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干脆将束胸藏在石头下,又飞快游回岸边,胡乱套上里衣外衫,再匆匆将头发一骨碌全塞进了帽中。就在她整理好的一瞬间,芦苇丛霍然被拨开,赵六那张满脸痘痕的脸冒了出来——
"老弟?怎么是你?!"
他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
二人四目相对,只见少年眉毛夸张地挑起,"赵兄?你竟也寻到了这水潭?"
赵六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服还在不断滴水,嘴唇也冻得发青,“方才是你在这?”
少年随手抄起岸边的石子骂骂咧咧地往水里一扔,“他娘的!钱二那孙子诓我说这潭子里有肥鱼——"
石子溅起剧烈的水花。
"小爷我蹲了半个时辰,一根鱼毛都没见着!”
赵六闻言仰头大笑:"你小子倒是会享受!不过怎么把衣服穿上了?来继续捉啊!"
吴大成此时才走过来,目光扫过苏渔歪七八扭的帽子和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心头蓦地蹿起一丝违和——
这小祖宗平日里出门哪次不是前呼后拥?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他竟独自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僻静之处?竟不怕附近的野兽出没?
他一脸狐疑道,“方才是老弟你弄出的动静?你怎得独自一人?那几个侍从呢?”
苏渔甩了甩滴水的袖袍,一番动作恰好将鼓囊囊的胸脯遮掩了,“除了我还能有谁?兄长这神色,该不会是盼着撞见哪家姑娘沐浴吧!”
吴大成挠了挠头,"嗨,方才石兄赤急白脸的,死活不让咱们近前,我还以为水里藏了什么稀罕物呢!"
苏渔夸张地瞠目,"嗬!那莽子也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石大夯从芦苇丛中大步踏出,径直走向三人,黑夜中一双眼睛似不经意地落在了苏渔身上。
“苏家小子!”他面无表情道,“下次记得带些澡豆,你身上那汗臭味都快把人熏晕了。”
二人闻言笑得前俯后仰。
苏渔抬头望去,见石大夯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指尖蓦地有些发凉。方才她听得清清楚楚,这莽子百般阻拦两人近前,难道他发现了?
夜风忽起,吹得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石大夯嗓音有些沙哑,"夜里风急露重,姑....臭小子,你还是早些回营!"
苏渔心头一凛,下意识攥紧了衣角,他果然知道了。
石大夯转身看向赵六二人,一把揽住了他们的肩,“方才你俩不是要摸鱼?走!老子带你们找个好地方!”
他手臂暗暗发力,将二人往下游推去。
吴大成心头嘀咕,这莽子方才还斩钉截铁地说没鱼呢,此刻竟同他们如此玩闹?
今夜处处透着股蹊跷。
二人被推搡着前行,踉跄之余回头冲苏渔喊道,“老弟,你不来凑个热闹?”
少年虚弱地咳了两声,“阿兄知道我这身子骨弱,再泡下去只怕要病个三五日了!你们且尽兴玩着,下回再寻机会。”
月色中,她见三人迅速脱了上衣,急不可耐地跳入潭中,稍稍放下心来。
她迅速离开河边,直到走出很远,回头已看不见人影,这才长舒一口气。束胸带虽还在潭中,不过方才她藏的位置极为幽密,想来应无人发觉。
她加快脚步往回赶,一路警觉地张望,生怕撞见了巡夜的士兵。没了束胸布遮掩,此刻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曲线若隐若现,旁人一看便知端倪。
她一刻不停地走了半刻钟,许是太过紧张,身上竟起了一层薄汗。
苏渔发现自己竟迷路了!
她猝然止步,那些林立的营帐,怎得突然都消失了?
树林在月色下忽明忽暗,透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她尝试冷静下来,开始回忆来时的路,但脑中竟是一团乱麻。
望着森然环伺在侧的一棵棵参天古木,她额间竟渗出一层茸茸的冷汗——难不成自己竟一不小心误入了军营东侧的野树林?
她眼皮骤然一跳,京墨曾同她提起,林中有野狼出没。
夜色彻底沉沦在黑暗之中,那黑仿佛有形状,将她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越走越惊悚,总觉得下一刻便要被这浓密的夜吞噬掉。
就在她快要绝望之际,远处隐约透出一点莹莹的绿光,她大喜!不由加快了脚步,迅速朝着那微弱的光奔了过去。
她越跑越快,直到那光近在咫尺,绿光骤然一分为二,在黑夜中诡异地颤动着!
她骤然驻足,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两点绿光,瞬息之后,它们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头,狼吗?
苏渔几乎栽倒在地!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蛇形而上,一路窜到头顶!
幽幽月光下,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黑毛灿灿的狼!
这一霎,惊悸的冷汗顺着毛孔一颗颗渗了出来,后背瞬间被浸湿了。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憋住呼息,好像一吸气,它就能听见自己似的。
黑狼一双绿油油的瞳孔在黑夜中泛着荧光,钢锥般的目光向她这边扫来——
那一瞬间,朱棠衣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她忽然听见头顶迸出一丝极为尖细的翁鸣,那是她灵魂出窍的声音。之后每每想来,她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中断了几十息,变成了一具失去三魂六魄的肉身。
黑狼倏地发现猎物,它后退半步,顿时翘起尾巴,喉咙深处发出了毛骨悚然的呜咽声,每块肌肉都绷到极致,像一把满弓之箭,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杀戮姿态。
理智告诉自己应当立即逃跑,可此时她浑身早已瘫软,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双腿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有那么一刻,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窜进脑海,若她葬身狼腹,是否便能重入轮回了?
只是那样未免也太疼了。
她不忍卒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息,两息,还是十息?也或许这煎熬实则不过弹指一瞬。
迟迟没等来预想的疼痛和撕咬,一声凄厉的哀鸣将她唤醒了,苏渔颤巍巍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幕令她彻底呆住了——
一个八尺之躯的魁梧壮汉正拽着狼尾玩闹似地左躲右闪,口中还不断逗弄,“来,叫声给爷听听!”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苏渔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分明还是那人、那狼。
朱棠衣活了两世,自认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那大黑狼从头到尾几乎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长,此刻却被那汉子拎着尾巴甩来甩去,轻松得如同摆弄一只幼犬。
黑狼被如此戏谑,怒不可遏,鼻腔喷出“呼哧”的怒吼,它拼命扭头撕咬,但那男子身手异常敏捷。它往左冲,他便右跃;它往右扑,他又一个灵巧的鹞子翻身...戏谑又残忍。
苏渔呆若木鸡。
她分明觉察到那男子乐此不疲,仿佛眼前并非一匹嗜血猛兽,而是一件极有趣的物什。
她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寻常人面对恶狼理应恐惧,岂能如此乐在其中?
灵魂飘荡的那些年,她见过不少丧心病狂的人,他们以残虐为乐,如被恶鬼附体,有的折磨女子,有的虐杀孩童。更有人堕入杀道,如癫如狂。
她身形骤然一僵,寒意自脊背一路窜上——
月光泠泠,男子的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而夜色中那对黑眸泛着幽光,盛满了踏尸饮血的杀伐之气,似能堙灭一切死寂。
她认得那双眼睛!
苏渔如遭雷击。
她费尽心机谋划与霍骁偶遇,却不想竟在这里碰见了。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半步也不敢靠近——
她后悔了。
如此灭绝人性的疯子,自己竟妄想能感化他。
她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
黑狼尾椎受制,一时进退不得,急得用爪刨地,它猛然发力前冲!见它突变招式,霍骁冷笑,他沉身后仰,提起那狼尾便是狠力一掰——
“咔嚓!”
竟是生生将那尾骨拧断了!
黑狼发出凄厉哀嚎,疼得血盆大口倒抽寒气,恨不得转身将男子生吞活剥!
可它哪敌得过对方分毫?
眼看无望,黑狼骤然转身,獠牙直取对方腹部!霍骁倏地敛了笑意,黑墨般的瞳仁中满是阴狠。黑狼扑来的瞬间,他竟不闪不避,左手猛地钳住狼耳,右手挥拳便捣!
“砰!”
“砰!”
“砰!”
男人一身铜筋铁骨,手臂肌肉虬结,拳头如玄铁所铸,快准狠辣!拳到之处竟然可以听见骨头“咔咔”的碎裂之声!
三拳下去,黑狼口中哀鸣了两声,便瘫软了下去,竟是无声无息的死了。
再看那狼头,血肉模糊,白骨森然。
苏渔骇然失色,只觉得此人宛如森罗夜叉!后背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凉意刺骨。
男人揪着狼耳,晃了晃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见它再无反应,意兴阑珊地松了手。
“块头不小...”
“怎得这般不禁打?”
苏渔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才迈出两步,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已重重撞上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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