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无情地抽打在洛云烬脸上。
她抱着萧雪臣,感觉怀中的身体轻得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温度正一点点流逝。
每一次他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都让她的心揪紧一分。
身后,东宫方向的喊杀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追兵越来越近的呼喝和犬吠。
谢狰断后的刀光与禁军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如同为他们亡命奔逃敲响的丧钟。
“这边!将军!”
仅存的两名玄甲亲卫浑身浴血,凭着对谢狰提供路线的最后记忆,指引着洛云烬在错综复杂的废弃宫苑、荒芜庭院和狭窄的夹道中穿梭。
每一次转折、每一次停顿都仿佛能听到追兵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身后。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双腿灌铅般沉重,眼前出现了一片被高墙围拢,荒草丛生的僻静院落。
院中几间破败的屋舍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带着泥土腥气的**气息。
这里便是谢狰情报中最后的生路——
宫外一处早已废弃、被一个古怪的“蛊医”占据的皇家药圃旧址。
洛云烬一脚踹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抱着萧雪臣冲了进去。
“谁?!”
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从屋内阴影中响起,佝偻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
那是个干瘦的老妪,穿着一身辨不出原色的破烂袍子,头发稀疏灰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诡异的青紫色斑块。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瘆人,浑浊中透着一种洞察世情的通透。
她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蛇头木杖,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正是那位传说中的蛊医。
洛云烬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地将萧雪臣放在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草席上。
他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冷汗浸透了他的鬓发和衣衫,身体却冰凉得吓人。
“救他!”
洛云烬的声音充满了命令,还有一丝……哀求。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阴森的蛊医,白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无论你要什么!救他!”
蛊医那双瘆人的眼睛在洛云烬的白发和萧雪臣灰败的脸上扫过,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她拄着蛇头杖,缓缓走近,苍老的手指搭上了萧雪臣冰冷的手腕。
屋内死寂,只有萧雪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和屋外隐约传来的追捕声。
蛊医的眉头越皱越紧,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她翻看了萧雪臣的眼睑,又凑近嗅了嗅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
“相思烬……”蛊医终于开口,“竟然是……相思烬……还是……彻底爆发的相思烬……”
“对!是相思烬!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洛云烬听雪山蛊医提过,是天下奇毒之一。
“嗯……”
蛊医收回手,拄着蛇头杖,目光转向洛云烬,眼神里带着怜悯,更多的却是冰冷的陈述事实。
“此毒奇重,平时潜伏,一旦彻底引动,便如烈火燎原,焚尽生机。他……”
蛊医指向草席上气息奄奄的萧雪臣。
“心脉已被毒火侵蚀近半,五脏六腑皆受重创。能撑到现在,已是靠着一股极强的意志和……那点凤凰血玉髓的残力吊着。”
“仅仅是残力吊着?可那雪山蛊医分明说此物是解药!”
洛云烬想起雪山药庐的经历。
“是。”蛊医点头,“此物确是天下至宝,能压制百毒,温养心脉。但……”她话锋一转,“相思烬的毒火已成燎原之势,区区压制,如同杯水车薪。凤凰血玉髓只能延缓他脏腑彻底枯竭的速度,却无法逆转毒性的根本侵蚀。”
闻言,洛云烬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那解药呢?!你一定有办法!你说过要解药!”
她猛地抓住蛊医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骨头捏碎。
蛊医浑浊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她,缓缓摇头:
“相思烬,无解。”
“不可能!”洛云烬嘶吼出声,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你骗我!一定有办法!古籍呢?偏方呢?以毒攻毒呢?!”
她无法接受,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把他从鬼门关抢出来,怎么能是无解?!
“办法?”蛊医忽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或许……有一个。”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传说中,极北苦寒之地,万丈冰渊之下,生长着一种伴生于‘九死还魂草’旁的‘冰魄火莲’。其花蕊,至阴至寒,或可熄灭相思烬的毒火。但……”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意味不明的悠远。
“那只是传说。且不说冰渊万丈,凶险莫测,单是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九死还魂草’,就需耗费无数光阴。而他……”
蛊医的目光落在萧雪臣灰败的脸上,声音斩钉截铁,砸碎了洛云烬最后一丝幻想:
“最多三日。三日之内,若无神迹,毒火焚心,生机断绝,神仙难救。”
三日……
只有三日。
轰隆一声,洛云烬只觉得天旋地转!
三日?
莫说寻找虚无缥缈的冰魄火莲,就是离开这座被围困的帝都,都难如登天!
她看着草席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萧雪臣,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三日,她只有三日能看着他一点点走向死亡?
不!绝不!
她猛地抬头,眼神明亮而坚决。
她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凤凰血玉髓!”洛云烬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声音急促,“宫中!宫中一定还有!我去拿!我去抢!”
“晚了。”蛊医再次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他体内的毒火已非压制之物所能抗衡。此刻再多的凤凰血玉髓,也只是徒增他脏腑负担,加速死亡。况且……”
蛊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以为,那东西,是谁给他的?”
洛云烬一怔。
就在这时,草席上的萧雪臣似乎被她们的对话惊扰,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痛苦。
他的视线模糊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跪在身边的洛云烬。
“云……烬……”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他想抬手,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雪臣!我在!我在……”
洛云烬连忙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萧雪臣的目光缓缓移向她刺目的白发,涌上巨大的心痛和自责。
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保存力气,你会好的!我一定会救你!”
洛云烬急切地说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萧雪臣冰冷的手背上。
萧雪臣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平静。
和一种……告别的意味。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
那深入骨髓的不适感和生命力飞速流逝的感觉,骗不了人。
“三……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微弱地吐出两个字,目光紧紧锁着洛云烬,里面是千言万语——别为我犯险,活下去。
说完,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存活着。
“雪臣!雪臣!”
洛云烬紧紧抱着他冰凉的身体,巨大的悲痛和无助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不想……不想再看到在意的人从她眼前溜走……
这世上,唯一,重要的,只有他一人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蛊医再次开口:“办法,其实还有一个。一个更实际,但也更……残酷的选择。”
洛云烬猛地抬头,声音急切:“什么办法?!”
“以命续命。”蛊医盯着洛云烬,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用你体内洛家至刚至阳的血脉之力为引,以蛊为媒,强行将他体内的‘相思烬’毒火,渡一部分到你体内,以此分担毒力,延缓他生机断绝的时间。”
“渡毒?”洛云烬反问。
“不错。”蛊医的声音毫无波澜,“此法凶险异常。渡毒过程如同刮骨抽髓,痛苦非人能忍。且毒火入体,虽不如他体内那般致命,却也煎熬,将日夜焚烧你的经脉,侵蚀你的根基,折损你的寿元,更重要的是……”蛊医的稍作停顿,“此法只能‘延缓’,不能‘根除’,只是将他三日的死期,延长。代价,是你也将一同坠入毒火焚身的深渊。”
用她的命,换他短暂的时间,而且两人都将承受无边的痛苦……
抉择到来,洛云烬看着怀中命悬一线的萧雪臣,感受着他微弱的生命之火,再想想那虚无缥缈的冰魄火莲。
无论如何,总比三日强……
“我……”洛云烬的声音颤抖着,“我愿意……”
“你愿意?”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在药庐破败的门口响起。
屋内众人猛地回头——
谢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的衣物多处撕裂,沾染着大片深色的血迹,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冰冷锐利,带着漠然和……怒火?
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踩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声。
目光扫过昏迷的萧雪臣,最后定格在洛云烬那张写满痛苦和迷茫的脸上。
“用你的命,换他十天半月的苟延残喘?洛云烬,这就是你的选择?”谢狰的声音谈不清温度,怒火却再也压抑不住,“愚蠢!而且毫无意义!”
洛云烬语气不耐:“我的命,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谢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上,此刻正拈着一个温润如活物的——血红色光芒的玉石!
凤凰血玉髓!
而且看其成色和蕴含的生机,远非萧雪臣之前服用的残次品可比!
“没有这个做引子中和狂暴的毒火,你那所谓的‘渡毒’,不过是加速两人一起化为枯骨!”谢狰的声音冰冷而致命,“蛊婆子,我说的对吗?”
蛊医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枚品质极高的血玉髓时,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沉默地点了点头。
洛云烬明白了,谢狰早就知道,他手里有真正的、能救命的凤凰血玉髓,所以他他之前才会这么说!
“给我!”洛云烬几乎伸出手去抢,“把它给我!救他!”
谢狰却缓缓收回了手,将那枚散发着诱人红光的血玉髓握在掌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云烬,看着这个为了另一个男人痛苦、绝望、甚至愿意献祭自己的女人,面具后的眼神看不清情绪。
“救他?”他重复着,“可以。”
洛云烬的心猛地提起。
“但是,”谢狰的声音陡然转厉,“不是现在。也不是用你那愚蠢的法子。”
他目光转向昏迷的萧雪臣,声音依旧冷淡:
“我会用这血玉髓,配合蛊婆的手段,暂时吊住他一口气。让他能清醒地……看到接下来的戏。”
“而作为交换,”谢狰的目光刺穿洛云烬,“洛云烬,你现在,立刻,给我发出信号——用我给你的那枚‘碎琉璃钥’。”
他缓缓逼近一步,气息冰冷地拂过洛云烬惨白的脸,声音低沉,充满胁迫:
“告诉谢狰——‘赤水谷的火蝶’,需要他这把‘苦艾薪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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