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闯,斩杀。”谢狰如地狱使者般的话语不断回荡在洛云烬的耳畔。
“我养的雀儿,”谢狰垂眸,神色深不见底,“自是有过人的本事。”
谢狰要求洛云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冒险入宫,当庭斩杀九千岁义子。
奇袭帝都之事才过一日,宫中却已经恢复往日奢靡的模样,仿佛洛云烬取得的军权、制造的骚动从未发生过。
经过重创,守卫明显不堪一击。
当然,一切都是阉狗曹焱所精心营造的自欺欺人的假象。
……
寅时刚过,殿内,曹焱端坐龙椅旁特设的紫檀矮榻上,半阖着眼,指尖的扳指缓缓转动,流溢着粘稠的血光。
阶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垂手侍立,唯有数卫兵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冰冷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
龙椅之上,一个干瘦的身影裹在过于宽大、几乎将他淹没的明黄龙袍里——那是皇帝萧衍,或者说,是在曹焱操控下,用以号令天下的傀儡。
殿门处,空气粘稠,血腥味久久不散。
吱嘎——
轰!
沉重的殿门,被正面轰中,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向内爆裂。
无数巨大的木块碎片,带着屋外寒风,狠狠拍进大殿!
“护驾!”
“有刺客!”
死水瞬间炸沸。
卫兵统领的嘶吼变了调,尖锐地刺破凝滞。
殿前寒光乱闪,却纷纷再看清闯入者时,生生顿住脚步。
碎木飞溅的烟尘中,一个人影踏着满地狼藉,一步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色旧甲,甲片磨损黯淡,沾染着洗不净的北境风沙和深褐色的陈年血痕。
头盔压得很低,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
甲胄显然过大,套在来人清瘦的身形上略显空荡,行走间甲叶碰撞,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洛……洛家玄甲?”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失声惊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眼死死盯着那模糊的白虎踏火纹样。
“你!!还敢来!?”
曹焱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暴射。
他并未起身,只是那枚扳指停止了转动。
他身后的阴影中,一个身着华丽飞鱼服的青年,正是他最为倚重的义子曹景麟,已然按捺不住,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刀尖直指闯入者,厉喝道:
“何方狂徒,擅闯金殿,惊扰圣驾!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十几名精锐的金吾卫得令,强压心中莫名的悸动,挥刀扑上。
刀光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闯入者——洛云烬,终于抬起了头。
头盔阴影下露出的双眼,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面对合围绞杀,她不退反进,身形骤然模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刀光交织的缝隙中悍然切入!
没有大开大合的招式,只有快、狠、准到极致的近身绞杀!
她的动作带着虿盆死斗中磨砺出的夺命凶戾。
几个呼吸间,扑上来的金吾卫已倒下一半,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甲片混在一处,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所有熏香。
“折梅手……是洛!”
不知是谁惊恐地嘶喊出声,声音里满是恐惧。
曹景麟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自恃武功高强,是曹焱麾下最锋利的刀,此刻却被那双眼睛钉在原地,握刀的手竟有些发颤。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压下恐惧,厉啸一声,刀势刁钻狠辣,直取云烬周身要害!
刀风激荡,吹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
洛云烬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在曹景麟刀光临身的刹那,她身体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向侧面滑开半尺,险之又险地避过刀锋。
同时,右手探出,并非硬接钢刀,而是五指精准地搭上了曹景麟持刀的手腕!
冰冷的手指如同铁箍,蕴含着虿盆中与猛兽搏杀的力量,狠狠一捏!
“呃啊——!”
曹景麟腕骨碎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刀势瞬间溃散。
佩刀脱手,打着旋儿飞上半空。
洛云烬左手顺势一抄,稳稳接住那人余温的刀。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
接刀的刹那,她腰身拧转,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手臂,借着旋转的势头,将刀狠狠掷出!
刀光太快,太狠!
快到曹景麟的惨叫还在殿梁上回荡,快到曹焱眼中刚刚浮起惊怒,快到所有护卫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血光乍起!
鲜血激射在冰冷的龙椅背上,溅上皇帝萧衍煞白的脸颊,甚至有几滴滚烫地落在曹焱保养得宜的手背上。
那颗梳着精致发髻的头颅,高高飞起,划出一道令人作呕的弧线,“咚”的一声闷响,砸落在御座前,滚了几滚,空洞的眼睛正对曹焱。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时间仿佛被这血腥的一幕彻底冻结。
百官呆若木鸡,血液凝固。
卫兵们握着刀,却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只是惊恐地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和那站在血泊中央的玄甲身影。
曹焱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了。
他猛地从矮榻上站起,保养得如同女子的面皮剧烈地抽搐着,那双阴鸷的眼里翻涌着震惊。
他精心挑选、耗费心血培养、视若臂膀的义子,竟在自己眼皮底下,在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金殿之上,被当众枭首!
“好!好!好一个血罗刹!”曹焱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嘶哑尖利,在死寂的大殿里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
“洛家余孽,洛云烬!”他死死盯着洛云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叫破了她的身份。
“你父兄通敌叛国,死有余辜!你强取兵权!引发霍乱!你这孽种竟还敢潜入皇城,金殿行凶,屠戮大臣!今日,本督要将你挫骨扬灰!来人!弓箭手何在?!给本督将这逆贼,射杀当场!”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弓弦绷紧的咯吱声,显然大批禁军已被惊动,正快速包围承天殿。
洛云烬却对殿外的杀机置若罔闻。
她提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刀,刀尖斜斜指向地面,她的目光,越过百官惊恐的面孔,越过曹焱狰狞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了御座上的皇帝萧衍身上。
“通敌叛国?死有余辜?”声音响起,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曹焱,老阉狗!你颠倒黑白,构陷忠良,屠我洛氏满门!这还不够!你更欺君罔上,软禁圣躬,行那窃国之实!甚至……”
她的话语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甚至胆敢谋刺当今天子,行那弑君大逆!”
“弑君”二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轰——!
整个承天殿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压抑的恐惧、惊疑、愤怒,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百官哗然,无数道目光惊骇欲绝地射向曹焱,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御座上那个几乎没有任何行动的皇帝。
“什么?弑君?!”
“九千岁……他竟敢谋害陛下?!”
“软禁圣躬?难怪陛下久不临朝,一切皆由曹贼代批!”
“天啊!这是真的吗?”
曹焱的脸色在云烬喊出“弑君”二字的瞬间,终于彻底变了。
不再是震怒,而是阴沉和惊悸。
他精心粉饰的权宦面具,在这一刻被无情撕碎。
他眼中飞快地掠过难以置信——她如何得知?!
“妖言惑众!血口喷人!”
曹焱厉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刺耳,试图盖过满殿的哗然。
他须发戟张,周身散发出狂暴的杀意,死死盯着洛云烬。
“陛下龙体康健,就在御座之上!你这妖女,伪造圣意,构陷忠良,亵渎朝堂,罪该万死!禁军!弓箭手!给本督将这妖女碎尸万段!杀!杀无赦!”
他刻意强调“陛下龙体康健”,但声音里那一丝颤抖却出卖了他。
殿外,密集的脚步声和弓弩上弦的紧绷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沉重的殿门阴影处,寒光闪烁的箭簇已经密密麻麻地探了出来,冰冷的杀机牢牢锁定了殿中央的玄甲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云烬动了!
她的目标,赫然是御座之上,皇帝萧衍。
“陛下小心!”几个忠心老臣魂飞魄散,嘶声欲扑,却被云烬身上爆发的惨烈煞气慑住,竟动弹不得。
曹焱脸色剧变,厉吼:“拦住她!护驾!”
然而,洛云烬的速度太快了。
她几步冲到御座前,左手探出,并非攻击,而是猛地抓住了皇帝身上那件宽大龙袍的前襟,紧紧攥住!
嘶啦——
一声刺耳至极的裂帛声,狠狠撕裂了大殿的沉寂,也撕裂了曹焱精心编织的谎言。
明黄耀眼的锦缎龙袍,如同脆弱的薄纸,被洛云烬从胸前到肩头,狠狠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破碎的龙纹残片纷纷飘落。
金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龙袍撕裂处露出的景象。
皇帝萧衍瘦弱的身躯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身体极度干瘦。
但这并非最令人震惊的!
最触目惊心的是,在他单薄的中衣之下,脖颈、手腕、脚踝处,赫然露出数道深紫色的、尚未完全愈合的勒痕!尤其是脚踝处,一道粗糙的金属镣铐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
他整个人形销骨立,哪里是“龙体康健”?分明是一具虚假的干尸。
而在撕裂的龙袍内衬上,是一块黄色绢帛。
绢帛之上,以浓重如血的朱砂,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御笔字迹——
最上首,一方清晰无比、象征着帝王意志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宝印,鲜红夺目,如同泣血!内容虽无法细看,但那御笔和玉玺,却是千真万确!
“陛……陛下!”众臣子在看到皇帝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痕和镣铐印记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悲声嘶喊:“曹贼!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幽禁圣躬,虐待龙体!这是谋逆!是弑君!”
他的指控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天啊!陛下……陛下!”
“那些伤痕……是镣铐!他们竟敢给陛下上镣铐!”
“遗诏!龙袍内衬里是真正的先帝遗诏!定是揭露曹贼罪行的铁证!”
“弑君!软禁!曹焱,你这恶贯满盈的阉狗!”
真相席卷了整个金殿,百官彻底沸腾了!
那些曾被曹焱打压的官员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即便是他的一些党羽,此刻看到皇帝如此惨状和那货真价实的玉玺遗诏,也面如土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长久以来被曹焱恐怖统治所压抑的愤怒、对皇权的敬畏、以及人性中对不公的天然反抗,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曹焱的脸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死人般的灰败。
“不……不是……是她!是这妖女陷害!”
曹焱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指着洛云烬,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那声音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猛地看向殿外,歇斯底里地咆哮:“禁军!杀!给本督杀了她!杀了这些乱臣贼子!”
殿外的禁军也看到了殿内的景象,听到了百官的怒吼。
对准洛云烬的弓弩,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动摇。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震惊和犹豫的神色。
当看到御座上的皇帝时,一些禁军士兵甚至下意识地垂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效忠的是皇帝,是皇权,而不是一个被当众揭穿、囚禁虐待、弑君的阉党。
“陛下?”
“真的是陛下……”
“九千岁他……”
洛云烬不再理会殿内嘈杂,孤身立于血泊之中,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头盔下露出的那双眼睛,依旧冰冷如万载玄冰,但冰层深处,却燃着一簇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那是洛家满门的血,是父兄含恨的魂,是暖香阁的屈辱,是虿盆的碎骨,是无数个在仇恨与黑暗中挣扎求生的日夜所淬炼出的、不死不休的决心。
更是此刻,为这被囚禁、被杀害、被窃取的皇权,讨回公道的凛然正气!
心中,竟生出对谢狰的敬佩,此人,很厉害。
她没有再看在场任何人,伴着群臣哀嚎,淡然的踏出殿外,全身而退。
“皇上驾崩了!!曹焱,弑君谋逆,囚禁天子,证据确凿!即刻处斩!!灭杀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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