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祺然怎么来了？爱管闲事的东西。岑书情甩开他，暂停了复仇。
“有监控记录，徐天凌先打人的。”
傅祺然挪开脚，揭下软垫：“你是徐天凌？你搭档让你去领工资。”
徐天凌终于能够呼吸，他咳嗽几声，听见搭档二字脸色大变：“你是说，袁......袁上等找我？我知道了。”
岑书情面不改色，迎上徐天凌凶狠的目光。这事没完，徐天凌虽然灰溜溜地走了，但肯定会以别的方式报复她。
“我刚才在办公室写述职报告，保洁员找到我，说你跟一个大高个在健身房打起来了。”
她伸个懒腰：“保洁员还认识我啊，稀奇。”
“你驱逐了安洛先，谁能不认识你？不仅认识，徐天凌还讨厌你，难道你给他吃过不干净的东西？”
岑书情收住笑容，撇嘴看向傅祺然。她没跟任何人提过泻药，傅祺然不会知道。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岑书情无辜。她的公文包内侧还有几包没开封的泻药。
傅祺然摸着下巴：“没什么，你今晚有空吗。”
他脸上很少有笑容，还笑得这么诡异，岑书情看见只觉得他又要执行秘密计划。
“你想做什么？”她后退半步。
傅祺然说：“你新入职，我总该犒劳犒劳你。而且，我觉得我们在工作上挺合得来，你说呢？”
“是指不按常理出牌上很合得来？”岑书情挑眉，深表怀疑。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我现在预定位置，今晚六点在你家楼下等你。”傅祺然头也不回就离开，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免费晚饭也不错，岑书情心想，起码不用她亲自劳神伤财。傅祺然很随便，总坏她好事，但他好像很大方。人不可能全是缺点，没一个优点。
岑书情回家洗过澡，发现胳膊上青了一块，千防万防，还是没防过徐天凌的攻击。发狂的徐天凌像一只怪物，当时她只想着活下去，连痛都来不及痛。
但岑书情很释然，没把伤口当回事。这是生命可以承受之轻，当驱魔人身上总会有伤口，不管谁打的。
傍晚六点胶囊房楼下，傅祺然如约而至。他身穿涂鸦短袖，左手抓着一只帆布袋，看上去比平时穿云顶制服的他更年轻。岑书情看过档案，傅祺然今年二十二岁，却表现出超过同龄的老成，他只有穿私服的时候才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我们搭悬浮列车去餐厅？”岑书情四下观望，没见到轿车，“是吗。”
“走过去，餐厅离这里不远。公车送去修了，那也不是我的私人财产。”
这点事，不早说？
霓虹花园的夜晚五彩斑斓，高楼大屏里轮番滚动4D广告，逼真的角色能与路人互动；各路悬浮列车盘旋头顶，呼啸而过。
二人走到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前，窗内人影摇晃。岑书情抬头瞧，楼顶装着块大匾，上写“金玉堂”三个字。
金玉堂是六区霓虹花园的顶级餐厅，十层楼高，临水而建，门口摆有告示：本店仅供身份为双牛首和八百斗的顾客预定座位。
在新联邦里，这不是歧视，是本分，就像牲畜比人低级一样好理解。阶级并非无法跨越，新联邦明文规定，资产超过三亿或对新联邦人类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可以主动申请成为八百斗；资产超过八千万的能申请为双牛首。说到底，还是用钱在划分等级，如果祖辈不是高级公民，身份就要靠后代自己拼搏得来。
即使联邦阶层有别，最大的区别只在于不同阶层的交际圈不同。拿法律举例，新联邦法律保护所有公民，八百斗杀死异乡人照样要坐牢判刑，而用金钱打点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就是新联邦，一个向钱看的世界。
岑书情低下头，别开目光。傅祺然真不是好对付的，到这里吃饭是什么意思？
金玉堂靠水建立，楼前是一座石桥，楼后的大江奔腾不息。傅祺然预定的座位是窗边的二人座，他们得以边吃晚饭，边欣赏江景。
机器人挥动金属臂，端上三盘菜，香气扑鼻，岑书情收回望江的视线。
“你经常来金玉堂吃饭？”岑书情问。
“云顶每年的年终聚餐就在金玉堂，我一年就吃上那一回，”傅祺然说，“我没那么多钱。”
她低着头，扒一大口饭加菜，有股香料味。菜品原料再好也就这么回事，做不出花来，金玉堂主打一个环境优雅。
“很好吃吧，但没好吃到无法超越的地步，”傅祺然喝口水，“我吃过比金玉堂更好吃的菜。”
他吃过什么和岑书情无关。她领受傅祺然的心意，可对身份差距的厌恶是她的生理反应，和人要吃饭睡觉一样寻常，岑书情暂时无法摆脱。
“你看船和对岸，”傅祺然扭头，转移话题，“等会你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去对面的集市看看。”
岑书情也望向对面，和这边冷酷的霓虹灯光不同，对岸集市是暖色调的。
“你听过罗刹鬼市吗，鬼市就由对岸几个零落的集市组成，”他举起帆布袋，“刚好我也有事要在罗刹鬼市处理。”
鬼市？岑书情略有耳闻：“和黑市不一样吧......”
岑书情在黑市搞到招聘名额，这里是违法分子的聚集地，她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
“黑市是黑市，鬼市是鬼市。只能说......罗刹鬼市是霓虹花园最包容的地方。”傅祺然笑。
饭后，他们乘坐江面上的机械船来到对岸。船头有个仿人男，穿着薄纱长裙，妖冶无双。男人弹琵琶，唱着婉转的歌谣，机械腿翘在傅祺然跟前。
仿人唱天道轮回，命运无常，岑书情听着心慌，背后又渗出冷汗。
鬼市内人来人往，此地更像科技发展到一半就中止的断壁残垣，和对岸的绚丽世界两模两样。
傅祺然直奔一间维修店，朝里头喊：“何老板，又要麻烦您修东西了。”
求人的时候，他会露出真诚的笑容。
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士从里间走出，她上了年纪，却精神抖擞。
“来修什么东西？”何老板从帆布袋里拿出数据线，笑着说，“傅祺然，你的驱魔线又断了？”
傅祺然挠头，不好意思：“呃，是啊。上次任务好麻烦，受害者把线拽断了。”
何老板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岑书情身上，张大眼睛：“这位是......”
“我的新搭档，岑书情。”
岑书情向她问好，何老板眼中闪过一秒疑虑，夸奖道：“小姑娘真有勇气，驱魔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我刚入职，有很多不足之处，遇到的问题也很多。”
“岑书情可厉害了，”傅祺然突然插话，“她是驱魔天才，我不跟您开玩笑。她救过我的命。”
何老板笑盈盈拍她的肩膀，岑书**言又止，她望着何老板，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傅祺然与何老板约好三天后取线，之后便和岑书情继续往鬼市深处逛。
二人间无言的沉默在嘈杂中格格不入，而岑书情听得真切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
“为什么不把数据线交给云顶修复？”岑书情率先打破沉默。
傅祺然想起什么，说：“你不问我差点忘了。今后你的公文包如果坏了，就到罗刹鬼市来给何老板修，云顶维修收取的费用是何老板的三倍。”
这是好事，又能省不少钱。岑书情眼珠一转，想到这里可能还有更多好事等她。鬼市里不仅有各种维修铺，还有奇珍异宝，小吃地摊，和马戏表演。
她买了根淀粉肠，边走边吃，路边装裸露机械臂的店主向她吹口哨，岑书情不感兴趣，目光转到卖二手机器的商店里。
一台灰色投影仪映入她眼帘，岑书情吞下淀粉肠，走进店内。
机器侧身刻着“Atlanow 4th”的字样。岑书情拿到投影仪，喜出望外：“老板，这是大西洋公司西雪系列的投影仪吗，第四代！”
岑书情喜欢看电影，一台优质投影仪正是她需要的。
“美女你识货啊，这是我三天前淘到的，我敢说整个市场上你都找不到质量这么好的二手货！”老板一张麻子脸，自信满满，竖起五个手指头，“五百块一口价，原价可要九百块。”
岑书情实在太想要这台投影仪，左看右看，试用一次后果断买下。她和鬼市有缘分，难道罗刹鬼市深处真有好事等着她？
“我记得这款投影仪出到了第五代。”傅祺然说。
岑书情晃晃新买的物件，笑：“你知道多第五代贵吗？一千五！和我工资差不多，能有个旧款就不错了。”
她转动脑筋，想到傅祺然也许就有台投影仪呢？她试探问：“难道你也是影迷？还是游戏迷？”
“我喜欢看电影看书，不常打游戏，对这类东西不了解。”
岑书情撇嘴，她还以为傅祺然有第五代投影仪，想着找他借来玩玩，听到回复只能不了了之。
前方路口，几个耍马戏的正在吐火，钻圈，走钢丝......岑书情兴致勃勃地凑上去，一团大火朝她扑来。岑书情躲闪，无事发生，那不过火焰的幻影。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假得如此逼真。
杂耍人还在施展各路技艺，他们甚至派小孩上场，和成人一起，变着戏法打配合。岑书情抬头望：钢丝绳上，一个三四岁小孩骑在成年男人肩头，二人艰难前行。
围观群众拍手叫好，似乎已忘记表演者正在经历的危险。钢丝就是他们的鬼门关，稍有不慎就要掉进关内，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幕让她想起电影里的场景，脱口而出相关的台词。
马戏团，总是和火花，危险相关。
“马戏团之夜？”傅祺然感到震惊，“我们拥有的光辉瞬间是一刹的火花……”
“火花闪后消失不见，唯有当时的亮光历久弥新，”岑书情和他一起念出后半句，“你也看过这部电影？”
在现实中找到一个看过马戏团之夜的人很难，因为这是一部网站评分不超过一万人的电影。
“说过我是电影迷了。”他有点得意。但岑书情能担保，傅祺然的阅片量不如自己。
不远处的树林前，耸立一架巨大的彩色帐篷，那就是马戏团搭建中的正式演出场地。
杂耍表演结束，围观人群散去，他们继续往前走。十二岁后，岑书情成了独行侠，不与谁交朋友，也不会和第二个人一起吃饭逛街。
对岑书情来说，这样的休假是第一次，而有电影作为沟通的桥梁，她就有一肚子话想和傅祺然分享。单纯的分享，吐槽一下这个导演江郎才尽，那部电影剧本太差；夸一夸这部电影摄影绝美，那个主角是无冕之王。
但她还是没开口，千言万语化作三个字“下次吧”，藏在她心里。
“天上的星星好多，”傅祺然抬头，“霓虹花园里，很难看到这么亮的天了。”
岑书情也抬头看天，夜色如墨，满天星斗。
“因为这三天都是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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