指向殿外夜空,脚尖往外划出一步,整个人借势腾起,如飞鸟在空中停止片刻才缓缓落下,青丝飘扬,犹如白卷上的泼墨,气势恢宏,美不胜收。

殿中众人目光都跟随着她的身影,在殿中来回游走,虽是舞剑却见不到半点杀气,也不似平常男子舞剑那般硬朗。姜愿真正做到了舞剑中的“舞”,这惊鸿一舞,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殿中宁静,姜愿摔在地毯上,手中剑不知怎地落到刚才提议让她舞剑的官员面前,正正插在他裆前。若是向内一分,今夜就要变成一出血溅大殿的好戏。

“姜愿失礼,请陛下责罚。”姜愿跪在殿中,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虚弱感觉不需强调,也能让人感觉出来。

殿内也只余下她的喘息声,所有人都凝气屏息,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高座上那人迁怒自己。

“这确实怪不得云微公主,本就是张侍郎一再邀请,姜愿才勉强而行。”皇帝一字一顿宣判这场闹剧的胜负。

姜愿如预料全身而退。

“陛下说得是,都怪下官实在太想看公主舞剑,不顾公主身子,非要勉强她。”张侍郎双手抱拳,朝着姜愿方向行了个礼,“还望云微公主莫要怪罪。”

“不敢,也望张侍郎莫言怪罪姜愿。”姜愿微微朝他颔首,客气答道。

呼吸间,刚才的凝重氛围消失,所有人像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欢快笑着与身旁人交谈、喝酒,好不快活。姜愿坐在桌后淡淡看着身旁的人如戏剧中的伶人,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偶尔举杯与前来敬酒的人碰上一碰。

月下树梢,这一场假欢乐的戏剧终于落幕,她扶着岚烟跟在人群中慢慢走出宫门,冷眼看着那些虚假的你来我往。

忽地一阵冰冷目光落在身上,姜愿转眼就对上一双眼睛,无比熟悉的双眼与冰入骨髓的目光,惊得她身子一软摔到在地。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岚烟吓得惊呼一声,蹲在她身旁,像是她受了重伤。

“没事。”她扶住岚烟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再侧眼那双眼睛已经消失。

“公主,那有什么?”岚烟不解地跟着她看向那处,什么也没看到,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快回去吧。”她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认出她,毕竟那日在驿站她没做半点遮挡,需要认出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也认出了他,毕竟那双眼睛世间再难找出第二。

那日后,夏国都城中都在传云微公主接风宴后大病不起,人人都说她刚到夏国没几日,不过是进了个宫就染上重病,怕是活不到返回姜国。

姜愿确实是病了,不过只是可大可小的病症,至于是大是小全看她自己说了算,每日都要来一位夏国有名的大夫,从御医、名医、游医到巫医,无一人诊出姜愿到底是何病症,就连皇帝都知晓了她的病情,命人送一箱箱来各种名贵药材。

她每日过得也悠闲,大夫不来时卧在窗边看书,大夫来了卧在客房榻上看书,再怎么也不会让她累着。

只是岚烟停听城中风声也跟着担心起来,生怕她当真不能活着回姜国。姜愿同她说了好几次无事,她也不信,每日都是担心地看着她,煎药也是勤快得过于勤快。

“公主,今日来了位大夫,说是专门诊治不可查治之症。之前还治好了好几人,看来你的病症终于有救了。”听得春荷告诉她的消息,岚烟高兴地跑进来站在床边说道。

姜愿看了她一眼,无奈摇摇头,心中只道:“岚烟当真是关心则乱,告诉了她只是装病,竟也不信。不过,她这样也好,正好骗了外面那些人,不至于让人看出了破绽。”

“公主?”见姜愿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岚烟焦急唤道。

“这人已经到了么?”她开口懒懒问道。

“已经在前厅等着,说是要隔着屏风,用丝线绑在你手上把脉,让我们先收拾一番。”

“他什么年岁,做起事来这么玄乎。”姜愿浅笑着叹道,起身看着岚烟,“让人将诊室布置一番,我换件衣裳,好好会会这位神医。”

“是!”岚烟心下激动,笑着迈步出了屋子,只当姜愿“绝症”有了救治的法子。

姜愿不急不缓走到柜前,纤细手指在一溜衣服上滑过,最终停在一处豆绿,这些日子白色也穿得厌烦了。

屋中天光充盈,薄纱屏风上浅浅印这个纤细身影斜靠软榻上,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闻时礼见过公主。”身材颀长男子跨过门槛,恭敬朝着屏风上人行了一礼。

“起来吧,有劳。”姜愿声音清浅,极淡答了句话。

“不敢,都是下官应该的。”闻时礼将背在肩上的药箱放在桌上,取出丝线放在桌上,拱手示意岚烟将线拿去,“劳烦姑娘。”

岚烟拿起丝线走到姜愿身旁,小心将线缠绕在她手腕,又自屏风间隙处牵了出去,最终落在闻时礼手上。他牵着丝线凝神坐在桌前,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看得人好不紧张。

他刚起身,岚烟就快步上前,紧张询问道:“大夫,公主这病症如何?可有医治的法子。”

“不必担心,公主这不是顽疾,只需公主配合定能药到病除。”闻时礼浅浅笑着走到桌边,那处笔墨自顾自地写起来药方。

看他这副得心应手模样,岚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

姜愿清浅目光落在青年身上,不时对上他突然抬起的眼眸,眼中满是笑意,似是发现了天大的趣事,能让他这样笑个不停。

“好了,烦请姑娘将方子递到公主面前,让她过目。”闻时礼起身,双手将刚写好的药方合上递到岚烟手中,甚是有礼说道。

岚烟虽疑惑为何不让她看方子上的字迹,但也没想太多,拿着方子走到姜愿面前,小心递给她。

姜愿接过信笺,展开就闻到一阵油墨香气,映入眼帘就是男人娟秀字迹,“解铃还须系铃人,公主的心疾还需走到外面医治。”

看完这两句话,她目光又落到站在桌边的闻时礼身上,看起来像个瘦弱的书生,还穿着一袭白衣,当真有几分医者模样。

“不知大夫可解方?”姜愿声音恬淡,缓缓开口问道。

“公主脉象康健,一看就不是病弱之人,却有病气在身,多半是心中有疾。”闻时礼声音温润缓缓说道,“依在下看来公主需多与人交际,多走动走动就药到病除,不必开什么药方。”

“大夫认为,到何处走动比较合适?”姜愿试探地开口问道。

“这自然是人多的处所,只是公主身份不宜到市井中去,那倒不如多参与些宴会,与人吃喝赏景,自然就找出了解决问题的法子。”

“多谢大夫提点,只是不知大夫师从哪家?若有一日病除,姜愿定上门答谢。”

“不敢,师傅特嘱咐我这顽劣徒弟不得透露他的名讳,不然要将我这劣徒逐出门去。”闻时礼背起药箱,一副急着离开的模样,“在下先行告退,来日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祝公主早日康复。”

“多谢大夫提点。”姜愿重复了这几个字,看着闻时礼与岚烟消失在门外,饶有兴致看着手上那张药房。刚才岚烟在旁,她特意用手指遮住信笺上那行小字,“可赴朗月公主邀约。”

这个闻时礼定有些来头,看着像是三皇子夏丞宴的人。

他竟如此急迫。

姜愿不过闭门几日就派人来催,真是惹人厌恶。

“公主,朗月公主又送来请帖,可是要回了?”岚烟拿着张帖子走进门来,人还未走近声音已经先到了。

“不了,接下吧。刚才大夫还让我多到热闹处走走。”她起身解开还挤在手上的丝线,盯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线露出了笑意。

原是假看病真传话,就用这绣线演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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