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深深,金瓦朱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
洛云烬穿着一身北狄使团随从的粗布衣裳,脸上覆盖着谢狰手下精心制作的、属于某个沉默寡言北狄武士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皮肤闷热发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胶质和草药混合的异味。
她低着头,紧跟在真正的北狄副使身后,步履沉稳,眼神却精明,透过低垂的眼帘,扫视着这座埋葬了无数冤魂的囚笼。
宫宴的喧嚣从远处的麟德殿隐隐传来,丝竹靡靡,觥筹交错。
而她所在的这条通往偏殿库房的僻静宫道,却只有灯笼昏黄的光晕和巡逻侍卫沉重规律的脚步声。
谢狰的“混乱”,已经按计划在麟德殿附近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成功引开了部分守卫。
现在,是接近洛明瑾“书房”的最佳时机——
按照谢狰的情报,宫宴中途,这位“大将军”总会借口更衣或处理“紧急军务”,短暂离开,去他在宫中临时休憩的偏殿暖阁,那里有一间布置得与他大将军府书房几乎一致的小室。
就在转过一处回廊,即将靠近那偏殿时,一阵压低却清晰的女子交谈声,从旁边一座假山的阴影后飘了过来。
声音带着宫中侍女特有的谨慎和闲谈八卦的意味。
“……听说了吗?暖香阁那边,老鸨前些日子暴毙了,死得可惨了!”
“嘘!小点声!你知道那老鸨是给谁做事的吗?这也敢乱嚼舌根!”
“怕什么,这里又没人。听说啊,是被人寻仇,整张皮都……”
“哎呀别说这个!晦气!不过,说起暖香阁,你记得之前,被送进去的那个洛家夫人吗?”
“哪个洛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被抄家灭门那个!洛大将军的夫人!啧啧,那可是真正的贵夫人啊,听说当年艳冠京城……你说这新洛将军也真是狠心……连自己亲生母亲都……”
“她怎么了?”
“怎么了?惨呐!比老鸨还惨!听给暖香阁送脂粉的老嬷嬷说,那夫人性子刚烈,被送进去时还怀着身子呢!死活不肯接客,老鸨就用尽了法子折磨……毒针、鞭子、饿饭……最后……最后生生把肚子里的孩子给……给打了下来!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夫人当时就疯了,没几天就……就撞墙死了!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
轰——!
洛云烬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
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面具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鬼!
母亲!她的母亲!
那个记忆中温婉坚韧、总是带着淡淡愁绪却对她无比温柔的母亲!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在洛府灭门夜死于乱军或自尽殉节……
她从未想过,从未敢想!
母亲竟被洛明瑾那个畜生送入了暖香阁!
和她一样,被扔进了那个吃人的魔窟!
怀着身孕!被活活折磨致死!
连腹中未出世的弟弟也……
滔天的恨意混合着灭顶的悲痛,瞬间将她淹没!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心脏传来撕裂的剧痛。
原来……原来母亲……
洛明瑾!你该死!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都不足以赎你罪孽之万一!
“喂!发什么愣!快跟上!”
前方的北狄副使不满地低声呵斥。
洛云烬猛地回神,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疯狂杀意。
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几乎要失控的身体稳住,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母亲……弟弟……
洛明瑾!
今日,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
偏殿暖阁的书房,果然如谢狰所言,守卫比外面松懈许多,只有门口两名亲兵。
北狄副使亮出令牌,声称有“狼主密信”需面呈大将军,亲兵略一迟疑,还是放行了。
显然洛明瑾有过交代。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熟悉的墨香和昂贵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陈设却极尽奢华,墙上挂着的,赫然是象征“忠勇”的御赐青釭剑。
洛明瑾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似乎在翻找什么。
他穿着大将军的常服,身形依旧挺拔,却隐隐透着些许紧绷。
“何事?”
洛明瑾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惯常的沉稳,却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大将军,狼主有密信。”
北狄副使按照事先演练好的说辞上前一步。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
洛云烬行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墙上的青釭剑!
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速度快到极致!
在洛明瑾听到风声、惊觉转身的刹那,她已经凌空跃起,右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悬挂在墙上的青釭剑剑柄!
“放肆!”
洛明瑾又惊又怒,厉喝出声!
他反应也是极快,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并非送信!
左手如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抓向洛云烬握剑的手腕!
同时右手探向腰间佩刀!
然而,洛云烬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握剑的右手猛地发力,却不是拔剑,而是借助一抓之力,身体在空中一个极其刁钻的拧转,双腿蓄力,带着撕裂空气的震慑,狠狠踹向洛明瑾的胸膛!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洛明瑾仓促间只来得及用左臂格挡,却完全低估了洛云烬这一脚蕴含的力量!
那是融合了洛家枪法刚猛、折梅手狠辣、虿盆搏杀技巧和此刻滔天恨意的致命一击!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洛明瑾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
口中鲜血狂喷,身体重重砸在身后的紫檀木书架上!
沉重的书架轰然倒塌,书籍卷轴散落一地!
他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更可怕的是,他落地时腰部重重磕在翻倒的书案棱角上,发出“咔嚓”声。
“呃啊——!!!!”
洛明瑾惨嚎着。
剧痛让他的面容瞬间扭曲。
他想挣扎起身,下半身却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和麻木感。
他的腰也断了!
洛云烬稳稳落地,看都没看倒地惨嚎的洛明瑾。
她眼中只有手中的青釭剑。
她双手紧握剑柄,双眼神色凝聚,体内真气疯狂灌注双臂。
“给老娘碎!”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铛——
咔嚓——
灌注了真气的青釭剑剑柄,被她狠狠砸向坚硬无比的金砖地面——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坠地声后,那剑柄,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在破碎的装饰物和断裂的金属内部,一个用油纸紧密包裹的金属物件,赫然显露出来。
色泽暗沉,形制古朴,散发着铁血与权力的冰冷气息——正是那半枚虎符!
成了!
洛云烬心头狂跳!
顾不上虎口被震裂的疼痛,她快速伸手,一把将那半枚虎符抓在手中!
虎符冰冷的触感熟悉又让人安心。
“你……你是谁?!虎符!还给我!”
地上,洛明瑾痛得浑身痉挛,冷汗直流,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用完好的右臂支撑着,目眦欲裂地盯着洛云烬。
这个人的身形……招式……为何有种熟悉感……
活剖他的心?
洛云烬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瘫软的洛明瑾,心中闪过谢狰的要求。
杀他易如反掌,但活剖……需要时间……
外面已经被惊动了!
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正由远及近!
更重要的是……
雪臣!
洛云烬眼中闪过厉色。
她猛地俯身,刀锋瞬间出鞘,在洛明瑾因的脸上拍了拍,俯视着他。
“洛明瑾,” 她压低了声音,刻意改变了嗓音,“记住今日。你的心,我改日来取。你的命,连同你欠洛家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慢慢清算!”
说完,她不再停留,从书房的侧窗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洛明瑾在满地狼藉中发出难听的嘶嚎。
怀揣着滚烫的半枚虎符,洛云烬凭借着谢狰提供的路线图和过人的身手,在迷宫般的宫苑中急速穿行。
避开了一队又一队搜查的侍卫。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东宫!
东宫的守卫明显比别处森严许多,透着一种压抑的寂静。
洛云烬如同壁虎般攀上高墙,伏在阴影里,心焦如焚。
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换防的短暂间隙,她无声滑下,潜入了主殿的侧窗。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异香,似乎是凤凰血玉髓散发的奇味。
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一盏微弱的宫灯摇曳着。
一张宽大的床榻上,萧雪臣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裸露在锦被外的手腕,瘦削得惊人,上面布满了施针后的细小淤青。
“雪臣……”
见状,洛云烬的心猛地揪紧,她几步抢到床前,几乎是扑跪在脚踏上,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他冰凉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萧雪臣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显得异常疲惫和黯淡,但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间,骤然亮起。
“云……烬?”
他声音虚弱,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别动!”洛云烬连忙按住他,声音哽咽,面具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是我!我拿到虎符了!你看!”
她慌忙从怀中掏出那半枚冰冷的虎符,急切地塞到他手中,想让他也感受其中喜悦。
萧雪臣反手想要抓住洛云烬的手腕,眼中是千言万语——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宫里太危险了……
然而,就在两人的手指即将相触的瞬间——
唰!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袭来!
一枚细针,射向床榻上的萧雪臣!
洛云烬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将萧雪臣往床里一推!同时身体侧倾!
噗!
细针擦着她的肩头飞过,钉在了床柱上,入木三分,针尾兀自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走!”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殿外阴影中低喝。
是谢狰!
与此同时,殿外远处响起了侍卫急促的呼喝和奔跑声。
“有刺客!保护殿下!”
“他发现了!快走!你想害死他吗?”谢狰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
洛云烬猛地回头,看着萧雪臣,看着他眼中涌上的担忧和不舍,心有苦莲。
相聚不过片刻,连一句话都未能说完……
“等我!”洛云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知道谢狰说得对,再停留,只会将追兵引到雪臣这里。
她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萧雪臣,一咬牙,翻出窗外,身影再次融入夜色里。
而萧雪臣只是徒劳地伸出手,抓住一片空气。
他看着洛云烬和谢狰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甘、担忧,还有一丝……冰冷的杀意?
窗外,谢狰的身影一闪而过,瞥了一眼床榻上剧烈咳嗽的萧雪臣,面具后的嘴角,勾起莫测的弧度。
随后,他迅速追着洛云烬的方向而去。
东宫再次陷入压抑的寂静,只剩下萧雪臣压抑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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